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
    林建下了朝，一隻腳剛剛邁出宮門，就聽見身後的小太監尖聲喊了他一聲：“林大人請留步！”
    林建從容地收回邁出去的腳，臉上浮起一個恍惚的笑。
    皇帝，終於下定決心要殺他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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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愛卿，不知以卿之見，這個‘忠’字，如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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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一個白玉杯從幾案上跌落，四分五裂。
    那清脆的聲音響起的同時，林建已隨著夕陽的下落而走出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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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那邊！”
    “包圍起來！”
    本應沉寂的夜色，突然喧囂起來，伴隨著幾乎照亮了黑漆漆夜幕的火光。
    “爹，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衣冠略顯淩亂，卻仍不掩他的豐姿玉骨的男孩兒，拉著一個粉雕玉琢，神色乖巧冷靜的女孩兒，急匆匆從內堂跑出來。
    隻見林建一身官服整齊，神色莊重，眸中卻不掩幾絲頹廢和無望地呆坐在正廳的雕花木椅上，然而那頹廢中卻又分明透著點點溫馨。
    見到兩個孩子，林建的眼中恢複了一絲清明，隻怔怔地看著兩個孩子，歎了口氣：“書兒，音音，你們怎麼跑出來了？奶娘呢，怎麼沒看著你們？”
    “奶娘不在。爹，到底是怎麼回事？”十二歲的林銘聲皺了皺眉，敷衍地回答道，有些焦躁地又問了一遍。
    林建怔了怔，唇邊扯出一絲苦笑，自言自語般喃喃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皇帝今天和他的一番談話，已是殺機畢露。
    現在在林府外麵的，大概都是些禦林軍吧。
    很快就可以見到梅兒了麼？
    林建轉過眼來，溫和地看著眼前的這兩個孩子。
    眼下他掛念的，也隻有他們了。
    不過陽川公主素來守信，想來，她會照顧好他們的。
    林銘聲聞言麵色卻是一緊：“死？什麼意思？爹，皇上要殺了你？”
    林建沒有反駁，隻是衝著他們溫柔地笑了笑：“奶娘呢？”
    “哎呀，這個時候還管奶娘做什麼？爹，既然皇帝要殺你，你怎麼還不快走？”林銘聲亟亟催促道。
    林建苦笑著搖搖頭。這兩個孩子呀！他們又怎麼會知道，這幾天他們身邊的奶娘早被他遣回去了。畢竟，他不能連累無辜的人。而這幾天的奶娘，全是陽川公主為了更好地保護他們兩個而裝扮的。
    “爹，你別糊塗了！”見林建沒有反應，林銘聲慌了，“我們還是快走吧！爹！別理那狗皇帝了！”
    林建此時除了苦笑，已經沒有別的表情了：“書兒，既然皇上要我死，我便死了又如何呢？”
    林建心中暗自補了一句。況且，他本就沒打算反抗啊。
    “爹！”林銘聲急得大叫，“那狗皇帝要殺了你，你怎麼還這樣說！爹，你這是愚忠啊！”
    然而林建隻是搖頭。
    “那麼，你打算把全家人都賠上嗎？——為了你所謂的——‘忠’？”
    一個清冷的聲音此刻冷冷響起。
    林建和林銘聲父子皆是一愣，齊齊看向林銘聲牽著的那個六歲小女孩。
    “妹妹，你，你怎麼能這麼和爹說話？”林銘聲大驚失色。
    林銘音一片冷靜地看了他一眼：“你這番話，和爹維護那個狗皇帝又有什麼不同？我隻知道，爹，做錯了！”
    林建一愣，苦笑連連：“若是我逃了，才真是連累了全家人啊！”
    林銘音冷哼一聲，露出一個全然不該在這樣一個粉嫩的小女孩臉上露出的冷嘲：“外人誰不知道爹為官清正？那皇帝既然敢命人來捉拿爹，自然是已經羅列好了罪狀，爹難道還真的以為，此番林家還可以確保無憂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林建一愣：“這……”
    他倒是不擔心兩個孩子的安危。畢竟以陽川公主的能耐，救出兩個孩子不算難事。
    林銘音瞄了林建一眼，又下了一劑猛藥：“難道爹要林家絕後嗎？自古忠孝不能兩全！”
    林建神色一震，呆呆地看向林銘音：“音音，你……”
    怎麼會？他的音音一向乖巧，雖然不怎麼活潑，但也聰明懂事。如今她怎麼會說出這樣和她的年齡完全不符的話來？
    林銘音卻隻定定地看了他，再不言語。
    林建轉過頭去看著後堂，半晌卻都不見陽川公主來帶兩個孩子走，不由有些驚疑。
    莫非陽川公主出事了不成？
    無論如何，他不能讓他和梅兒的孩子有事！
    林建一咬牙：“走！”
    林銘聲一愣，隨即喜形於色：“爹，你同意了！”
    “快走！”林建右手抱起林銘音，左手拉起林銘聲的手，急匆匆地向自己的書房跑去。
    “書房？爹，我們來這裏幹什麼？”林銘聲眉一皺，“莫非這裏……”
    “這裏有一條暗道。”林建匆匆道，也不多加解釋，放下林銘音，在桌子上找起按鈕來。因為怕引起別人注意，林建並沒有點燈，匆匆忙忙地桌子上摸索著，硯台宣紙散落了一地。
    “林大人！別躲了，快出來吧！”
    這時，偌大個林府中，卻響起了官兵的喧嚷聲！
    三人臉上表情具是一緊。
    林建心中一急，不知手上碰到了什麼東西，隻聽一聲輕微的響聲傳來，書架後馬上出現了一條暗道。
    “爹，我們快走吧！”林銘聲見狀心中一喜，急道。
    “你拉著你妹妹，我斷後把機關布置好，不然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被人發現了！”林建神色凝重地道。
    “嗯！”林銘聲點點頭，拉起林銘音就向暗道跑去。
    林銘音卻回過了頭，淡淡地，卻又深深地，看了林建一眼。
    林建心中一顫，竟有一種自己心中所想，都被女兒看穿了的感覺！
    林銘聲拉著林銘音跑進了暗道，見林建還站在原地，不由一愣，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爹，你怎麼還不進來？爹——爹！！！你要幹什麼？！！！”
    隻見林建朝著他們笑了笑，神情悲傷而絕望，但卻有著滿滿的欣慰，緩緩地，合上了暗道的門。
    林銘聲大驚，眼看就衝出暗道去拉林建，誰承想手腕突然被人使勁拉住了。雖然僅僅隻有那麼一瞬，林銘聲便甩開了手，然而也就是這麼一瞬，暗道的門已轟然合上。
    林銘聲大驚之下，忿恨地後過頭去看著那個拉著他手腕的人，眸中噴火，雙眸竟已變得通紅，似想要吃了那人一般！
    然而林銘音眸中冷色卻更甚，瞬間熄滅了林銘聲的火焰。
    林銘聲一愣，剛要開口，卻見林銘音已經破口大罵道：“笨蛋，你想死嗎！竟然想衝出去！你到底知不知道爹為了什麼才這樣做！你這樣出去，豈不是壞了他的一片苦心！有本事，將來殺了狗皇帝，去為爹報仇！你這樣算什麼？把命送上去給那些個昏君奸臣嗎？！”
    林銘聲還沒回過神來，林銘音已經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再不理他，轉身沿著暗道向外走去。
    林明神愕然地盯著那個小小的身影，無論如何不能想象，一向安靜婉約，乖巧懂事的小妹，今天這是怎麼了？竟然敢罵爹，還罵了他！
    正出著神，隻見林銘音又回過頭來，恨鐵不成鋼地喝了一聲：“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走！”
    明明是甜蜜稚嫩的聲線，林銘音這一聲清喝，顯得十分怪異，卻又硬生生帶出了一份英氣。
    林銘聲一愣，隨即攥緊了拳頭。
    不錯！且不管小妹怎麼樣，她說的都有道理，爹這樣，無非就是想讓他們活下去！他不能在這裏繼續犯傻了！他們一定要逃出去，不然爹的犧牲，豈不是無用的了！
    黑暗曲折的甬道中再沒了聲音，隻有兩個孩子跌跌撞撞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的腳步聲和輕微的呼吸聲。
    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林銘音突然絆倒在地上，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
    “嘶——”
    “音音，你怎麼了？”身後的林銘聲聞聲一驚，急忙上前想要攙扶她，“你沒事吧！”
    “沒事……”林銘音咬著牙，扶著林銘聲的手站了起來，“這裏好像有台階，該是離出口不遠了。”
    林銘聲一愣，急忙蹲下身來摸了摸，驚喜地站起身來道：“不錯，是台階！”
    黑暗中，林銘聲的眼睛中，放出了無人看得見的幽幽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