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春戀歌(7)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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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金一整天都過得惴惴不安。直到晚飯時分,才勉強轉移了注意力。他看著對麵吃得正香的海倫,想到前晚海倫得罪的可不是尋常人物,自己便食難下咽。
    “你怎麼不吃啊?菜都快涼了。”海倫抬頭,發現阿金盤中的食物幾乎未動。
    阿金憂心忡忡地說:“我擔心……人家不甘心,會對你打擊報複啊。”
    “那晚場麵那麼亂,燈光又暗,”海倫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對方哪看得清?就算看清了,也不認識你是誰。”
    “聽我的,這些天你就乖乖待在學院裏,哪兒都別去!”阿金憂心忡忡地勸道。
    海倫順手遞給阿金一杯可樂,語氣輕鬆:“喂,兄弟,別自個兒嚇唬自個兒了。”
    阿金重重歎口氣,“想想這大學上的,真夠驚心動魄的。”
    海倫聞言笑了笑,說:“我倒覺得,人生裏有這麼一段經曆也挺好。那種不計後果、豁出去的勁兒,不就是咱們年輕人該有的特質嗎?”
    阿金賊兮兮地一笑,“我看你這分明是英雄救美吧?擱以前你可不是這樣,遇事兒能躲則躲,最怕麻煩!”
    海倫臉一熱,推了阿金一把:“好好吃你的飯!
    阿金眼睛一亮:“喂,咱們約上恩妮她們出去玩吧?”
    “喲,”海倫挑眉,語帶戲謔,“剛才是誰勸我別出這校門來著?這臉變得夠快啊。”
    “哎呀,我那不是純粹擔心你嘛!”阿金撓撓頭,一臉無辜,隨即又興奮起來,“去崇明島怎麼樣?聽說那兒不錯!適合放鬆心情。”
    “我是沒意見啊,”海倫聳聳肩,“你問問恩妮她們唄。”
    周末,海倫、阿金、念恩和白靜四人結伴來到了崇明島。
    南門港的江堤綠樹蔥蘢,形成一道蜿蜒的綠色屏障。站在堤上,對岸都市的天際線在薄霧中若隱若現,腳下便是日夜不息、吞吐著潮汐的長江。開闊的江麵、獨特的潮汐景觀,構成了一幅既雄渾又秀麗的畫卷。他們並肩走在寬闊的大堤上,駐足於奔騰的浪潮前。渾濁的江水裹挾著巨大的能量,奔湧向前,在遼闊的江麵上清晰地勾勒出潮水進退留下的蜿蜒汀線。
    “崇明島——”阿金突然張開雙臂,對著浩渺的江麵放聲呐喊,“——我們來了!”他的聲音瞬間被江風吞沒,又仿佛融入了這無垠的天地之間。
    白靜被阿金的歡快情緒感染,也放聲大喊:“我們來啦!”
    念恩和海倫回頭相視一笑,隨後放眼朝江麵望去。片刻之後,念恩將視線從遠處收回,投向海倫,猶豫地問:“我一直有個問題很好奇,想要問你。”
    海倫收回目光聚焦在念恩臉上:“什麼?”
    “你中文名叫什麼?”
    “名字很重要嗎?”海倫的聲音微微冷了下來,“叫海倫不好嗎?”
    “不是啦,是我總覺得在這個未公開的名字裏藏著故事。”
    “我隻是一個平凡的大學生,沒有故事而言。”海倫轉過身去,倚靠在護欄上,有些排斥討論這個話題。
    “那你家在哪裏?”念恩轉移話題。
    “家?”海倫重複了一遍,語氣裏帶著一絲疏離,“這個字對我來說既陌生又遙遠,我從小在外麵生活,是個流浪者,流浪在外的人是沒有家的。”
    “你爸媽住的地方就是家啊,”念恩提醒道,又好奇:“那你爸媽住在哪裏?”
    “我不知道。就算有,也隔著很遠,很遠。”
    “也許是你父母想要把你培養成獨立自主的人,所以……”
    海倫立刻打斷她的話,質疑地:“獨立?”他皺著眉頭,發出一腔埋怨:“照你這麼說,我是不是該感激他們,感激他們賜給我一段孤獨的漫長歲月。”
    “海倫……”念恩有些尷尬,也想要安慰他,可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很驚訝嗎?想必,你從小過得很幸福。”
    念恩坦白道:“我父母在我是九歲那年就離婚了。離異後,爸爸反而對我們和妹妹更加上心了,時常帶我們出去玩,交流的時間也多了起來,隻是持續的時間不長。”
    海倫的臉籠在樹蔭裏,顯得更加陰鬱,“我沒有品嚐過的果子,不知道其中的酸甜。”
    “對,就像我沒有經曆你的事就會感覺不到一樣。”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海倫不願意去想過往的事。
    “嗯。”念恩識趣地點頭。
    雖然表麵上已平靜了下來,可念恩隱約覺得海倫的情況比她複雜得多。相反,念恩現在覺得自己算不上什麼不幸,她總的來說是幸運的,至少關愛她的人也很多。倒恰好應了白靜的那一句話:生在福中不知福。
    江浪洶湧澎湃,拍擊佇立在江裏的石頭。
    念恩心頭驀然湧出一股激動,她想讓海倫快樂起來。
    “海倫,我們去玩水吧。”
    “啊?”海倫驚訝。
    “走吧。”念恩粲然一笑,轉身奔向水邊。
    海倫起身,看見念恩已經跳入淺水,玩起水來了。
    “靜、阿金你們都下來吧。”
    阿金和白靜聽到念恩的歡呼聲,也興衝衝地跳入水中。
    四人縱情地在水中嬉戲,你追我趕;一陣歡聲笑語、相機接連“哢嚓”聲在江水裏回蕩,綿延不絕;一張張燦爛的笑臉,為這無垠的江海留下了青春的注腳。
    肖珍來上海看望念恩。在學院的花園裏,念恩抱著母親,眼淚忍不住湧了出來。她這段日子裏經曆了各種事,好壞交織。在母親麵前,她才覺自己脆弱。
    “我夢見你被別人欺負了,這每天都睡不好,生怕你再出什麼事。之前那件事,擱在我心裏,讓我一直惴惴不安的,我得親自來看看你才放心。”
    念恩更緊地抱了抱母親,帶著哭腔撒嬌道:“媽媽,我想你啊。”
    “想我?”肖珍質疑道,“這段日子都不給我打個電話報平安,想把你媽給急死嗎?”
    念恩把頭在母親肩上蹭了蹭,“我知道了,下次一定給你報平安。”
    肖珍扶起念恩,提了一個袋子放在石桌上。“我給你帶來了你最愛吃的蘇城特色小吃,上午做的,蠻新鮮的,你拿回寢室跟室友們一起吃。”
    念恩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饞得直咽口水。“還是媽媽最好了,我都好長時間沒吃這些東西了,正好解解饞。”
    肖珍遲疑地問:“你爸沒有來看你嗎?”
    “有來過。”
    “他那麼有錢都沒給你帶點好吃的嗎,真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他帶了。隻是我和爸爸發生了爭執,我以後盡量不拿他的東西。”
    “你這個臭丫頭!虧你這種話還說得出口,真不知慚愧。你現在身上穿的、吃的、用的,哪一樣不是他給的?說話真沒良心!”
    “媽媽開始幫爸爸說話了,那就說明你不恨爸爸了?”
    “這感情的事是我和你爸之間的事,但在教育上,我得和你爸配合,好好教你們,你以後可不能再讓我聽見這類似沒良心的話。”
    “好……”念恩回答幹脆,“我錯了,以後絕不會說這混賬話了。”
    “這還差不多!”肖珍眼中的責備褪去,指尖輕輕刮過念恩的鼻尖。
    念恩送走了母親,提著袋子返回宿舍。
    “靜,款姐,你們快過來,有好東西吃。”念恩將袋子裏的小吃拿出來擺放在圓桌上。
    “有吃的啊!“白靜快速洗了手,興衝衝地湊了過來。
    念恩嘴裏叼了一塊糕點,手上又拿了一塊,走到白靜麵前,直接塞進她嘴裏,“很好吃的。”
    “嗯……好吃。”白靜嘴裏塞得鼓鼓囊囊,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
    念恩又往嘴裏放了一塊,邊吃邊問:“款姐和周麗呢?”
    白靜待食物咽下喉嚨才說:“款姐去約會了。”她不好氣地說,“周麗去哪裏我也管不著!”
    念恩把嘴擦了擦,回頭把袋子裏剩下的打包:“我給阿金他們送一些去,你去嗎?”
    白靜吃得正香,頭搖得像撥浪鼓,嘴裏塞滿了東西,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念恩見她這個樣子,不想破壞她對食物的享受,提著袋子出去了。
    念恩打聽到海倫在足球場,一路找來這裏。球場上,同學們歡聚一堂,圍觀參賽者踢足球,時而發出激動的歡呼聲。她環顧四周,在階梯的角落裏發現了海倫。
    海倫看得入神,目光緊緊追隨著場上的足球,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正向他走近。
    “海倫!”念恩在他背後喊了一聲。
    “誰?”海倫好奇地回頭,看到念恩正衝他微笑。他也跟著笑:“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問的唄。”念恩朝他周圍看了看,“阿金沒跟你一起嗎?”說著在他身旁的空座坐下,“我帶了吃的給你們。”
    “阿金沒在。”海倫好奇地打量著她手裏的袋子,眼睛亮亮地帶著期待:“你帶了什麼?”
    “是我家鄉的特產哦,可好吃了。”
    “你家鄉?”
    “是啊,蘇城,你去過嗎?”
    “蘇城?”海倫露出震驚的表情。這個地方既熟悉又陌生,總之很矛盾。但他下意識明白,那是他父母住的地方,至於還住著其他什麼人,他一概未知。
    念恩見海倫呆愣了半天,不停地叫喊他:“海倫!海倫!”
    海倫如夢初醒,趕忙答應:“啊?”
    念恩對海倫的震驚沒有去揣測,隻是把點心遞到他手上。
    “你嚐嚐這個。”
    海倫嗅到一股茶香味,打開了味蕾。他細細品嚐著,驚喜地連連點頭,稱讚道:“好吃!”
    念恩咧嘴笑了,馬上又問:“你去過蘇城嗎?”
    海倫被問得尷尬,不小心噎住了。
    “慢點吃!”念恩趕忙用手輕輕地拍打他的背。
    海倫咳了幾聲,猛灌了幾口水,才把食物咽下去。
    海倫強掩的低落,在臉上顯露無疑。念恩見此狀,更是迷惑不解,也就此打住。兩人沉默良久。
    夜晚。海倫獨自一人來到浦江。滿臉鐫刻的惆悵,濃得化不開。
    進入寒冬,街道上的年輕人依然不怕冷穿著時髦。海倫他們四人慕名去了一家小吃店。海倫和阿金負責排隊。念恩和白靜、阿金都圍上了毛茸茸的圍巾。唯獨海倫像隻烏龜似的縮成一團,緊緊貼在阿金背後蹭暖。
    念恩發現海倫衣服單薄,大冬天的內搭還是一件T恤。見他冷得牙齒打顫,手也凍得通紅。她趕緊解下自己的圍巾,不由分說地圍在海倫脖子上。
    “外麵很冷,不要感冒了。”
    “沒事兒。”海倫舍不得她受凍,伸手又把圍巾摘了下來,笨拙地想重新給念恩圍上,“我怕熱。”
    阿金一旁看著覺得他們很逗,便開玩笑說:“喂,我說,你們幹脆圍在一起好了,別再推來推去了。”
    白靜也隨聲附和:“可不是嘛。”
    阿金他們開著他倆的玩笑,念恩不好意思地笑笑。海倫掩飾內心那點得意,故作霸道:“喂,你們這是嘲笑我柔弱嗎?”
    “那你幹嘛不穿暖和一點出門,”阿金瞥了他一眼,“都提醒你外麵很冷,硬要裝風度。”
    “我血氣方剛不行嗎?”海倫梗著脖子,強裝自信。阿金被他逗樂了,噗嗤一笑,擠眉弄眼道:“嘖嘖嘖,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失敬失敬!”
    窗外風呼呼地吹個不停。念恩和白靜盤腿坐在暖烘烘的電熱扇旁,手裏織著圍巾。
    “怎麼突然想起織圍巾了?”白靜好奇問。
    “那天看海倫穿得少,冷得都在發抖,他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想著給他織條圍巾。”念恩平淡地說。
    “恩,”白靜試探著問,“老實說,你喜歡上海倫了吧?”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我們會對彼此好。有時候還會覺得有一種親人間的熟悉感,總覺得我們之間有種說不出的淵源。”
    “你自己都搞不清楚嗎?”白靜吃驚地瞪大眼睛。
    念恩困惑道:“你說人會容易忘記一個人,又重新喜歡上另一個人嗎?”
    “你是指以前那個喜歡的人?”
    “雖然他在北京,我們也斷了聯係,但有時候還是會想起他,想起他曾經給過我的那種力量。”
    白靜想起那日撞見念恩手裏抱著的筆記本,大概知道那裏麵藏著她的心事。她帶著為海倫鳴不平、偏向的語調說:“那我不知道了,我隻知道近水樓台先得月。”
    念恩捏著織針的手不覺停下,失焦的目光落在光影中——回憶與現實,如兩股糾纏的絲線。
    海倫來美院找念恩。念恩正好把織好的圍巾仔細疊好,放進包裏準備送給他。兩人並肩漫步在初冬的校園,踩著落葉閑聊。走到一處安靜的林蔭道旁,念恩停下腳步,從包裏取出那條柔軟的圍巾,遞到海倫麵前:“我剛學會了織圍巾,就試著織了一條,你試試看合不合適?”
    海倫眼中瞬間綻開驚喜,像落進了星光。他立刻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將圍巾繞過脖頸。細膩的毛線包裹住皮膚,隔絕了寒風,一股溫熱的暖意瞬間從頸間流淌開來,仿佛帶著她指尖的溫度。
    “好暖和啊!”他忍不住喟歎一聲,嘴角揚起一個無比滿足的笑容,那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
    “合適嗎?”念恩看著他被暖意烘得微紅的臉頰,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
    “當然合適!”海倫的語氣斬釘截鐵,他輕輕**著頸間的圍巾,感受著每一針每一線的綿密心意。這份飽含心意的禮物,不僅暖了他的脖頸,更像一股溫潤的泉水,悄然滲入心田,熨帖了他長久以來帶著涼意的角落。此刻,仿佛連呼出的白氣,都帶著幸福的暖意。
    轉眼間到了大三。念恩和白靜各自開始了實習。念恩在畫廊工作,白天應對客戶和畫作,晚上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宿舍,日子像上了發條般規律卻也沉悶。
    這天傍晚,念恩一臉倦容地從畫廊出來,彙入晚高峰的人流,擠上了回學院的公交車。剛立秋的涼風裹挾著未散的暑氣,從車窗縫隙鑽進來,非但沒帶來清爽,反而攪得人昏昏沉沉。念恩把頭抵在冰涼的玻璃窗上,渙散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掠過窗外流動的街景,試圖捕捉一絲秋日的閑適來驅散骨子裏的疲憊。
    就在這時,旁邊車道一輛出租車緩緩駛近,最終與公交車平行停下。後座車窗搖下,一個穿著風衣的男人探出頭,帶著幾分新奇與探尋打量四周,神情像個初來乍到的旅人。
    念恩原本散漫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他的側臉輪廓,心髒駭然一縮!仿佛被一道無聲的電流擊中。
    “費秉誠……?”一個塵封已久的名字幾乎要衝破喉嚨,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顫在她心底炸開。她猛地直起身子,將臉貼在車窗上。她用力揉了揉酸澀的雙眼,急切地想要再次確認。仿佛感應到她的注視,後座那個男人恰好在此刻轉過頭來——
    “嘟——!”一聲刺耳粗糲的喇叭聲炸響!一輛龐大的雙層巴士蠻橫地插進兩車間隙,如同一堵移動的高牆,徹底地阻隔了那兩道即將交彙的目光!
    就在此時,前方擁堵的車流終於鬆動,公交車猛然向前一竄。念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焦急地扒著車窗,目光在驟然提速的車流中瘋狂搜尋那輛出租車的蹤影,可哪裏還能找到?它早已被洶湧的車流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股強烈的和衝動讓她想立刻跳下去追趕,但窗外隻有呼嘯而過的陌生車輛。她眼睜睜看著那個模糊的身影被城市無情的節奏輕易帶走,隻留下她一顆在胸腔裏狂跳不止的心,和滿腦子的驚疑不定。
    當海倫聽說有家人來找他,心髒向北什麼東西攥緊又鬆開,一股滾燙的激動瞬間衝上頭頂。他一把推開椅子,衝出教室,三步並作兩步躍下樓梯,腳步聲在空蕩的樓道裏急促地回響。
    陽光透過大廳的玻璃門傾瀉而入,勾勒出一個挺拔如鬆的背影。海倫猛地刹住腳步,瞳孔微微震顫——那個在無數個孤獨的夜晚不時給他發來暖心短信的人,那個在他童年記憶裏總是風塵仆仆趕來學校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麵前。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小時候,他總是趴在教室的窗台上,眼巴巴地望著校門口。每當有車駛來,小小的心裏就燃起希望的火苗——這次一定是爸爸來了吧?可車門打開,走下來的永遠是哥哥溫和的笑臉。是哥哥一次次代替遠在他鄉的父親,來探望這個被寄養在外的弟弟。夕陽西下的操場上,他們一起踢足球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網球場上,哥哥手把手教他揮拍的動作仿佛就在昨日。
    費秉誠這時轉過身來,目光穿過大廳的光影,精準地捕捉到了海倫。那道視線像一道溫暖的橋,瞬間連接了流逝的歲月。哥哥上前兩步,帶著熟悉的笑容,抬手輕輕揉了揉海倫的頭發——那掌心帶著記憶裏的溫度。
    “允希,”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幾年不見,比哥哥還要高了。”
    “哥……”海倫喉頭滾動了一下,那聲呼喚衝口而出。千言萬語在喉間翻湧衝撞,像被堵住的潮水,尋不著出口。可當他真正站在哥哥麵前,望著那雙含笑的眼睛,所有準備好的話語頓時化作空白。是太久未見的生疏悄然滋長?還是時光無聲地衝刷掉了曾經那份毫無保留的親昵?一種混合著喜悅與莫名局促的情緒,讓他隻是定定地看著哥哥,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能再說出下一個字。陽光灑在他們之間,空氣裏彌漫著一種既熟悉又微妙的沉默。
    宿舍很安靜,隻有電腦風扇在低鳴。念恩坐在桌前,屏幕的光照著她發愣的臉。她像著了魔,反複翻看著那些沉寂的角落:QQ聊天框裏,她最後發出的問候孤零零停在老早的日期,顯示“未讀”;他的QQ空間一片死寂,頭像灰了太久,沒有動態,沒有回應。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連同那些問候,在他那裏恐怕早被抹幹淨了。他大概已經把她忘了吧?她泄氣地鬆開鼠標,癱進椅子裏,盯著天花板。窗外透進來的光,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影子,卻暖不了電腦前這片冰冷的空氣。可今天在公交車上的那一瞥,那種感覺那麼近……到底是為什麼?難道真是自己想太多了?
    海倫一早就去酒店找哥哥。秉誠已經起來了,正坐在電腦前專注地敲著鍵盤。他一邊做事,一邊招呼:“等我處理點事,中午我們一起吃飯。”
    “哥,周末也不休息啊?”海倫問道。
    “嗯,在準備資料,馬上要跟導師碰研究方向。”秉誠頭也沒抬地回答。
    “那你明天就得走了?”海倫的聲音裏透著不舍。
    “是啊,事情挺多的。”
    “真可惜,明天我們係有位學姐要出國留學,她辦了個告別派對,我本來還想邀請你一起去呢。”
    秉誠停下敲擊,揉了揉眉心,顯得有些疲憊:“入學前還有一堆事等著,明天得趕回去。”
    “那……後天一早走行不行?”海倫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聲音也低了些,“明天……我想帶你見個人。”
    “哦?誰啊?”秉誠終於轉過身,感興趣地看著他。
    “一個女孩……叫恩妮。”海倫說完,有點不自在地低下頭。
    秉誠眼睛一亮,笑了:“原來是談戀愛了?”
    “還沒成呢……”海倫趕緊解釋,臉微微發熱,“我也不知道她心裏怎麼想。”
    “她也是你們係的?”
    “不是,她是美院的,比我大一屆,在實習了。”
    “美院的?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秉誠更好奇了。
    “說來話長,”海倫眼神微微遊移,“有時我恍惚覺得,早就認識她了,有種說不清的親近。”
    “哦?”秉誠的興趣被徹底勾起來了,“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見見這位恩妮了。看來她對你很特別。”
    “是挺特別的。”海倫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她在一起後……好像發現了另一個自己,一個……更鮮活的自己。”
    秉誠看著他臉上洋溢的光彩,欣慰的笑容在眼底漾開:“感覺到了。這次見麵就覺得你不一樣了,”他頓了頓,語氣溫和而肯定,“整個人都敞亮了,跟在電話裏聽你悶悶地說話那會兒,判若兩人。”
    海倫聽了哥哥的話,臉上的笑容再也繃不住,嘴角高高揚起,那雙明亮的眼睛裏更是盛滿了藏也藏不住的笑意,亮晶晶地閃著光。
    “目前導師還沒確定見麵的具體時間,”秉誠看著海倫瞬間亮起來的眼睛,話鋒一轉,帶著點無奈又縱容的笑意,“所以……明天我暫時可以留下來。”
    海倫的聲音裏充滿了按捺不住的狂喜:“真的嗎?哥!那太好了!”
    念恩這邊卻是另一番光景。一整天,她像丟了魂似的,做什麼都心不在焉。眼前攤開的書頁半天沒翻動,畫筆擱在顏料盤上也幹了。那個出租車上模糊的側影,和關於“費秉誠”是否真的出現過、忘記了她的巨大疑慮,像一團驅不散的迷霧,沉沉地壓在她心頭。去參加派對的念頭在腦海裏反複拉扯——想去散散心,又怕帶著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掃了大家的興。
    正猶豫不決,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海倫的電話。她調整呼吸,勉強打起精神,按下了接聽鍵。電話那頭,海倫熱情洋溢的聲音瞬間灌滿了聽筒,像帶著陽光的溫度:“恩妮!明晚時間沒問題吧?我來接你一起去餐廳!”那聲音裏藏不住的期待,就快溢出來。
    念恩清晰地聽出了海倫那份純粹的、獨屬於他的快樂。這份熱情像一團溫暖的火苗,讓她不忍心、更舍不得去澆滅。即使自己心裏還飄著陰雲,她也不想讓這團屬於海倫的光亮黯淡半分。於是,她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快些,不假思索地回應道:“好啊!”
    念恩第二天一早就被畫廊叫去臨時加班,隻好讓海倫先去餐廳,她忙完了直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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