第三卷 《刀劍風流》 第一章 十字留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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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站的茶寮,開臉向著官道。
茶寮裏隻有兩個窄衫短打,緊褲筒靴的江湖漢子正剝著花生喝著茶,一邊閑磕牙。
“聽說沒,最近江湖上出了好幾樁大事,好些門派在武林中走動的弟子都無緣無故地失了蹤。金刀沈家也被滅了滿門。連儒門天下也死了好幾個高手。”
對桌的那個好奇道:“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敢跟三教挑事兒?”
他的同伴好似探聽到什麼重大的秘辛似的,忽然湊過頭去,壓低聲音道:“聽說那幾樁事兒都是鬼門的殺手幹的。”
“鬼門?”先前那個漢子略一愣,隨即罵道,“少他媽扯淡,鬼門不是早讓三教給滅了麼?”
那個不屑道:“說不定當年是沒死絕的,這回來報仇了。你看沈家和儒門,不都是當年參加過剿滅鬼門的!”
這個想想也覺有些道理:“聽說金刀沈家莊內各個都是用刀的好手。能滅了沈家的,可絕不是泛泛之輩。”他也狐疑道,“難道真是鬼門重現?”
“鬼知道。反正以後三教的日子恐怕不好過嘍。據說邪道天宮和淩霄閣也要結姻親,這兩家要是一結親,還不把正道的給愁死?哎,你說那淩大小姐嫁給了晏君臨,淩霄閣往後是姓淩呢,還是姓晏?”
“什麼姓淩姓晏,我看這門親鐵定是結不成。諸葛小唐可是個人物,我就不信他不和晏君臨鬥上一鬥,就甘心情願地把淩霄閣拱手奉上。”
“說的也是,看來這江湖是越來越不太平了。”
道上間或傳來行雷般的疾蹄聲,帶起陣陣如煙幕般的沙土飛塵,往來不絕。
這個江湖從來就不太平。
漫道黃沙中,隱約出現一個身影,向著此處緩緩走來——她拄著竹杖,抱著月琴,背上背著一個布絹包裹的方形長匣。
這是個瞎眼的女子。
竹杖點地,那盲女循聲走進茶寮,來到那兩個閑聊的漢子桌旁。“叨擾二位大哥,敢問往神兵山莊,是否走這條道兒?”她問得客氣且小心。
“神兵山莊?離這兒還遠著哪,”一人往嘴裏頭丟了顆花生米,隨口答道,“那得打蒲津過。”
“那往蒲津該怎麼走?”那盲女兀自一臉茫然。
聽這女子如此一問,倆漢子不由互覷一眼,心中暗笑,這女人不僅眼瞎,看來還從未出過遠門,居然連怎麼去蒲津這種大渡口都不知道。
其中一個細細打量那女子一番——她衣衫襤褸,容色憔悴,風塵仆仆,眉目間還有些孤幽之色。背後那匣子裏,倒似有什麼貴重物什——心中忽有計較,便朝同伴使個眼色。
另一人當即心領意會。“哦,蒲津麼……”他眼珠子左右一溜,當即這麼說了,“沿著這官道走,可得走上十天半月的。”
“要十幾天那麼久……”那女子低聲喃喃,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自帶的幹糧和盤纏,微露些許愁色。
倆漢子見狀,知她一腳已踏入陷阱,竊喜不已。一個麵上裝作熱心道:“姑娘莫急,我們兄弟倆也常往來蒲津做點小生意,這不正有單買賣要緊趕著去呢,知道打這附近有條近道兒,抄近道用不著幾天工夫就能到。姑娘不妨跟著我們走。”
“這……”盲女猶豫。
另一個忙幫腔:“這道上常有山匪暗盜出沒,你一個姑娘家趕路可不安全。再說瞧你眼睛也不方便,一個人容易走錯路呀。”
“兩位大哥當真認得近道?”那女子雖有猶疑,已然動搖。
“姑娘放心,我們都是本份的生意人。那道兒我們兄弟倆走了十幾年了,熟絡得很,閉著眼也能認得。”
“那……那就勞煩二位大哥帶路。”瞎眼的姑娘向他倆欠了欠身,“小女子這廂先謝過了。”
“不謝不謝。”兩人忙呸地將一嘴花生殼兒啐地上,偷偷摸起身邊兵刃,抖著衣衫起身,“看姑娘你行色匆匆,咱們這就出發吧,等天黑了,山道上也不好趕路。”
二人當即就領著那瞎眼的女子離了茶寮,就近拐上了一條山道。兩個漢子一前一後,將那女子夾在當中,一路假裝商議著買賣行情,高聲闊論。
山路崎嶇難行,那盲女眼瞎不便,途中全仗一根竹杖辨路。但小路越行越狹隘,沿途野木繁蔭,灌叢深,荊棘密布。那女子愈行愈覺出不妥。行至山林深處,已無人跡。
她停下步子。
“兩位大哥,你們是否帶錯路了?”她謹慎地問。
那倆漢子也停了下來,相互打個眼色,陰惻惻一笑。“錯不了,妹子放心。”話還未競,她背後那人的眸中寒光一掠,驀地伸手,向著她的雙肩便是一抓。
誰知那盲女聽覺極其靈敏,反應更是快捷。她即時側身一閃,那一抓竟成了空,隻抓著她背後的長包裹。
包裹被扯落,裹布散解,長匣震開——從中竟掉出一把刀。
那刀的形製有些特別,脊闊刃薄。刀無鞘,刀身散著淡金色的光,隱隱透著股凜然霸氣。
倆漢子的瞳子同時閃亮——雖認不得這把刀,但憑他二人慣走江湖的經驗,已知這不是一把普通的刀。
盲女大驚失色,竟不顧自身安危,隻先摸索著去撿拾那把出了匣的刀。倆漢子卻早搶先一步,抄起了地上的金刀,仔仔細細地一番打量。“果真一把好刀。”
“請你們把刀還我。”盲女將手中月琴抱在胸口,鄭重地道。
“還給你?”兩人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別說這把刀,馬上連你都要成本大爺的人了。”一人瞅了那盲女一眼,嘖嘖稱奇:“這麼個嬌弱的丫頭居然帶著這般利器。”
一人忖度道:“這丫頭不是要去神兵山莊?指不定這就是神兵山莊的寶貝。”
另一人聞言,眼睛更亮了:“神兵山莊的兵器,隻普通一樣就能值個百八十兩銀子,眼下這寶貝管保能叫咱們發筆橫財。嘿,咱哥倆今兒個走了運,寶刀美人一次得全了,趕明兒可別忘了給祖上燒柱高香。”說著眼露淫光,便要衝那盲女而去。
那個稍稍心細的卻攔住他,微皺眉,道:“我看不妥。這丫頭說不定就是神兵山莊的人,否則怎敢背著這寶刀到處跑?咱們若擄人奪刀,得罪了神兵山莊的紀老爺子,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好混。”
“難道就這麼放了她?刀也不要了?這都到了手的寶貝……”那心急的心有不甘,“我看不如先幹了她,然後殺了滅口,人死在這地方鬼知道是誰做的?咱快點把這金刀脫手,掙上一票後找個安生的地兒躲過一陣子風頭就沒事了。”
另一個聞言也把心一橫,點頭。兩人身形一錯,前後包夾住那盲女。
女子瑟縮著後退,緊緊抱住懷中月琴,仿佛這是她在這殘酷的世間唯一能夠倚仗的東西。“你們……你們別逼我……”
倆漢子一愕:嘿,這小妮子有意思。這個時候通常不是該喊“救命”?雖然這荒嶺野地的任誰也不會來。
“你乖乖地聽話,就不逼你。”前頭那人佞笑,“嘿嘿,讓我先來!”說著兩臂一展,已蹂身撲上。
這時,月琴中忽然閃出一道刀光。
十字交迭,快絕狠厲。
女子身後的那個漢子忽見冷光一躍,驀地一怔。
隻見自己同伴剛欺近她的身子,卻忽然站住不動,而額頭已多了道十字血痕。片刻,才慢慢地仰天倒下。
再看那盲女手中已多了一把刀,一把纖細短巧的刀,冷光流曳。
餘下的那漢子震愕住,猛地想到什麼,陡然驚懼地大叫。
“十字留殺!金刀沈氏的‘十字留殺’!”
他惶恐萬狀地丟掉手中寶刀,轉身便跑,展盡平生輕功,慌不擇路地奔逃而去。
那女子也不追趕,隻佇立原地。眉間,是濃得化不開的淒愴。
“刀出十字,亂世留殺。”她將刀緩緩收入琴中,一字一字地輕吟。半晌,才俯身收拾起金刀,重新係於背後。
竹杖輕點,孤寂悲愴的身影,趑趄著,慢慢消失於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