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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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寬真的戀愛了,一個人掙紮在小房子裏的時候。忍著身體的劇痛忍著腫起的眉骨看著蘇樺黑色的身影隱沒在更大的黑暗中時,張寬聽到自己心陷落的聲音。
也許已經很久,從第一次蘇樺哭倒在墓地時,從蘇樺大聲地喊著憑什麼的時候,也許就是那一夜王子一樣的蘇樺,彈著鋼琴,也撥動了張寬的情弦。
他給了蘇樺一把鑰匙,給了蘇樺留在這裏的心,可蘇樺走了,疲勞還沒恢複,黑暗還沒褪去,蘇樺甚至不讓他把話說完,蘇樺說他知道。
蘇樺什麼都知道。知道該怎麼長大,怎麼成熟,怎麼一點點靠近自己想要的生活。
這樣的蘇樺對於張寬來說,是遙遠的。
就像他們之間的距離,哪怕剛才肉體相連的時候,蘇樺也並沒有真正靠近他。
張寬依舊住著這套房子,身上的痕跡消了之後,蘇樺的痕跡也沒了。
張寬大三下的生活和蘇樺光彩照人是截然相反的。
蘇樺競選上了學生會副主席,俗事緾身的時候,他總能看到張寬的影子。
的確是影子。變瘦了、憔悴了的張寬從沒走上前來,不管是蘇樺辯論賽獲獎,還是論文獲獎,跑上來祝賀他的有他的室友,同學,學長學弟學妹,林林總總,該來的不該來的湊在一起渲染著情誼、祝賀和羨慕。那些向他展開笑顏的人裏,沒有張寬。但張寬卻無所不在,他隻做所有畫麵裏的一角陪襯,卻攪得蘇樺心慌。
如果想來,我在這裏等你。張寬在那個地方等他,除了那裏,張寬不等。
蘇樺追過幾次,沒等儀式結束,沒等大家散場,張寬就走了,他不等,也就是告訴蘇樺,他在等,等著那把鑰匙開那扇門,除此之外,沒有等待的身影。
蘇樺知道有一句話是必須對張寬說的,那個晚上從嘴裏湧出來無數個對不起,其中有一個是給張寬的。
也是必須給他的。
蘇樺和李衡有了幾次溝通。內容無非就是條件。
蘇樺混在學生會幾年,早就熟知了各種條件。他自己也曾做過傳聲筒,替某個學生會裏的女生牽線。學校隱身於社會,卻比社會更直白。交易是顯而易見的,推薦表、保送生、交換生、捷徑是很多人鄙視的,同時也讓更多的人羨慕。
你是選擇按常規一步一個腳印,期待公平,而公平隻是心裏的一個想像,還是抓住送到手裏的捷徑。有多少人在恥笑婊子的同時,還在羨慕。
為什麼不呢?
如果沒有電影上的橋段,沒有大富大貴的背景,是選擇頭破血流還是另辟蹊徑。
當然是後者。
蘇樺從來都是生活中的總結者。他要的他拿,不要的他不動。
所以他拿了那把在口袋裏磨得光亮的鑰匙開了那扇門。
張寬不在。
蘇樺是專門挑了張寬上課的時間來的。
雞翅、排骨、蔬菜,煎煎、燉燉、炒炒。
這些都是蘇樺善長的。蘇樺有一雙靈巧的手,不能用來彈鋼琴之後,他用它學了很多東西,做飯、洗衣服,幹家務,維持著小小空間裏的潔癖,當然有後來的傳為口碑的淹鹹菜,抱孩子。這些在蘇樺的觀念裏,就像是一種儀式。屬於蘇樺的成人儀式,在蘇樺的世界裏大張旗鼓,肆意張揚。當然,這些都是張寬想也無法想像的。
所以當張寬抱著藍球進屋,竟然看到餐桌上四碟子八碗,還有顯然煥然一新的房間,再加上一個正微笑看著他的蘇樺。
鼻梁裏的酸水直接衝到了眼部。他一直等著的蘇樺來了,為他打掃了房間,為他做了飯,還有他真正的微笑。
他真的覺得一扇幸福的門打開了。隻有張寬才能給蘇樺幸福。因為,隻有他才能把蘇樺看透了。這個張寬從那個晚上起就堅定起的信念像爆竹一樣炸開了花。
蘇樺輕笑一聲,“傻站著幹什麼,先去衝個澡,動作快點,菜要涼了。”看到張寬半天沒反應,走過來拍了張寬一下,張寬一下醒了過來。
伸手就抓住了蘇樺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
委屈、埋怨。自那夜之後,整整過了一星期才能正常的走路,二天的禁食,三天的外賣,蘇樺把他扔下了,他像條蟲子一樣在床上蠕動,像隻被遺棄的狗一樣在洞穴裏添嗤傷口。
張寬沒法怪他,當年,他也曾經把蘇樺扔下,扔進了那一群還沒搞清狀況都一身怒氣的人群裏,那時的蘇樺也傷了整整一個星期。
張寬輕輕把頭埋下,埋進了蘇樺的肩窩裏,在那個不厚實卻暖和的地方,像一個委屈的孩子。蘇樺的肩膀不寬,隱隱的有股香味,不是什麼香水,一個酷愛幹淨的人頭發裏時時的洗發水的香味,還有他想要的那種貼著心的溫度。
“去洗洗,然後吃飯。”蘇樺拍拍張寬的頭,把張寬推進了浴室。
蘇樺舀了湯出來,把勺子放在順手的位子,遞給張寬。恍惚間,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情景。爸爸和媽媽,張寬和自己。
“我媽媽最喜歡用羊肉和蘿卜燉湯,再放點當歸,我爸爸最愛吃。”
“那你呢?”
“我不吃羊肉,牛肉也不吃。她給我熬大骨,小時候我不長個子,其實整體來說我發育都要比你們晚,七歲半才換牙。我記得那時候你比我高了整整一頭半,媽媽老擔心我以後長不高了。”
“你們一家都是高個子,你怎麼會矮。”
“就是說嘛。記得咱們廠三區還沒蓋廠房前時那塊空坪嗎?”
“記得,怎麼了。”
“小時候媽媽一罵我,我就跑到那裏藏起來。然後他們就會來找我。我在那個壘起來的土方後麵還挖了一個洞,藏了一塊塑料布,累的時候可以鋪在地上躺一會。”
“難怪我經常看到你和李東在那裏轉。李東呢,現在在哪裏。”
“他考去了上海,學法律。”
“禍害社會去了。”
“什麼呀,被社會禍害去了,張寬,你喜歡吃排骨吧?”
“嗯。”
“有一次我媽媽做了一盆,至少一半讓你吃了,孫子你用手抓著啃還不愛洗手,油手竟往桌布上擦,害我洗了好半天。”
“嗬嗬。”
這是隻有這兩人才能聽得懂的話,哪個媽媽。李東。過去。他們第一次像對朋友一樣同時回過頭來往回看。
蘇樺低下了頭,靜靜地喝著湯,張寬一眼不錯地看著他,根本不知道填在嘴裏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幸福來的太快太強,張寬沒法一下子進入狀態。
“張寬,今晚我就住這裏,不回去了-------”
“蘇樺,你-------”
張寬吃著米飯笑了起來,除了那天晚上的記憶有點後怕之外,張寬還是高興的。他和蘇樺從沒有這麼正經八百地說過話,就像過日子,早晨出門,晚上回來,說些不鹹不淡的話。不管蘇樺今天來是不是又因為做夢了,他還是希望他來。
那種看著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結果的等待太難熬。
張寬自動的收碗去洗,這也算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了,知道蘇樺就在身後靜靜地看著,張寬手忙腳亂,洗潔精到多了,泡沫起了一盆子,手一抖還打失了一個盤子,但這些慌亂的動作也比上他狂跳的心。
原來,這種感覺才叫愛情。張寬算是真的領悟了。
蘇樺沒說話,也沒吭氣,就站在張寬身後靜靜地看。直到張寬把最後一個碗洗淨擦好放在碗架上,才說了句,‘我洗澡去了。”
張寬的這口氣足足在蘇樺離開後兩分鍾才完全透過來,剛才的氣氛太壓迫人了,他跑到門口的穿衣鏡前拍打著自己發紅的臉卻怎麼樣也冷靜不下來。
蘇樺絕對的能整死人,活活的就是個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