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康接過喜人遞過來的布袋，歎了口氣。這沉甸甸的，不用看他就知道是什麼。
    第六章
    屋裏散著溫純的檀木香味，凝神靜氣。
    喜人手裏捧著書坐在一邊倒也乖巧，隻可惜半個時辰過去，光顧著看陸尚文了，書是一頁也沒翻過。
    陸尚文又寫了幾筆，小心翼翼把筆擱好。
    “陸喜。”陸尚文還是那副沒表情的麵孔，淡淡地看他。
    “啊。。。爺，有啥吩咐？”喜人回過神發覺陸尚文正看向自己，兩雙眼剛一對上，喜人忍不住低下腦袋，臉上一陣發熱。
    陸尚文輕輕歎氣，“在看什麼書。”
    喜人楞了一下，乖乖回答，“國宴菜譜。”
    陸尚文忽然想起上回喜人吃桂花糕的餓死鬼模樣，嘴角禁不住抽了兩下；“之前叫你看的書怎麼不看了，這菜譜又是從哪兒找來的？”
    “回爺的話，那書已經看完了。。。”喜人抬頭，看陸尚文臉色古怪，嚇得又把頭低下去，“喜人不曉得那本菜譜看不得，這就把它放回去。。。爺，您別氣啊。。。”
    陸尚文也沒什麼不高興，這菜譜擱這著也是積灰的，平日裏幾乎沒人過問，要不是喜人拿來看，自己都快忘記有這麼本書了。陸尚文隻是有點驚奇，“全部看完了？那，看明白多少。”
    喜人想了想，靦腆一笑，“我們鄉下孩子讀書少，腦袋瓜子不太好使呐。。。那書裏有些東西好懂，喜人就記下了；再往下看，就看不懂了。。。大概也就明白了四五成。”
    喜人看的是《九章算術》，總共兩冊。
    陸尚文記得，那時候原來書房伺候的陸豐還在，自己也拿算學讓他讀過。可要是不加講解，就幾乎沒成效。後來陸尚文覺得事倍功半，也就不再叫他看算學了。
    算學，原本就是門難懂的學問。
    陸尚文當下拿了雁雲樓的賬本，在紙上寫了幾個數目，一一做了說明，“現在，我要知道二月賬房應交給我多少。”
    喜人看了一會兒，“爺，借您算盤用一下。”
    陸尚文把珠算遞給他，“你還會用珠算？”
    “恩。。。”喜人這會兒已經噼噼啪啪算起來了，一會兒又拿筆往紙上寫兩下。
    陸尚文站在喜人背後，靜靜看著，眼睛亮了起來。
    “爺，算好了，就是不曉得對不對，要不您看看？”喜人一回頭，一股溫熱的鼻息和淡淡的梅香就撲麵而來，陸尚文的俊臉就在麵前。“爺。。。我。。。我算好了。”
    陸尚文深深看了他一眼，眼角透出點笑意。
    喜人一看那雙眼睛，立刻紅了臉，“爺。。。我是不是算錯了。。。”
    紙上的結果跟心裏默念的數目意外地重合，陸尚文揉了揉喜人的頭發，聲音柔和起來，“沒有算錯。陸喜我問你，以後就跟著我做事可好？”
    “爺。。。”喜人睜著迷朦的大眼，“喜人原本就跟著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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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人慢慢開始接觸陸家生意上的東西，有時幫著結算，有時幫著做校驗，盡管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事兒，可這也讓喜人打心底裏高興，至少對府來說，自己還是有用的。
    喜人對算學有異於常人的天賦，又乖巧伶俐，這讓陸尚文很是滿意。陸尚文也不再局限喜人看書，但凡書房裏有的，就能拿來看個過癮。
    書房門口探出個腦袋，朝四下看了看，才露出身體來。
    陸井小聲叫喚；“喜人！”
    喜人看見來人立刻把筆硯都歸了位，笑嘻嘻地開口；“井哥，爺出門了，就我一個人，進來吧！”
    一聽屋裏沒別人，陸井一個箭步躍過門檻，在屋裏東轉轉西轉轉，最後盯著喜人；“說，你小子怎麼讓爺招你進書房的？”
    “井哥您冤枉我了，我啥都沒幹呐。至於陸爺咋想的，誰能猜得到！”
    喜人皺皺眉頭，他承認自己憑白撿了個好活兒，叫人眼紅也算正常。可爺從來不多說什麼，弄得自己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要說識字，陸府上下少說也有二十幾號人呐，眼前的陸井就是一個。
    陸井也知道喜人說的句句都是大實話，可心裏偏偏堵得慌，嘴上不免刻薄起來：“哼，誰知道。”
    想他陸井進府這麼多年，鞍前馬後伺候著，也沒撈到這麼個肥差啊。
    “那可有撈些油水？”
    喜人轉身從木箱裏捧出一遝書，“這都是爺賞的，井哥要是喜歡就拿去吧。”
    一遝書頭一本就是喜人前陣子看的九章算術。
    陸井撇撇嘴，明顯不感興趣：“這都是爺賞的，你還是自己留著看吧。”
    “陸喜！”門外又有人叫。
    陸雲踏進屋來，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喲，井哥也在啊，那正巧，一並支會你們了，榮管家在賬房發月餉，還有前些日子付老板送來的新鮮玩意兒，爺說要賞給我們呐！”
    “真的！”陸井立馬來了精神，也不管剛才還在鬧別扭，轉身拉上喜人就往外跑，“磨磨蹭蹭的，去晚了可沒寶貝分啦！”
    喜人尷尬地朝陸雲笑了笑，一手被拽著踉蹌地跟了出去。
    和陸井到賬房領完銀兩的時候，桌上隻剩下一件寶貝了。
    陸榮也不多說：“你們來晚了，自己看著辦吧。”
    陸井抓起那玩意兒左瞧右瞧，臉耷拉下來，“這是啥玩意兒？掛腰上，還是掛脖子裏？”
    喜人接過來擺弄了一番，黃銅製的圓盒刻著繁複的花紋，中間鑲了顆指甲蓋大小、紅綠相間的玉石，圓盒頂端還穿了根皮繩。喜人拿它放在脖頸比了比，“應該是掛脖子裏的吧。”再輕輕一掰，圓盒就打開了。“那麼小，是放啥的？”
    “誰知道啊。。。”陸井有點不耐煩，“東西你拿去吧。”
    喜人有點驚訝，一雙鹿眼看著他。
    陸井撓撓頭，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瞪他，“你戴著比我好看。”
    喜人笑彎了眼，拿胳膊肘輕輕撞了陸井一下，“井哥謝啦。”
    這一笑叫人晃了眼，那一下胳膊肘像是撞在進陸井心坎兒裏。這小子笑起來還真好看，比陸雲那些個都好看！陸井搖搖頭，是不是該娶媳婦兒了？
    陸尚文出門辦事，喜人就抽空把洪康約了出來。
    兩人約在雁雲樓後門，洪康把痊愈的栓兒也領來了。
    栓兒好久不見喜人，激動得眼淚啪嗒啪嗒直往下掉，撲上前就往喜人懷裏蹭。
    喜人好笑地給他拍背順氣，“栓兒啊，你成心把鼻涕蹭我身上的吧。”
    栓兒哭聲漸小，眼眶紅紅的瞪著喜人，“哼”了一聲，就躲到洪康背後去了。
    “拿著。”
    洪康接過喜人遞過來的布袋，歎了口氣。這沉甸甸的，不用看他就知道是什麼。“今兒咋不在巷子口碰麵了？”
    “嘿嘿，你等等。”喜人笑了笑，轉身去敲背後朱紅色的木門。
    洪康差點叫出聲，想攔已經來不及了。
    “誰呀！知不知道這是啥地方！”門裏傳出一聲怒吼。
    喜人臉色不變，吊高了嗓門喊；“李嬸兒，是我，桂花糕~~”
    “哦，是你啊，進來吧！”
    這都在幹啥呐，幽會暗號啊！洪康忍不住插嘴，“你小子真牛，連大嬸兒都不放過！”栓兒在一邊捂著嘴直樂。
    喜人白了他們一眼：“囉嗦，想吃好的就快跟上！”有句話叫什麼來著，好心當做驢肝肺，說的就是他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