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美妙故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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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恩像隻受驚的兔子般竄出房間,伸手就要搶手機。肖珍鐵青著臉,無情地掐斷通話。
“媽媽,你幹嘛?這件事跟他沒關係。”
“閉嘴!”肖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我現在看見你就來氣。”
念恩縮了縮脖子,趁母親摔進沙發的瞬間,一把撈回手機。她貼著牆根溜回房間。
電話早已掛斷,可秉誠仍將手機貼在耳邊,仿佛那頭的忙音還藏著未說完的話。
“哥,你發什麼呆呢?”黛莎倚在門框上,歪頭打量他,顯然已經觀察了好一會兒。
秉誠這才猛然回神,匆忙放下手機,勉強扯出一抹笑,走過去在沙發坐下。
“今天怎麼沒出去玩?”他隨口問道,試圖掩飾方才的失態。
黛莎一**挨著他坐下,眼睛亮晶晶的:“哥,我們明天去找惠茹姐玩吧?”
“找她做什麼?”秉誠微微皺眉。
“哎呀,你們倆多合適啊!”黛莎掰著手指數,“性格都安靜,做事很專注,簡直是天生一對!”
秉誠怔了怔,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書桌上的那卷畫。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輕聲說,語氣溫柔而篤定。
“誰?!”黛莎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猛地跳起來,一把抓過那卷畫,三兩下拆開。
“這畫……誰畫的?”她盯著畫中栩栩如生的肖像,語氣裏滿是驚訝。
“李念恩。”秉誠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眼裏漾著柔和的光。
黛莎瞪大眼睛,咂了咂嘴:“喲,沒想到她還有這本事,畫得倒挺像!”她眼珠一轉,忽然促狹地笑了,“該不會是上次舞會,她對你使了什麼”美人計”,你就這麼被拿下了吧?”
秉誠的臉色驟然一沉,霍然起身,聲音冷硬:“注意你的言辭。我不準你這樣說她——現在不準,以後也不準。”
黛莎瞪圓了眼睛,秉誠斬釘截鐵的態度讓她意識到這事已成定局。她慌亂地轉身衝出房間,拖鞋在地板上啪嗒作響。
“大伯母!出大事了!”她帶著急切的喊聲在走廊回蕩。
客廳裏,柏蓉英正往青瓷茶壺裏注入第二道水,氤氳的茶香被突如其來的騷動攪散。費承德從報紙上抬起頭,費祥和和邱瑾雯也停下交談,林文嵐聞聲也從廚房出來,五道目光齊刷刷投向氣喘籲籲的黛莎。
“秉誠哥哥他……他和李念恩……”黛莎上氣不接下氣地抓著椅子,“他們在一起了!”
茶壺蓋“當”地磕在茶幾上。柏蓉英的手懸在半空,費承德的報紙滑落膝間。林文嵐的茶杯突然傾斜,深色茶漬在米色桌布上洇開一朵醜陋的花。
剛邁進客廳的允希猛地刹住腳步。他的表情像是被人迎麵揍了一拳,血色從臉上褪得幹幹淨淨。
此刻的秉誠正站在樓梯轉角,手指深深掐進扶手木紋裏。他看見允希踉蹌後退半步,看見父母震驚的眼神,看見二叔下意識摸向手機的動作。
允希抬頭時目光穿透人群,與秉誠的視線在空中相撞。他嘴角抽動了一下,突然轉身衝向樓梯,與秉誠擦身而過。
“等等!”秉誠緊追上去。
允希的房門甩在牆上彈回,最終被秉誠的手掌抵住。昏暗的房間裏,允希倒進扶手椅。
——“請出去。”
秉誠吃了閉門羹,識趣地退出了房門,就看見柏蓉英從走廊另一端快步走來。
“秉誠,去陽台談談。”柏蓉英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繃緊的琴弦般發顫。
陽台的藤木椅在夜風中微微搖晃。柏蓉英坐下時,竹編的椅背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像是承受不住此刻凝重的氣氛。
“你的終身大事……”柏蓉英的手指在膝頭蜷縮又鬆開,“我不會強加幹涉。但你要明白,費家現在經不起風浪了。”她突然抓住秉誠的手腕,指甲在皮膚上留下幾道白痕,“選妻子要慎重,不能草率。”
夜風吹亂秉誠的額發。他望著遠處路燈下盤旋的飛蛾,輕聲道:“感情是很自然的事,也要權衡利弊嗎?”
“體麵!”柏蓉英拔高的聲音驚飛了欄杆上的麻雀,“我們家至少要體麵!”她鬆開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從齒縫間淬出冰冷的字句:“那女孩的父親……風評可不怎麼樣。上梁不正——”她刻意頓了頓,銳利的目光剮過秉誠的臉,“這樣的家教,養得出什麼好女兒?光天化日就往男人身上貼……”
“媽,”秉誠的聲音冷硬如淬火的鐵,“您教過我,看人要看眼睛。”他毫不閃避地迎上母親審視的目光:“念恩看我的眼神,清澈得像泉水。這樣的人,怎麼會是輕浮之人?”
柏蓉英投來質疑的目光:“那她和允希算怎麼回事?兄弟倆竟同時喜歡上一個女人……”她的話尾猝然折斷在喉間,仿佛看見家族顏麵正在裂開細紋。
“大概命運就愛開這樣的玩笑,讓我們兄弟先後遇見她。”秉誠的拇指無覺地碾過藤椅扶手上翹起的木刺,“像兩粒被風卷進同一道岩隙的種子……”
沉默在母子間蔓延。月光把柏蓉英的側臉照得發青。她猛地抽身而起。秉誠的視線釘在母親那截微微震顫的脊背上——像一張繃到極致的弓弦。
秉誠回房時,撞見費承德深陷在他慣常的扶手椅中,指間的香煙已經積了半截煙灰,顯然等候多時。
“爸……”秉誠的喉結輕輕滾動,聲音有些發緊。
費承德緩緩碾滅煙蒂,升起的青煙在他眼角的皺紋間纏繞:“從小到大,規矩之外,我都給你們兄弟最大的自由。”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自由就像這煙,看似無拘無束,但飄得太遠就散了形跡。你們兄弟要懂得收放的分寸。”
秉誠倏地垂下視線,指甲深深楔進掌心。
費承德起身時,陳舊的皮椅發出一聲類似脊椎不堪重負的**。溫熱的手掌重重按在秉誠的肩頭:“允希是你血脈相連的兄弟。”手掌的溫度透過襯衫傳來,“你們倆心裏的那點風浪,不能讓它離間了兄弟間的情感。”
“是……我欠妥了。”秉誠的聲音很輕,“**之過急了些。”
費承德目光沉甸甸地壓了秉誠幾秒,那裏麵沉澱著審視:“你向來有分寸。”他短促地又拍了下秉誠的肩,力道裏帶著一種終結話題的意味,“這事,我相信你能落得妥當。”房門關上的瞬間,走廊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次日清晨。林文嵐輕輕推開兒子的房門時,看見允希正將疊好的衣物塞進行李箱。
“這是要出遠門?”林文嵐倚在門框上,晨光在她擔憂的眉間投下細碎的陰影。
允希拉上行李箱拉鏈,發出利落的聲響:“臨時安排的出差。”
林文嵐走近想要幫忙檢查,手指剛觸到行李箱的把手就被避開。“都帶齊了。”允希的語氣像他收拾的行李一樣整齊利落。
走廊裏,秉誠的腳步聲在木質地板上來回響了很久。當房門終於打開時,他快步上前:“要出遠門?”
“嗯。”允希的目光越過秉誠的肩膀,對林文嵐點了點頭:“媽,我走了。”行李箱的滾輪聲急促地消失在樓梯轉角。
林文嵐望著空蕩蕩的走廊,手指無意識地來回搓著。
“阿姨,我……”秉誠的聲音幹澀得像秋日的枯葉。
林文嵐抬手止住他的話,晨光在她眼角的細紋間流淌:“感情的事……”她輕輕歎息,聲音柔得像飄落的羽毛,“旁人終究說不清,隻有這裏最明白。”她的手按在胸口。
秉誠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得異常清晰,每一次搏動都震得胸腔發疼。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飛舞,像一群迷路的螢火蟲,在他緊蹙的眉前亂舞。
允希站在出版社門前的樹下,樹影在他肩頭斑駁。他還沒想好要說什麼,玻璃門就“嘩啦”一聲被推開。
“允希!”念恩像隻輕盈的雲雀般飛撲出來,“我正要去找你呢!”
念恩眼角眉梢都跳躍著藏不住的歡喜。
“恭喜。”允希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浸在溫水裏,柔軟得不真實,“守得雲開見月明。”
念恩眨了眨眼,臉頰泛起紅暈:“你都知道了?”
“我哥已經公開了你們的關係。”允希看見她睫毛飛快地顫動,像蝴蝶試探初春的花蕊。他突然很想伸手替她拂開額前的碎發,但最終隻是緊了緊背在身後的手。
“恩妮。”他輕聲喚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這樣叫她,“你要幸福啊。”話音落在她發頂的陽光裏,輕得像一聲歎息。
念恩得到允希的祝福,重重點頭,馬尾辮在腦後蕩出歡快的弧度。
念恩剛踏進家門,手機便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許久未聯係的白靜,她連忙接起電話。兩人一聊起來就停不下來,久別重逢的喜悅讓她們都忘記了時間。當白靜得知念恩和暗戀的男生在一起的消息時,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對了,”白靜突然想起什麼,“月底美術學院要舉辦畫展,你有新作品嗎?要不要拿去參選?聽說入選作品還能在上海美術館展出呢。”聽到這個提議,念恩眼前一亮,創作的熱情瞬間被點燃。
她們約定好一起去上海遞交作品,正好借這個機會好好聚一聚。掛斷電話後,念恩坐在畫架前,手指輕輕**著空白畫紙,腦海中已經開始構思新的創作。
秉誠的手機一直靜靜躺在辦公桌上,他的目光每隔幾分鍾便不自覺地掃過屏幕,指尖在桌麵上焦躁地輕叩。盡管思念翻湧,他卻始終沒撥出那通電話——允希的情緒、念恩可能需要適應的時間,這些念頭像無形的繩索捆住了他的手。
而此刻的念恩正蜷在陽台的椅上,畫筆在畫布上塗抹出斑斕的晚霞。念施推門進來時,看到她肩頭沾著一抹顏料,忍不住歎氣:“姐,你該不會從中午畫到現在吧?費秉誠都沒聯係你?”
“他大概在忙……”念恩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這才瞥向靜默的手機。
“戀愛是雙向的啊!”念施一把抽走她的畫筆,“他不打來,你就不能打過去?你們這戀愛談得比白開水還淡!”她戳了戳念恩的臉頰,“快,現在就打電話,約他!”
念恩被推著拿起手機,撥號時心跳如擂鼓。鈴聲隻響半秒就被接起,秉誠的聲音像是從胸腔裏直接蹦出來的:“喂?”
“費……”念恩咬住唇,耳尖發燙,終於輕聲改口,“秉誠。”這聲呼喚讓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但她仿佛能聽見他驟然急促的呼吸。
“你在哪裏?”他嗓音低啞,像在克製什麼。
念施擠眉弄眼的表情給了她勇氣。念恩攥緊衣角,脫口而出:“我想你了……晚上能見麵嗎?”
電話那頭傳來椅子刮過地板的刺響,秉誠似乎猛地站了起來。“七點,我去接你。”他語速飛快。
掛掉電話,念恩把滾燙的臉埋進掌心,念施卻已經翻箱倒櫃拎出一條酒紅色緞麵吊帶裙:“穿這個!襯你的膚色——”又抖開一件乳白色風衣,“套在外麵,優雅又保暖。”
另一邊,秉誠扣上西裝袖扣,對著電梯鏡麵第三次調整領帶。
餐廳裏客人寥寥,壁燈的暖光像一層薄紗,輕輕籠在念恩和秉誠的身上。兩人麵對麵坐著,明明早已熟悉彼此,此刻卻像初次見麵般局促,連目光相接都帶著微妙的閃躲。
服務員適時遞上菜單,秉誠如獲救星,連忙接過:“你喜歡吃什麼?”
“牛排和沙拉。”念恩應著,視線卻飄向四周——鄰桌的女人穿著露背黑裙,像一尾優雅的人魚;另一側的女士吊帶滑至肩頭,鎖骨在燭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她低頭瞥了眼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風衣,指尖無意識地絞緊了衣帶。
秉誠點完餐,抬頭時呼吸一滯。念恩今晚化了妝,唇色像浸了紅酒的玫瑰。他一時忘了移開眼。
“今天天氣好怪……”念恩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高了一度,“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她故作鎮定地解開風衣紐扣,動作慢得像在拆一件易碎的禮物。最後一顆扣子鬆開時,她倏地揚起臉,衝他綻開一個明媚的笑——
酒紅色緞麵裙像一簇突然躍出的火苗,襯得她**勝雪。秉誠喉結滾動,恍惚間覺得眼前不是那個總愛縮在畫架前的女孩,而是從古典油畫裏走出的維納斯。
“幹、幹杯!”念恩舉起酒杯,指尖微微發顫。
秉誠一手握杯,另一隻手卻不自覺地覆上她的手背。她的手指微涼,而他的掌心滾燙,觸碰的瞬間,兩人同時僵住,仿佛有細小的火花在血管裏噼啪炸開。
念恩猛地嗆了一口酒,咳嗽得眼角泛紅。秉誠慌忙鬆開手,繞到她身後輕拍她的背。指尖剛觸到那片裸露的**,他的動作便滯住了——絲綢般滑膩的觸感讓他心跳失速,手懸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念恩縮了縮肩膀,像隻受驚的貓。整個後背的神經都變得異常敏感,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寸溫度都清晰可辨。
就在空氣即將凝固的刹那,秉誠的手機突然響起。
“喂,我是……”秉誠接起電話,聲音裏帶著一絲遲疑。念恩回過神來,悄悄整理了下裙擺,輕聲問道:“怎麼了?”
“局裏臨時有個案子……”他眉頭微蹙,指節無意識地敲了敲桌麵,“需要我回去協助審訊。”
念恩的睫毛輕輕顫了顫,但很快揚起一個微笑:“工作要緊,你快去吧。”
秉誠的指尖停在半空,似乎想碰觸她的手又收了回來:“那你先吃,我盡快回來。”
“好,”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路上小心。”
他匆匆離去的背影被餐廳的玻璃門折射成模糊的影子。念恩望著窗外,直到那輛熟悉的車消失在夜色裏,才發覺自己的嘴角還保持著上揚的弧度。
指尖無意識地撫過方才被他觸碰的手背,那裏似乎還殘留著溫度。她忽然意識到——原來期待一個人回來的心情,竟比相見時更讓人心跳加速。
念恩杯中的紅酒不知不覺見了底。她托著腮,指尖在杯沿畫著圈,直到服務員輕聲提醒:“小姐,我們馬上打烊了。”她才驚覺窗外早已華燈滿街。
結完賬站在餐廳門口,夜風掀起她風衣的下擺。她固執地站在原地——他說過會回來,她就願意等。
刺目的車燈突然撕裂夜色,一輛轎車急刹在她麵前。允希陰沉的臉從車窗後浮現:“你在這幹什麼?”
“等你哥。”念恩下意識攏了攏衣襟,“他回檢察院……”
“他讓你大半夜站在這裏等他?”允希喉結劇烈滾動。那些記憶突然翻湧上來——她為他係圍巾的指尖,她喚他“海倫”時帶笑的眼睛。
“我沒事……”她話音未落,允希已拽住她手腕。
“回家!”他聲音沙啞得可怕。
念恩執拗不肯。允希見她一臉倔強,拂袖而去。
繼續等待時,濃烈的酒氣突然逼近。一個醉漢歪斜著撲來,髒手抓住她的裙擺:“小、小姐……”
“滾開!”念恩的高跟鞋狠狠碾在對方腳背。綢緞撕裂聲在夜裏格外清晰,醉漢手裏攥著半片布料。慌亂之中,一名路人猛撲過去,將醉漢死死抵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人群驚呼中,兩道車燈如利劍劈開黑暗。秉誠衝下車時,正看見她蒼白著臉,徒勞地用手捂著破碎的裙擺。她抬頭望向他,眼裏還凝著未落的淚。
秉誠脫下外套輕輕裹住她的裙擺時,他指尖在顫抖,聲音低得幾乎融進夜色裏:“有沒有受傷?我該早點回來……”
“那個醉漢才該擔心呢,”念恩故作輕鬆地晃晃拳頭,指甲卻早已掐進了掌心,“我應該是踩痛了他的腳趾頭。”
聽到這話,秉誠更加心疼,輕輕扶著她肩膀。“上車,我送你回家。”
車停在公寓樓下,念恩磨蹭著去解安全帶。金屬扣“哢嗒”的聲響裏,她聽見自己說:“你路上小心。”
“等一下。”秉誠忽然傾身,修長的手指將她的衣襟攏緊。這個動作讓兩人的呼吸猝然相撞。她看見他睫毛在路燈下投出的陰影,宛如棲息的蝶翼。
額頭上傳來一點微熱、輕柔的觸碰——這個吻太輕,輕得像怕碰碎瓷器;又沉甸甸地壓下來,在她寂靜的耳蝸裏擂起無聲的鼓點。
發動機的聲音在午夜格外清晰。秉誠停好車趕緊進屋,踮腳穿過客廳,卻在推開房門的刹那僵住——走廊陰影裏,允希像尊冰冷的雕塑,眼底凝著霜。
“還沒睡?”秉誠下意識鬆了鬆領帶。
“你讓她一個人,”允希的聲音像鈍刀刮過砂紙,“在街邊等了你一晚上?”
秉誠的手死死扣住門把,指節泛白:“是我的疏忽。”
“疏忽?”允希突然笑了,拳頭狠狠砸向牆壁,悶響震得玄關畫框一顫。
“你有考慮過她的安全嗎……”話音猝然斷裂。他在黑暗中劇烈喘息,砸牆的指關節裂開,血珠在壁紙上洇出暗痕。
“你要珍惜她!否則……”
隔著門板,秉誠聽見允希壓抑的、窒息般的抽氣——那不像憤怒,倒像某種幼獸受傷的嗚咽。
念恩耗時半個月終於完成作品,向出版社請了兩天假。她先去孤兒院看望了孩子們,第二天便坐火車去了上海,與白靜約好在上海美術館見麵。
“恩!”聲音從美術館門口傳來。
念恩聞聲抬頭,看見遠處的靜正朝她奔跑過來。
“靜!”念恩欣喜地快步迎上去,兩人緊緊擁抱。
白靜興奮地叫著:“太久沒見,太想念你了!”兩人手拉手,開心地轉了一圈。
她們隨著觀眾步入美術館莊重典雅的大廳。仰望高聳的梁柱,她們沿著寬敞的樓梯拾級而上,途中還好奇地**著具有三十年代風情的銅鑄馬頭。解說員一路為她們介紹著。不知不覺間,她們已走到展廳門口。
展廳內,精心布置的畫廊洋溢著濃厚的藝術氣息。展覽的每一幅畫都承載著深刻的曆史背景。觀眾們流連於藝術家的精美之作,從中領略著新舊上海的曆史變遷,感受著引人入勝的文化魅力。
“如果有一天,我們的畫作也能在這裏展示,那簡直是至高的榮譽。”白靜眼中閃著光,幻想著。
“會的,我們一起加油!”念恩鼓勵她。
一天後,上海美術學院舉辦的畫展也正式對外開放。念恩和白靜剛走進展廳,就聽見院係的老師驚喜地喊著她們的名字,快步迎了過來。
“你們可算來了!”老師笑容滿麵,接著便送上祝賀,“老師得好好恭喜你們啊!你們的畫被學院選中展出了,快去看看!”
念恩難以置信地跨前一步,拉住老師的手,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老師……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老師欣慰地拍拍她的手,“小恩,你的作品立意特別好,以小見大,把孤兒院的點滴生活都畫活了,從無到有,真實又動人,是在呼籲社會多關注這些孩子的成長啊。”老師的語氣充滿讚許,“看來畢業了也沒放下畫筆,一直在努力,要繼續加油!”
說著,老師張開雙臂,聲音也激動起來:“來,擁抱一下!”
溫暖的擁抱中,喜悅滿溢。白靜也湊上來,三人笑作一團,歡快的笑聲在展廳裏回蕩。
秉誠收到了念恩發來的畫作圖片。他點開,細細端詳了好一會兒,嘴角不自覺地咧開,笑意盈滿了眉眼。
對麵的周華瞥見他這副模樣,好奇地湊過來:“喲,看什麼呢?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秉誠正沉浸在喜悅裏,冷不防被問,一口氣沒順好,嗆得咳嗽起來。
周華樂了,打趣道:“哎呦,我們費大檢察官今兒個可有點失態啊!什麼好東西,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說著,探身就要看秉誠的手機。
秉誠眼疾手快,一下把手機屏幕扣在桌上,順手抄起桌上一份文件,裝模作樣地翻看起來,明顯是想避開周華的窺探。
周華撲了個空,也不惱,反而咯咯笑得更歡了。這笑聲引得秉誠自己也繃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時,副局長推門進來,神色嚴肅:“下午誰有空?去區婦聯支援個普法講座。現在婦女群體的法律意識普遍需要加強,得去補補課。”
“我去吧。”秉誠立刻應聲,接下了任務。
“好,辛苦了。”副局長點點頭。
秉誠也微笑頷首。
肖珍早早來到了階梯會議室。見主講人還沒到,她便和幾個相熟的姐妹坐在一處閑聊。
旁邊一位婦女壓低聲音說:“聽說今天還請了位檢察官來給咱們講法呢。”
肖珍心頭一跳:“檢察官?”話音未落,會議室門口走進一位穿著筆挺的青年。
婦女們見人來了,紛紛散開坐回原位,目光齊刷刷投向講台,充滿期待。
“喲,這是誰家的小夥子?長得可真精神!”鄰座的婦女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肖珍,小聲嘀咕。
肖珍抬眼望去——果然是他!一股尷尬瞬間湧上心頭,她慌忙低下頭,恨不得把臉藏起來。
講台上,秉誠麵帶微笑,目光快速而沉穩地掃過全場。就在他收回視線的刹那,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肖珍正低著頭,目光躲閃,刻意避開講台方向。
秉誠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瞬,隨即清了清嗓子,用清晰簡潔的語言做了自我介紹。整個講座過程中,他始終麵帶溫和的笑容,全神貫注地向台下的聽眾們講解著法律知識。
肖珍起初如坐針氈,好幾次都想找個借口溜走。可環顧四周,見大家聽得那麼認真投入,她實在不忍心破壞這氛圍,隻得強壓下心頭的不自在,逼自己坐穩。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秉誠身上。看著他那沉穩自信、一身正氣的模樣,肖珍心裏五味雜陳,暗暗懊悔:“上次光顧著生氣了,都沒好好看這孩子……今天細看,真是又端正又靠譜,那天……唉,是我太衝動了。”
講座終於結束。肖珍隨著人流快步走出會議室,隻想趕緊離開。沒成想,剛出門沒幾步,秉誠已經帶著禮貌的笑容迎了上來,恭敬地打招呼:“伯母,您好。上次在您家,我們見過麵。”
肖珍猝不及防,臉上瞬間堆滿了尷尬的笑容,胡亂地點著頭,嘴裏含糊地應著“嗯,嗯……”,然後幾乎是逃也似地,猛地轉身,急匆匆地朝著與人群相反的方向快步走遠了,隻留下秉誠一個人站在原地,望著她倉促的背影。
中秋節將要來臨,肖珍忙著張羅節日要吃的各種民俗小吃。念恩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出來,看到母親在整理像藥草的植物。
“媽媽,這是什麼?”念恩在她對麵坐下,伸手想幫忙。
肖珍見念恩的手伸來,輕輕擋開:“你別弄,我一會兒就好了。”
念恩收回手,乖乖坐好。
肖珍抬頭瞧了念恩一眼,便問:“你這是要去哪?”
“哦,這不是趕上中秋節,秉誠帶我去沙家浜看蘆葦。”
“那你等我一會。”肖珍匆忙去了廚房。
“媽媽,你快點!”念恩擔心時間來不及。
肖珍提著一個鼓囊囊的大布袋子從廚房出來,重重擱在桌上,又用細繩仔細捆紮了一下。“好了,你帶去吧。”
念恩看著布袋,茫然道:“這裏麵都是什麼?我帶哪兒去?”
肖珍頓了頓:“有糯米做的餅,能放大半個月的。還有……我自製的藥草包,泡腳用的。你拿給秉誠。”
念恩驚訝母親態度轉變,更疑惑了:“你幹嘛送人家藥草呢?”
念施在一旁看了半天,見念恩還沒反應過來,趕緊走過來:“姐,這是媽的心意,讓你送給秉誠,這意思還不明白嗎?”
念恩心裏明白了七八分,但還是好奇:“我知道……可是哪有人在節日裏送藥草的?”
肖珍一臉不悅:“哎喲,這又不是吃的!泡腳用的!配方精挑細選過,老少皆宜,他家不是還有長輩嘛。”
“媽真是接地氣,連送東西也這麼實在。”念恩笑著摟住母親的脖子膩歪。
肖珍趕忙掙脫:“哎,別高興太早,我這一關可不好過!”
“媽,你在說笑呢,人家條件那麼好還等你同意?”念施忍不住吐槽。
肖珍不甘示弱:“我才不管他條件多好!我隻怕你姐被愛情衝昏頭!”
樓下傳來汽車喇叭聲。念恩正好提著布袋從單元門出來。
“這個給你。”念恩將布袋遞給秉誠。
秉誠接過這捆紮實的布袋,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一些糯米餅和藥草包。我媽說,用這藥草泡腳能排毒養顏,對身體好。帶回去,家人都可以用。”
“這麼說,是伯母送給我的?那她……”秉誠眼睛一亮,聲音裏帶著欣喜。
“嗯。她臨走還再三叮囑我一定要教你用法,你可記清楚哦。”
“嗯!”秉誠認真地點頭。
“其實,我媽她是麵冷心熱,明明挺欣賞你,還要嘴硬。”
“能理解,”秉誠溫和地笑了,“畢竟是女兒,難免多操心些。”
“我們出發吧。”念恩迫不及待地說。
碧波之畔,蘆葦叢隨風輕擺,漾起盈盈的舞姿。純淨的空氣裏,彌漫著水草與荷花的清新氣息。
“我追求大自然的生態野趣,”秉誠沉醉地說道,“沙家浜就是我向往的靜謐之所。春有桃紅柳綠,夏聞荷藕飄香,秋看杏林盡染,冬賞雪融蘆花。四季如詩如畫,仿佛浸潤著詩人屈原筆下那份永恒的詩意。”他繼續描繪:“聽說在這裏可以垂釣,或者采摘園中蔬菜親手烹飪,還可以點燃炭爐燒烤,共享天倫之樂。”
念恩深吸一口氣,感慨道:“這裏真純淨,纖塵不染。”
秉誠牽著念恩的手,漫步於竹亭竹廊之間,耳畔似有絲竹之音縈繞。他們悠然自得地欣賞著眼前的美景。
兩人叫了一艘小木船。泛舟水上,細看碧波瀲灩。
頭頂是澄澈的藍天,腳下是清透的碧水,舉目四望皆是搖曳的綠蘆。這一切讓人感覺空氣是如此清澈,帶著絲絲甜意。
“讓我們擁抱大自然,享受這生態綠色,追尋返璞歸真的意境吧!”念恩張開雙臂,任微風輕拂過身體。
秉誠看著她輕鬆自在的樣子,露出愉快的笑容。夕陽的金輝灑在蘆葦叢上,仿佛將天然的綠意揉碎,傾瀉在這片碧湖之中。
念恩興致勃勃地架起特地帶來的畫架,捕捉眼前的美景,將內心的情感融入其中。她鋪開水彩紙,開始用水粉描繪。
秉誠站在不遠處憑欄迎風,驀然回首,發現她今天穿的淡綠色紗裙,竟與蔥鬱的蘆葦如此和諧相融,渾然天成。他走近,念恩微微側臉望向他。秉誠俯首,輕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繼而輕觸她的唇瓣。他們的初吻溫柔有度。
畫紙上,那片純天然的蘆葦叢,在念恩的筆下逐漸生動起來,展現出沙家浜別樣的真實與靈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