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美妙故事(7)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7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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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恩第二天翻開日報時,指尖突然一頓。費市長走訪基層的報道占據了整個頭版,而在報紙最不起眼的角落,赫然印著“布衣千金”四個小字,寥寥數語介紹了她在孤兒院做義工的事。她輕輕摩挲著那行鉛字,嘴角泛起一絲驚喜——沒想到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見報。
    “布衣千金!”
    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抬頭望去,允希正倚在門框上,見她注意到自己,他才邁步走進辦公室。
    念恩慌忙站起身,報紙從膝頭滑落:“你也看到了?”
    “我父親今早特意提起的。”允希在她對麵坐下,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他說很欣賞你這樣的年輕人。可惜報道太簡略,大家都好奇這位”布衣千金”究竟是誰。”
    “也沒必要知道,免得招來麻煩。”念恩彎腰撿起報紙,輕輕折好。
    牆上的掛鍾突然敲響幾下,沉悶的鍾聲在空蕩的辦公室裏回蕩。允希瞥了眼窗外漸暗的天色:“下班時間早過了,還不走嗎?”
    “還有些工作要處理。”念恩指了指桌上堆積的文件夾,歉然地笑了笑,“你找我有事?”
    允希的手指頓在半空。他慢慢收回手,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弧度:“沒什麼要緊事,就是……路過看看。”他站起身,“既然你忙,那我先走了。”
    “對不起啊。”念恩跟著站起來,不自覺地扯了扯衣角,“等我忙完就來找你,我還有話跟你說……”
    “嗯。”允希沒等她說完就輕輕帶上門。走廊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終被電梯的叮咚聲徹底吞沒。
    念恩望著緊閉的辦公室門,突然覺得方才還令人安心的寂靜,此刻卻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李建賢將報紙反複看了三遍,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那個小小的角落——“布衣千金”四個字與費市長的報道赫然同處一版。他忽然覺得臉上有光,連呼吸都輕快了幾分。這個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兒,竟意外地給他長了一回臉。
    當天下午,一輛鋥亮的黑色轎車停在了孤兒院門口。
    “請問您是?”門衛大爺打量著眼前這個西裝革履、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警惕地問道。
    “我是李念恩的父親。”他整了整領帶,語氣中帶著不自覺的驕傲,“她今天在嗎?”
    大爺的表情瞬間舒展開來:“李老師啊!正在給孩子們上美術課呢。”他忙不迭地將人迎進會客室,“您先坐會兒,我這就去叫她。”
    熱茶氤氳的霧氣中,李建賢環顧著簡陋的會客室,眉頭微蹙。
    門外,大爺正壓低聲音對匆匆趕來的院長說:“原來李老師家裏條件這麼好,平時都沒聽她提及過。”
    “那是人家不想說。”院長望著會客室方向,感歎道,“這李老師藏得夠深呢。”
    會客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念恩站在門口,白T恤上還沾著幾點顏料,額前的碎發被汗水微微打濕。她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裏見到父親,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坐。”李建賢指了指對麵的椅子,茶杯在玻璃茶幾上發出一聲輕響,“要不是這份報紙,我還不知道我的女兒在這裏當起了活雷鋒。”
    念恩深吸一口氣:“既然您都知道了……”
    “我這些年對你太放任了。”李建賢打斷她,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是時候給你找個像樣的平台了。”
    “什麼意思?”
    “今晚有個慈善音樂會,費市長侄女是主演。”李建賢從內袋掏出一張請柬,“政商兩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到場。你跟我一起去。”
    念恩猛地抬頭:“我隻是個教畫畫的,去那種場合也是大眼瞪小眼。”
    “你以為家業能靠教小孩子畫畫維持嗎?”李建賢的聲音突然沉了下來,“我老了,這家業遲早要交到你們手上。”
    會客室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念恩盯著自己沾滿顏料的手指,那些斑斕的色彩此刻卻顯得如此刺眼。
    “音樂會七點開始。”李建賢起身整理西裝,“結束後直接來酒店。”走到門口時,他又補了一句,“好好打扮一下。”
    “哦……”
    聽到女兒含糊的應答,李建賢的嘴角微微上揚——至少這次,她沒有直接拒絕。
    念恩最終還是認真做了準備。她站在穿衣鏡前,湖綠色雪紡連衣裙上的波點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像一池被風吹皺的春水。她抿了抿剛塗好的唇膏,鏡中人精致得有些陌生。
    音樂廳內,水晶吊燈將整個空間映照得璀璨奪目。秉誠難得地帶著幾位檢察院同事出席,一進場就引來不少探究的目光。
    “秉誠,你看看四周。”周華用手肘碰了碰秉誠,壓低聲音打趣道,“這些目光,都快把你盯穿了。”
    秉誠從容地整理了下領帶,目光掃過人群:“恐怕是認出咱們檢察官的身份,多了幾分警惕。”他輕晃手中的邀請函,“今晚的主角是我妹妹,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費檢察官這就謙虛過頭了,誰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周華挑眉,“過分謙虛可是另一種驕傲啊。”
    “你的注意力應該多放在今晚來的名媛千金身上。”秉誠抿了口侍者遞來的香檳,“機會難得,可別錯過了。”
    這時二叔滿麵春風地迎了過來:“秉誠啊,怎麼站在這裏?前排給你們留了位置。”
    “二叔太客氣了,後排就很好。”秉誠婉拒道,“前排還是留給更重要的客人。”
    “你這孩子!”二叔不由分說地拉著他的手臂,“都安排好了,快入座吧。”
    落座後,大家品著紅酒,餘光掃過穿梭在賓客間的各色佳人。有穿著蓬蓬裙的活潑少女,有從頭到腳都精心搭配的名媛,有氣質清冷的文藝女青年,也不乏濃妝豔抹、眼波流轉的嫵媚女子。整個會場仿佛變成了一個精心布置的舞台,每個人都在演繹著自己的角色。
    “天天對著案卷,眼睛都要瞎了。”一位年輕同事眼睛發亮,“這要是能天天看美女,工作效率都能提高。”
    周華嗤笑:“瞧你這點出息,口水都要流到領帶上了。”
    “食色性也!”同事理直氣壯地反駁,“裝什麼正人君子,你心裏指不定比我還躁動。”說完就迫不及待地融入了觥籌交錯的人群中。
    會場另一端,念恩挽著李建賢的手臂,在觥籌交錯間應酬著。李建賢突然將她引向柳總的兒子:“柳公子,這是小女念恩。”
    柳公子上下打量了念恩,甚是滿意地微笑點頭:“你好。”
    費祥和這時笑容滿麵地走來:“李總,怠慢了怠慢了。”
    李建賢立即換上熱絡的笑容轉身:“費局長!您現在可是春風得意啊!”目光隨即落在費祥和身旁的黛莎身上,誇張地讚歎道,“這位一定是令千金吧?真是明珠生輝啊!”
    念恩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注視著黛莎。多年不見,這位大小姐骨子裏的傲慢絲毫未減。
    不遠處,秉誠的目光穿過人群,在看到他們的瞬間明顯亮了起來。
    費祥和謙遜地擺手:“小女第一次辦個人音樂會,我這個做父親的當然要捧場。”他轉向念恩,和藹地說,“這是令愛吧?我們似乎有過一麵之緣。”
    “李念恩,真巧啊!又見麵了。”黛莎突然上前,優雅地伸出手。雖然舉止得體,但眼底那抹居高臨下的神色依然刺眼。
    念恩從容地握住她的手:“好久不見。”話音剛落,黛莎已迅速抽回手,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轉身朝對麵的人群款款走去。費祥和向父親點頭致意後,也跟了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冷淡讓念恩一時尷尬。柳公子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聽說李小姐曾經單槍匹馬揭發過民政局科長的醜聞?”
    “什麼?”念恩困惑地看向父親,後者尷尬地輕咳一聲。
    “我對李小姐的光榮事跡很感興趣,”柳公子微微傾身,“不如我們到那邊小酌詳談?”
    念恩尷尬地點頭:“不過你說的那件事恐怕是以訛傳訛了。”她意味深長地瞥了父親一眼,“讓柳公子見笑了。”
    秉誠從洗手間回來,目光掃過喧囂的宴會廳。賓客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倚在沙發上交頸私語,或舉著香檳談笑風生。他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卻始終未見,隻得失望地回到座位。
    此時,黛莎已端坐在三角鋼琴前。銀白色的曳地長裙如月光般在琴凳四周鋪展。主持人的開場白結束後,她的手指便如蝶舞般落在琴鍵上,一曲熱情奔放的狂想曲頓時傾瀉而出。
    樂曲聲中,賓客們或隨節奏輕晃,或交頭接耳。念恩正與柳公子低聲交談,突然被熱烈的掌聲驚醒。她抬頭四顧,竟在對麵的席位發現了秉誠的身影,心頭頓時如小鹿亂撞。
    一位年輕紳士端著酒杯走近鋼琴。“可否有幸與小姐合奏一曲?”
    黛莎頭也不抬,目光仍鎖定觀眾席:“請便。”
    紳士將酒杯置於琴架,修長的手指隨即在黑白鍵上躍動。歡快的圓舞曲響起,賓客們紛紛攜伴步入舞池。柳公子風度翩翩地向念恩伸出手:“李小姐,可否賞光?”
    舞池中,念恩心不在焉地跟著節奏,目光不時瞥向秉誠的方向。柳公子察覺她的分心,溫聲問道:“在找人?”
    話音未落,念恩突然看見秉誠起身離座。眼看他就要走出宴會廳,她一時情急,腳步錯亂間高跟鞋一歪,整個人從柳公子臂彎中滑脫,重重摔在大理石地麵上。
    “啊!”一聲驚叫劃破樂聲。水晶吊燈的光芒在她眼前碎成無數光點,鑽心的疼痛從腳踝直竄上來。全場目光瞬間聚焦,音樂戛然而止。
    遠處,秉誠聞聲回頭——
    柳公子僵在原地。他的表情凝固在震驚與困惑之間,眼睜睜看著念恩狼狽地跌坐在大理石地麵上,竟忘了伸手攙扶。
    念恩咬緊下唇,掌心撐著冰涼的地麵想要起身。腳踝傳來尖銳的疼痛讓她動作一滯,這個細微的趔趄引來周圍幾聲輕笑。她感覺有無數道目光如針般刺來,耳根燒得發燙,恨不得立刻化作一縷煙消散。
    “你沒事吧?”
    這聲關切的詢問穿透嘈雜的人聲,像一束光照進黑暗。念恩驀然抬頭,正對上秉誠那雙盛滿擔憂的眼睛。在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隻剩下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和向她伸來的手。
    她鬼使神差地抓住那隻手,借力站起的瞬間,竟不由自主地撲進他懷裏。秉誠的胸膛溫暖堅實,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瞬間僵硬的身體和驟然加速的心跳。淡淡的檀木香混著些許酒氣縈繞鼻尖,讓她恍惚間想起多年前那個落雨的下午。
    “有摔著哪裏嗎?”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理智突然回籠。念恩猛地推開他,餘光瞥見父親鐵青的臉和賓客們意味深長的笑容。女孩子該有的矜持,以及母親多年來的耳提麵命的教養,在這一刻都拋之腦後。她倒吸一口涼氣,提起裙擺轉身就跑,湖綠色的裙裾在人群中劃出一道倉皇的軌跡。
    秉誠站在原地,指尖還殘留著她發絲的觸感。他在眾人探究的目光中低頭整了整領帶,快步走出大廳。
    黛莎悻悻地從琴凳上起身,裙擺掃過琴鍵,發出一串不和諧的雜音。她冷著臉穿過舞池,將那位年輕紳士獨自留在鋼琴前。紳士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手指在琴鍵上重新流淌出一段舒緩的旋律。
    舞池很快恢複了熱鬧,但空氣中仍漂浮著微妙的氣息。幾位名媛借著扇子的遮掩交換著眼色,角落裏傳來幾聲刻意壓低的嗤笑。
    李建賢手中的酒杯凝結著細密的水珠,與柳總麵麵相覷的模樣如出一轍。直到身旁爆發出一陣誇張的笑聲,他才如夢初醒,連忙堆起笑容:“柳總見諒,小女怕是貪杯了些……”
    柳總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扣,眼底閃過一絲輕蔑:“李小姐倒是……別具一格。”他意有所指地瞥向露台方向,“這般當眾投懷送抱,看來令愛對費檢察官……很是仰慕啊。”
    李建賢喉結滾動,杯中的冰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柳總話中的刺再明顯不過——這是在暗諷他女兒不知廉恥,攀附權貴。他強壓下心頭火氣,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年輕人一時忘形罷了,柳總何必……”他忽然轉向柳公子,眼神陡然銳利,“倒是方才小女摔倒時,柳公子為何袖手旁觀?”
    柳公子聽後目光閃躲。柳總的酒杯在半空頓了頓,眼神閃爍地瞥向兒子,喉結滾動著咽下一口辛辣的酒液。
    庭院深處,繡球花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暈,層層疊疊的花團仿佛為秋千上的念恩築起一道屏障。她無意識地用腳尖點著地麵,讓秋千微微晃動,裙擺上的酒漬在月色中暈開成一朵暗色的花。
    “李念恩!”
    尖銳的喊聲劃破夜的靜謐。黛莎踩著細高跟疾步而來,裙擺掃過灌木叢發出沙沙的聲響。念恩抬頭,正對上黛莎燃燒著怒火的眼眸。
    “有事?”念恩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
    黛莎將手機幾乎懟到她臉上:“裝什麼裝?今晚這場戲演得真精彩啊!”屏幕上是秉誠與一位芭蕾舞者的合影,女子修長的脖頸如天鵝般優雅,“看清楚了,這才配得上我哥!”
    念恩的指尖深深掐進秋千的繩索。照片裏秉誠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睛,但她的聲音異常平靜:“說完了?”
    “不知廉恥!”黛莎甩下一句話轉身離去,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出憤怒的節奏。
    夜風拂過,繡球花簌簌作響。念恩將發燙的臉埋進掌心,今晚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回——秉誠懷抱的溫度、四周刺人的目光、黛莎惡毒的嘲諷。羞恥感如潮水般湧來,卻又被心底某個聲音倔強地反駁:那一刻的衝動,難道不是最真實的自己嗎?
    返程的轎車內,念恩任由額頭隨著顛簸一次次磕在車窗上。李建賢終於忍無可忍地拽過她的肩膀:“瘋夠了沒有?”他的聲音裏混雜著惱怒與困惑,“當著全城有頭有臉的人投懷送抱,我們李家的臉往哪擱?”
    車窗外掠過的路燈在念恩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她像尊雕塑般沉默,所有辯解都化作喉間一塊堅硬的石頭。父親喋喋不休的責問漸漸遠去,耳邊隻剩下輪胎碾過鵝卵石的聲響,仿佛無數細小的牙齒在啃噬她最後的勇氣。
    檢察院的茶水間今天格外熱鬧。幾個檢察官圍在咖啡機旁,目光不時瞟向門口打電話的秉誠。
    周華噗呲笑出聲來:“看來唐僧終究還是被妖精給拿下了啊,這一口咬得夠深啊。”
    小盧從飲水機後探出半個身子:“你們是沒看見!李小姐那個飛撲——”他張開雙臂做了個誇張的擁抱動作,“比刑偵抓捕犯人還利落!”
    角落裏傳來壓低的笑聲:“要論膽色,李小姐絕對是這個。”有人豎起大拇指,“敢跟官員叫板不說,連表白都這麼生猛,實在是女中豪傑。”
    秉誠推門而入的瞬間,茶水間頓時鴉雀無聲。他麵無表情地掃視一圈,卻在低頭泡茶時,被發紅的耳尖和滾燙的臉頰出賣了心思。
    “散了散了!”周華突然拍手,“再逗下去,某些人該”以尋釁滋事罪”起訴我們了。”幾人哄笑著散開,隻留下秉誠對著茶杯,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
    允希推開出版社的玻璃門時,念恩正對著電腦屏幕發呆。見到來人,她立刻起身。“那個……”念恩咬了咬下唇,“昨晚家裏……有提起什麼嗎?”
    允希眼前浮現出昨晚客廳裏的場景——黛莎繪聲繪色地描述時扭曲的麵容,柏蓉英緊鎖的眉頭,還有秉誠一言不發轉身上樓的背影。這些畫麵像鈍刀般割著他的心。
    “看來都知道了。”念恩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她垂著頭,一縷碎發滑落額前,在桌麵投下細碎的陰影。
    允希別過臉。他不想重複那些傷人的話,更不願看她眼裏的光一點點熄滅。
    “大家……怎麼說?”念恩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重重壓在允希心頭。
    允希苦笑一聲:“你覺得呢?”話音未落就後悔了——他看見念恩的肩膀輕輕顫了一下,像被雨打濕的蝴蝶。
    “一定……很糟糕吧。”念恩的指甲在紙麵上留下一道月牙形的凹痕。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想。”允希突然提高聲調,又急忙壓低,“但我覺得……你很勇敢。”這句話像鉛塊般沉入他的胸腔,在記憶的深水區掀起暗流。
    念恩猛地抬頭,正撞上允希眼中未來得及掩藏的落寞。他迅速別過臉,喉結滾動了一下,把未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周末的晨光透過紗簾,在念恩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倚在窗邊,兩眼無神。
    “念恩!”肖珍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寧靜。她快步走來,“好消息!區婦聯明天要辦聯誼會,你跟我一塊去。”
    念恩茫然地轉過頭:“我去做什麼?”
    “當然是相親啊。”肖珍熱切地握住她的手,“副主席的兒子也會去,比你大四歲,人品相貌都不錯……”
    “我不去!”念恩煩躁地抽回手,後退時撞翻了茶幾上的花瓶。清水在木地板上蜿蜒成一條小溪。
    肖珍的笑容僵在臉上:“你還想著那個檢察官?”她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他現在是市長的公子,圍著他轉的女孩子可不少吧!”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念恩別過臉。
    “不害臊!”肖珍氣得發抖,“你爸都跟我說了,當眾……”她說不下去,按了按眼角,“這女孩子倒追,最後吃苦的都是自己。這麼久了他來找過你嗎?”
    念恩握緊雙手。肖珍的話像針一樣紮在心上,她卻倔強地抿著唇不說話。
    “明天打扮精神點,我們一起去。”肖珍的語氣不容拒絕。
    “……好。”念恩輕聲應著,目光卻飄向窗外。一片樹葉打著旋兒落下,就像她無處安放的心事。
    月光如洗,孤懸在墨色的天幕上。秉誠坐在花園的長椅上。夜露打濕了他的襯衫,涼意滲進**,卻澆不滅心頭翻湧的思緒。
    自那晚音樂會過後,念恩撲進他懷中的溫度仿佛還留在胸口。可允希憂鬱的眼神,黛莎刻薄的嘲諷,都像無形的枷鎖,讓他遲遲不敢邁出那一步。
    晨光微熹時,他終於發動了車子。孤兒院的鐵門在秋風中吱呀作響,孩子們的歡笑聲遠遠傳來。
    “費叔叔!”家樂像顆小炮彈般衝過來。秉誠彎腰接住他,孩子身上陽光的味道衝淡了一夜未眠的疲憊。
    “李老師今天請假了。”大爺放下收音機,欲言又止地搓著手,“聽說……是去相親了。”
    秉誠的手僵在半空。相親?那她和允希……未及細想,身後突然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他轉身走進教室,一陣秋風掀起了窗簾,桌上的畫作被風卷起,在陽光下紛紛揚揚地飄散。
    他慌忙俯身去撿,卻在拾起一張素描時怔住了——畫紙上,他穿著檢察官製服的模樣栩栩如生,眼角眉梢的溫柔被炭筆勾勒得淋漓盡致。
    教室門猛地被推開。他攥著那張畫衝出來,抬頭時,陽光模糊了視線,隻有一片枯葉在風中緩緩墜落。那一刻,他忽然懂了——他必須馬上找到念恩。
    晨霧還未散盡的林間,念恩踩著露水浸濕的落葉疾行。樹影在風中婆娑。她停在林間空地,仰頭望向被枝椏分割的天空——此刻她多希望生出一雙翅膀,能掙脫所有桎梏,徑直飛向那個不敢宣之於口的夢境。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第三次時,她才從恍惚中驚醒。屏幕上“費秉誠”的名字讓她指尖發顫,回撥時險些按錯鍵。
    “你在哪裏?”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急切。
    半個小時後,荒蕪的公路盡頭揚起塵土。黑色轎車如離弦之箭撕破晨霧,在刺耳的刹車聲中停在她十米開外。車門猛地彈開,秉誠的身影撞碎了一地陽光。
    念恩站在原地,任秋風將發絲吹散成網。她狠狠掐了下虎口——會疼,不是夢。
    然後她看見他奔跑起來。皮鞋碾過碎石,領帶在風中飛揚。這個永遠從容不迫的檢察官,此刻正為她拋棄了所有體麵。
    當被攬入那個帶著鬆木香氣的懷抱時,念恩聽見兩顆心髒在肋骨間碰撞的聲音。秉誠的指尖陷入她後背的衣料,像是要把這段時間的猶豫與思念都揉進骨血。
    遠處,幾片金黃的樹葉盤旋落下,正好停在他們交疊的影子上。
    他們並肩走向那棵六年前親手栽下的樹苗。昔日的細弱枝幹如今已亭亭如蓋,斑駁樹影在兩人身上流淌。一陣風過,滿樹綠葉沙沙作響。她仰起臉,陽光透過葉隙在她眼中灑下星子般的碎光。他望進這雙眼睛,看見六年前那個在樹下衝他微笑的少女。
    回程時,副駕駛座上靜靜躺著一卷畫紙。念恩展開的手勢像在拆封一件聖物,當素描上的容顏映入眼簾時,她唇角微揚,笑意如漣漪般漾開,整個車廂似乎都明亮了幾分。
    “原來你一直記得我。”秉誠聲音低沉,喉結輕輕滾動。
    畫紙被她溫柔地按在胸前:“現在,它該回到主人身邊了。”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沉沉墜入他的心底。
    車窗外,那片樹林正在後視鏡裏漸漸變小。而他們,正駛向另一個嶄新的春天。
    到了小區,車還未停穩,念恩就看見了母親鐵青的臉立在單元門前。她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卻被母親一把拽住手腕。
    “媽,我回來……”話音未落,肖珍已經氣勢洶洶地轉向車內的秉誠:“你是誰啊?”
    秉誠匆忙下車,他欠身的姿態恭敬卻不卑微:“伯母好,我叫費秉誠。”
    肖珍最受不得這套紳士做派,拽著念恩就往裏走。念恩急中生智,回頭喊了句:“費秉誠,telephone!”
    “你在嘀咕什麼!”肖珍幾乎是押著她進了電梯。電梯門合上的刹那,念恩看見秉誠站在原處,一臉茫然無措。
    家門在身後重重摔上。母親把包往玄關一擲,皮手袋砸出悶響。念恩望著母親繃直的背影,喉頭發緊:“媽媽……”
    “承諾在你眼裏算什麼?”肖珍突然轉身,眼底的失望比怒火更灼人,“我像個傻子一樣在家裏等了大半天!”
    念施聞聲探頭,睡衣肩帶滑下一半,笑嘻嘻道:“姐終於等到喜歡的人來找她,這不是好事嘛!”
    “好事?”肖珍冷笑,“可他攪黃了和我們副主席兒子的……”
    “婦聯副主席兒子怎麼了,人家費秉誠可是……”話到一半,念施突然意識到這話聽著像在攀比,趕緊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念恩趁機溜向臥室,卻在轉角處聽見自己的手機鈴聲炸響。她僵在原地——那是她特意為秉誠設置的專屬鈴聲。
    念施驚慌地朝她比劃口型:“是費秉誠!”但肖珍已經按了接聽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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