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春戀歌(4)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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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景音樂切換成了舒緩的慢曲。一位男生禮貌地走到白靜麵前,伸出手邀請:“能請你跳支舞嗎?”
    “我……我不太會跳。”白靜有些慌亂,下意識地婉拒。
    “靜兒,去試試嘛!”款姐在一旁熱情地鼓動。念恩也微笑著,順勢幫她輕輕整理了一下後腰的裙擺。
    白靜半是緊張半是期待地站起身,跟著那位男生走向了舞池中央。她的身影,尤其是那條在慢舞燈光下折射出變幻光芒的“玻璃裙”,立刻吸引了舞池邊緣一群女生的注意。
    “哎,藍姐你快看!”其中一個女生驚訝地拽了拽旁邊人的胳膊,回頭低呼,“那不是上次跑到教室,硬要你賠償她那個破台燈的女生嗎?”
    藍姐正是副院長的外甥女,她聞聲轉過身,起初隻是隨意地瞥了一眼,但當她的目光聚焦在白靜裙子上那些閃爍的彩色飾品時,瞳孔微微收縮,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譏誚:“嗬……她居然把這堆”垃圾”穿身上了?”她腦海中閃過那盞被自己打碎的台燈——那些彩色玻璃碎片,此刻仿佛正從地上飛起,重新綴回她的裙擺。
    “別說,”旁邊一個朋友抱著胳膊,語氣裏倒有幾分客觀的欣賞,“這創意……還挺別致的。”
    “哼,”藍姐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目光挑剔地掃過白靜,“美院的人嘛,不就擅長搞這些嘩眾取寵、博眼球的花樣?”
    “就是就是!”另一個朋友立刻心領神會地接話,諂媚地上下打量著藍姐身上價值不菲的禮服和珠寶,“再怎麼折騰也脫不了那股土氣!哪能跟藍姐你這身真正的”重量級”派頭比?今晚的焦點,舍你其誰啊!”
    款姐也被她的朋友拉著滑入了舞池。座位裏隻剩下念恩,她獨自啜飲著杯中的冷飲,目光漫無目的地遊移在喧鬧的人群和流轉的光影之間。當她的視線掠過會場最裏端那個安靜的角落時,不期然地,正對上了阿金投來的目光。阿金顯然一直在留意這邊,見念恩看過來,立刻咧著嘴,熱情地朝她揮了揮手。
    “喂喂,她朋友看見咱們了!”阿金瞬間興奮起來,幾乎是彈跳著站起身,“機會正好!咱們過去打個招呼唄?順便……”他朝海倫擠眉弄眼,暗示意味十足。
    海倫依然深陷在沙發椅裏。他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聲音沒什麼起伏:“你想去就去吧。別拉上我。”
    “不管你了,真沒勁!”阿金話音未落,人已經跟腳底抹了油似的,“哧溜”一下溜走了,直奔念恩的座位。
    海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悄悄追了過去。隻見阿金熱絡地跟念恩打了招呼,隨即大大咧咧地在她對麵坐了下來。距離太遠,舞池的音樂和人聲又嘈雜,完全聽不清他們在交談什麼。海倫隻能看到阿金眉飛色舞地比劃著,而念恩則端著杯子,神情專注地聽著。
    阿金那邊,他端起自己的飲料杯,熱情地與念恩的杯子輕輕一碰:“說真的,念恩同學,你人真不錯!上次在教室,看你為朋友挺身而出的樣子,那股子伸張正義的勁兒,挺讓人佩服的!”他語氣真誠。
    念恩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淡淡的、帶著理解的笑容:“因為我知道靜有多用心,也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替她鳴不平是應該的。”
    阿金眼珠一轉,忽然話鋒一轉,朝會場最裏端努了努嘴:“你看,海倫也來了,就坐那邊角落裏呢。”他刻意壓低了些聲音。
    念恩聞言,目光平靜地順著阿金示意的方向抬了一眼。那個背對著他們、幾乎要融進陰影裏的身影,原來是海倫。她隻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裏了然:他這是打算繼續當他的“隱形人”了。念恩的視線隨即刻意地、清晰地越過人群,投向舞池中央的白靜——她正與舞伴言笑晏晏,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快樂裏,對角落裏那個沉默身影的存在毫不知情。
    阿金搓了搓手,帶著點撮合的意味說:“咳,其實吧,我覺得這事兒……大家坐下來心平氣和聊聊,把誤會解開不就好了?”
    念恩臉上的那點笑意瞬間收斂得幹幹淨淨,眼神也變得清冷疏離。她端起冷飲抿了一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能不能解開誤會,那就要看”當事人”自己有沒有這個誠意了。”她特意在“當事人”三個字上加了微妙的強調。
    阿金被這明顯的變化噎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頭,瞥了一眼那個固執又沉默的背影,最終隻能化作一聲充滿無奈的長歎:“唉……”
    “你離我遠一點啦!”一個帶著明顯不耐的女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附近的空氣。念恩和阿金下意識地循聲望去,目光投向後方座位。
    隻見一對男女正麵對麵僵持著。女生雙臂環抱在胸前,精致的臉上寫滿不悅與抗拒。對麵的男生則一臉困惑和受傷,聲音裏帶著不解:“不是明明約好今晚一起跳舞的嗎?怎麼突然又讓我回去?”
    “我現在不想跟你跳!”女生拒絕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餘地。
    男生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委屈和質問:“我是為了你才去學的跳舞!這兩個月我幾乎天天泡在練舞室,連專業課都耽誤了,你就這樣……”
    女生不耐煩地將頭一甩,打斷他:“那不過是我隨口一提,是你自己一廂情願,想太多了吧!”
    “我一廂情願?!”男生像是被點燃了,激動地傾身向前,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衝口而出,“那我們那天晚上都睡一起了,這也不算數嗎?!”
    “嘶——”念恩和阿金同時倒抽一口冷氣,尷尬得腳趾摳地,瞬間縮回脖子,端起杯子死死盯著杯壁,恨不得把自己隱形掉。周圍似乎也有幾道目光被這聲量吸引過來。
    “你小聲點!別嚷!”女生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心虛地迅速抬頭掃視四周,見似乎沒有太多人注意,才壓低聲音,帶著撇清的意味急急道,“那天我喝斷片了!這種事怎麼能當真?”
    “可我不是那種隨便的人!”男生的聲音低沉下去,透著壓抑的痛苦和執拗。
    “那是你自己的事!”女生仿佛急於甩掉什麼髒東西,語氣冰冷而決絕,“總之,別再纏著我了!”說完,她毫不猶豫地站起身,像逃離瘟疫般快步走向舞池的另一端,很快便融入影視學院那群光鮮亮麗的俊男美女之中。
    男生如同被電擊般猛地從沙發裏彈跳起來,下意識就要朝女生消失的方向追去。念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本就不高的個子,此刻被身上那件過於厚重、顯然不合身的深色西服壓得更加矮小、局促,仿佛套在一個笨拙的殼裏。
    而舞池中央,女生已與一位盤靚條順、長腿奪目的帥哥翩然起舞。她仰著頭,臉上綻放著剛才從未有過的明媚笑容,舉手投足間盡是享受與滿足。
    男生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刺眼的一幕,雙拳在身側不自覺地握緊,指節發白。但最終,那緊繃的力道泄了下去,他頹然地垂下肩膀,像隻鬥敗的公雞,滿臉是難以掩飾的挫敗與狼狽,默默轉身回到座位。他抄起桌上一瓶啤酒,仰頭就往喉嚨裏猛灌,酒液順著嘴角流下也渾然不顧。
    阿金湊近念恩,用幾乎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帶著點同情低語:“哎,這哥們肯定被綠了!”
    念恩沉默了幾秒,忽然輕聲問:“阿金,你……談過戀愛嗎?”
    阿金似乎有些意外她會問這個,但隨即坦然一笑,毫不避諱:“戀愛?同學們背後可都在傳我是Gay呢。”
    念恩微微一怔,腦海裏瞬間閃過上次在英文大賽上,他和海倫合唱西域男孩和戴安娜·羅斯那首經典情歌的畫麵。阿金那清亮獨特的音色仿佛還在耳邊。她帶著一絲好奇,試探著問:“是因為……你的音色比較特別嗎?”
    阿金搖了搖頭,笑容裏帶著理解和釋然:“音色隻是很小一部分原因吧。主要是,我從小在女人堆裏長大的,身邊幾乎都是女性。可能因為這樣,我對女孩子吧,總有種天然的親近感,像姐妹一樣,很難產生那種心動的感覺。”他語氣平和,像是在陳述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念恩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氣,隨即意識到這反應可能不妥,她趕緊抿住嘴唇,努力壓下心頭那絲本能的驚訝和生怕冒犯對方的局促感。她不想讓這份坦誠受到一絲誤解。
    阿金似乎並未在意,繼續說道:“所以好多女生都喜歡找我聊天、傾訴心事,大概覺得跟我相處沒壓力,也沒負擔吧。海倫他……他懂我,也不排斥跟我走得近。正因為這樣,他的事兒我才特別上心,真希望你們之間那點誤會能早點解開。”
    念恩下意識地扭頭,望向那個安靜的角落——此刻竟已空無一人。她心頭掠過一絲異樣,轉回頭對阿金說:“我去下洗手間,回來再聊。”說完,便起身匆匆離座。
    念恩在洗手間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微亂的發絲,深吸一口氣平複心緒,才轉身出來。穿過燈光稍暗的走廊時,一陣壓抑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的窸窣聲從右側一道虛掩的門縫裏泄出。她腳步一頓,鬼使神差地循著聲音走近幾步,朝門縫內望去——隻見昏暗的牆角,一對男女正忘情地糾纏在一起激烈擁吻!男人的手緊緊箍著女人的**,幾乎要將她托離地麵。那女人側臉對著門口,赫然正是剛才那個冷酷拒絕男友的女生!
    念恩驚得倒抽一口涼氣,聲音幾乎要溢出喉嚨,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下一秒,她猛地縮回身體,像被燙到般迅速轉身,背脊緊緊貼在冰冷的牆壁上,心髒狂跳不止。她不敢再看,踉蹌著幾乎是落荒而逃,高跟鞋敲擊地麵的淩亂脆響在走廊裏急促回蕩,一路衝回了喧鬧的主會場。就在她倉惶衝入場內的瞬間,門口陰影處,正倚著牆抽煙的海倫,恰好撞見了她這副驚慌失措、麵無血色的模樣。他眉頭微蹙,眼神一凝,隨即掐滅了手中還剩大半截的煙,不動聲色地跟了進去。白靜和款姐她們已經回到了座位,正喝著冷飲解渴。念恩臉色蒼白如紙,胸口劇烈起伏,完全無視了她們關切詢問的目光,像一陣風似的,徑直朝著後方座位衝了過去。
    “恩這是怎麼了?”白靜和款姐麵麵相覷,驚愕地順著她的方向望去。海倫也在不遠處停下了腳步,目光沉沉地鎖定著她。
    這時,阿金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一巴掌拍在海倫肩上:“嘿!你跑哪兒去了?找你半天了!”
    海倫仿佛沒聽見,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阿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隻見念恩正喘著粗氣,站在那個灌酒的男生麵前。
    “你……!”念恩看著他這副爛醉頹廢的樣子,又急又氣,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她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脖頸,目光掃過桌上空了大半的酒瓶和手裏還捏著的杯子,突然伸手一把將杯子奪了過來,“別喝了!光顧著灌酒有什麼用!”
    就在這時,念恩眼角的餘光瞥見那個女生和她剛剛偷歡的情人,正一前一後、若無其事地回到會場。兩人臉上那種偷嘴後抹油、甚至帶著點得意洋洋的神情,像根針紮了念恩一下,讓她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男生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斷弄得一愣,茫然地抬起浮著醉意的臉,口齒不清地問:“你……你是誰?”
    念恩強壓下那股幾乎要脫口而出的揭穿衝動。這是別人的醜事,她不想當眾撕破臉,更不想讓眼前這個已經夠狼狽的男生在眾目睽睽下再受一次羞辱。眨眼之間,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自然,甚至帶上了一絲刻意的輕鬆,對著眼前茫然的男生問道:“你會跳舞嗎?我正好缺個舞伴。”
    男生今晚第一次受到女生的主動邀請,對方還如此靚麗動人。他先是下意識地掃視全場,目光精準地捕捉到女友正與別人談笑風生、舉杯共飲。一股混雜著報複和揚眉吐氣的衝動湧上心頭,他立刻挺直腰板,聲音都洪亮了幾分:“好!”他激動地站起身,手忙腳亂地整理著身上皺巴巴的衣服。
    念恩見他動作局促,輕聲提醒道:“你可以把外套脫掉,把襯衣袖子卷起來一點,這樣會更利落精神些。”
    男生眼睛一亮,覺得這建議簡直說到心坎裏了:“有道理!”他麻利地脫下略顯臃腫的西裝外套,仔細地將白襯衣的袖子卷到小臂中間,還順勢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頭發,整個人頓時清爽了不少。
    白靜和款姐在不遠處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款姐正想上前問問念恩怎麼回事,卻見她已經跟著那個煥然一新的男生走向了舞池。款姐忍不住低聲吐槽:“這小恩今晚眼光怎麼回事?滿場那麼多才俊,怎麼偏偏挑了這麼個……”
    阿金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念恩和那男生的背影,似乎隱約猜到了什麼。
    這時,白靜轉身想找念恩,目光卻無意間掃過會場對麵——正好撞見海倫和阿金!她心頭一緊,慌忙微低下頭,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裙擺。阿金敏銳地捕捉到了白靜這一瞥,立刻用手肘使勁捅了捅身邊的海倫,壓低聲音急道:“還愣著幹嘛?機會送上門了!快去解釋啊!”說著,不由分說地拽起海倫的胳膊就朝白靜那桌走去。
    “你幹什麼?!”海倫有些抗拒地掙紮了一下,但阿金力氣不小。
    “過去啊!主動點!”阿金半推半拉。
    款姐眼尖,看到海倫過來,立刻換上熱情的笑容招呼:“喲,是海倫呀!快過來坐!”海倫被阿金按著肩膀,半推半就地、略顯僵硬地在白靜旁邊的空位勉強坐了下來。
    白靜瞬間手足無措,指尖無意識地反複摩挲著冰涼的杯口,垂著眼不敢看他。氣氛一時有些微妙的凝滯,款姐隻好帶頭,和剛坐下的兩人聊起了無關緊要的舞會話題。
    念恩第一次與陌生男孩子如此近距離接觸,感覺空氣都有些稀薄。兩隻手僵硬地垂在身側,不知該放哪裏才好。為了打破尷尬,她終於開口問:“你……你會跳什麼舞?”
    男生此刻自信滿滿,侃侃而談:“恰恰、探戈、快步舞都可以,練了兩個月呢!”
    念恩勉強牽起一個微笑:“那……隻好麻煩你帶我了,我隻會走幾步簡單的華爾茲。”說著,她狀似無意地、目光卻清晰地投向那個昏暗的角落卡座——女生似乎正朝他們這邊張望,眼神複雜。念恩毫不避諱地順勢回瞥了她一眼,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無聲的宣告。
    男生目光落在念恩身上——嬌俏的淡粉色連衣裙襯得她清新可人。他眼中閃過一絲欣賞,提議道:“看你步態挺輕盈的,要不試試快步舞?節奏明快,學起來也歡快些。”他隨即進入狀態,仿佛化身一位經驗豐富的舞伴,用輕快的語調指導:“跳快步啊,講究一個”快”字!上身要穩住,保持優雅,但腳下的步子要輕巧靈活,跟上這”蹦擦擦”的節奏。”他邊說邊示範性地踏出幾個利落的快步,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對,就是這樣,像踩著輕快的鼓點!”
    兩人擺好架勢。練習伊始,男生就敏銳地感覺到念恩身體的緊繃——她的手臂有些僵硬,步伐也帶著猶豫。他立刻調整了引導的力度,保持著紳士的距離,手掌穩穩地扶在她背後,隻傳遞必要的方向和節奏信號。
    阿金的目光卻時不時飄向舞池邊緣的念恩,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向在座幾人八卦起那個男生和他女友的狗血故事。
    念恩全神貫注地跟隨男生的引領。前進、後退、鎖步、輕快的旋轉……快步舞特有的跳躍感和連續變化讓她有些手忙腳亂。腳下的高跟鞋仿佛不聽使喚,好幾次踩到了對方的腳。連續的旋轉更是讓她感覺腳下發飄,眼前景象都有些模糊。然而,在男生清晰、穩定的引導和鼓勵下,隨著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基礎步法,念恩緊繃的神經和肌肉漸漸放鬆下來。
    一曲終了,音樂無縫切換成一段更加歡快跳躍的旋律。原本在舞池中央相擁慢舞的人群默契地停下腳步,如同退潮般微笑著退向邊緣,將場地中央空了出來,目光中充滿了期待——一場即興的快步舞表演即將開始!
    “哇!好像要正式跳了耶,快去看!”阿金興奮地低呼一聲,話音未落,人已經靈活地鑽過人群,瞬間消失在通往舞池前排的方向。白靜見狀,也立刻起身,提著裙擺跟了上去。
    海倫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想站起,但最終還是猶豫著停留在座位上。款姐則和朋友一起,興致勃勃地側身伏在沙發靠背上,準備欣賞,還不忘配合著周圍漸起的掌聲和歡呼聲吹了個口哨。
    在充滿活力的旋律加持下,念恩驚喜地發現,自己竟能跟上這跳躍的節奏,甚至開始體會到身體隨著旋律自然擺動、裙擺與腰帶隨著旋轉輕盈飄蕩時,那份純粹的、屬於舞蹈的快樂。一抹輕鬆愉悅的笑容,終於在她專注的臉上綻放開來。
    會場那個昏暗的角落,海倫仿佛被磁石吸引般緩緩起身,目光牢牢鎖定在舞池中央那個旋轉跳躍的粉色身影上,一瞬不瞬。這一幕,卻被無意間回頭的白靜,清晰地捕捉在眼裏。她臉上原本因氣氛而揚起的笑容來不及收斂,瞬間僵硬地抽搐了一下,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滋味,悄然彌漫在口中。
    一舞完畢,熱烈的掌聲瞬間在會場中響起。男生鬆開手,後退半步,麵向念恩,臉上綻放出一個釋然而真誠的笑容,他微微欠身:“今晚,真的非常感謝你。”
    念恩回以溫和的笑容,目光清澈而堅定:“別客氣。你真的跳得很棒,”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你這麼優秀,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不如意就氣餒。”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不遠處那個麵色複雜的女生,聲音放得更輕,卻字字清晰,“相信自己,你值得更好的。”
    這句真摯而充滿力量的鼓勵,像一股**瞬間注入男生冰冷的心房。他下意識地順著念恩方才的視線望去——他的“前女友”正站在那裏,臉上交織著驚愕、尷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或許是後悔?那目光曾經能輕易刺痛他,讓他方寸大亂。然而此刻,心底深處雖仍殘留著一絲熟悉的隱痛,卻像投入石子的死水,再也激不起洶湧的波瀾。那份執著與不甘,在今晚的舞步和眼前這雙真誠的眼睛裏,似乎真的……散去了。
    舞會最終以一場全員參與的互動狂歡舞推向**。震耳欲聾的歡快音樂響徹整個會場,所有人都湧入舞池,隨心所欲地搖擺、跳躍,沉浸在純粹的歡樂之中。
    念恩剛才跳得太久,已感到體力不支,疲憊感湧上心頭。她向那位男生點頭致意,準備穿過喧鬧的人群返回座位休息。就在她轉身擠出舞池邊緣的刹那,一道身影穩穩地擋在了她的去路前——是海倫。
    念恩腳步一頓,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他。舞池流轉的光影掠過他的臉龐,那雙深邃的眼眸正專注地凝視著她。
    “你叫什麼名字?”海倫的聲音穿透背景音樂的喧囂,清晰地傳入她耳中,“剛才聽你朋友叫你……恩什麼?”
    “嗯……”念恩微微蹙眉,正思索著如何回答。就在這短暫的遲疑間,一對忘情旋轉的舞者猛地朝他們這邊撞來!念恩猝不及防,驚呼一聲,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向後倒去!電光火石間,海倫幾乎是本能地猛撲上前,長臂一伸,一把緊緊攬住念恩的腰,用力將她往回一帶——念恩整個人被這股力量拽得向前一傾,距離驟然拉近到呼吸可聞。
    海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她臉上——那因驚嚇和羞澀而微微泛紅的臉頰,眉宇間殘留的一絲甜美,還有近在咫尺、如櫻桃般潤澤的唇瓣……這與他記憶中在體育館裏那個憤怒大吼的女孩,簡直判若兩人。念恩被他這樣毫不避諱地凝視著,心跳如擂鼓,慌忙將頭扭向一邊,試圖從他手裏掙脫站直。
    海清晰地感覺到了她身體的僵硬和臉頰的熱度,她這份羞赧,像羽毛輕輕拂過他的心尖,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得意與愉悅的滋味。
    “恩妮?”海倫再次開口,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
    “恩妮?”念恩一愣,隨即想到外院學生間流行用英文名,這個臨時被叫的名字聽起來倒也不錯。她索性順水推舟,迎上他的目光,帶著點俏皮說:“這個名字不錯,那就叫恩妮吧。”
    “這麼隨意?”海倫的嘴角抑製不住地微微上揚。
    “你的名字不也很隨意嗎,海倫?”念恩笑著反問,語氣輕鬆。
    這句話像打開了某個開關,海倫嘴角的弧度瞬間擴大,綻放出一個明朗的笑容。
    念恩第一次看到他這樣毫無陰霾地笑,那笑容仿佛驅散了所有陰鬱,讓他本就俊朗的麵容更添光彩,晃得她有些失神。不知不覺間,她緊繃的身體在他溫暖的氣息和這意外的和諧氛圍中,慢慢放鬆下來。
    然而,在遠處散台站著的白靜,卻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看著他們相視而笑、言談甚歡,看著海倫臉上那從未對她展露過的明朗笑容……那一瞬間,她的心仿佛被一道冰冷的閃電狠狠擊中,連指尖都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她默默垂下眼簾,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裙子冰涼的麵料。
    在會場另一端的幽暗角落,周麗和好友阿文已經默默觀察念恩和海倫好一會兒了。阿文下巴朝念恩的方向抬了抬,壓低聲音問:“哎,那個穿粉裙子的女生,誰啊?看著挺不錯的。”
    “哦,你說她啊,”周麗順著方向看了一眼,語氣平淡,“我室友,叫李念恩。”
    “室友?”阿文眼睛一亮,興趣更濃了,“這麼巧?”
    周麗側過頭,帶著點促狹的笑意打量阿文:“怎麼?看上她了?”
    阿文也不扭捏,坦率地點頭:“嗯,有點想認識認識。”
    周麗挑了挑眉,身體往後一靠,用一種略帶玩味又篤定的語氣說:“勸你趁早打消念頭。人家家裏條件好著呢,眼光自然也高,對男朋友的要求……你覺得你能達標嗎?”
    “是嗎?”阿文皺了皺眉,明顯有些不服氣,“條件好就不能追了?”
    周麗嗤笑一聲,斬釘截鐵地斷言:“不是不能追,是你追不到。我敢打包票,你搞不定她。”
    這話激起了阿文的勝負欲。他身體前傾,盯著周麗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挑戰的笑:“哦?這麼肯定?那……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賭什麼?”
    “就賭我能不能追到她!”阿文目光咄咄逼人,“如果我追到了,你要無條件答應我的一個要求,怎麼樣?”
    周麗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信心滿滿地一拍桌子:“賭就賭!阿文,你輸定了!等著瞧吧!”
    念恩的目光下意識地掃向休息區——那裏竟空無一人!她心頭猛地一緊,這才驚覺自己把白靜獨自晾在那裏太久了。歉疚感瞬間湧上,她立刻轉身,就要撥開人群去找白靜。
    “等等!”海倫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和明顯的歉意,在她身後響起,“上次白靜同學那件事……我很抱歉!我……”
    他的話像根針紮在念恩心上,讓她更加慌亂。她猛地頓住腳步,卻沒有回頭,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這句道歉的話,你應該去對白靜說!”話音未落,她用力擠進旁邊舞動的人潮縫隙中,頭也不回地消失了。
    海倫直挺挺地站著,眼睜睜看著那道粉色身影決絕地沒入喧囂,連一絲猶豫的停頓都沒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失落感,沉甸甸地壓在了他的胸口。
    “嘿!”阿金不知何時又冒了出來,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帶著點看熱鬧的慫恿,“有興趣就去追啊!愣著幹嘛?”他頓了頓,望著念恩消失的方向,由衷地加了一句,“說真的,她今晚特別有股俠女拔刀相助的勁兒,帥!”
    海倫扯出一個苦澀的自嘲笑容,懊悔像藤蔓纏緊心髒:“上次的事……還沒機會跟她解釋呢。一團糟。”
    “現在知道著急了?”阿金急得直搔後腦勺,恨鐵不成鋼,“這不正是天賜良機嗎?追上去解釋啊!”
    海倫的眼中掙紮了片刻,燃起一絲微弱的火光,但很快又熄滅了。他疲憊地垂下肩膀,仿佛所有的勇氣都在剛才被那決絕的背影抽走。最終,他幾乎是帶著點認命的意味,一把拽住阿金的胳膊,聲音低沉:“算了……沒用了。走吧,回學院。”說罷,不由分說地拉著還有些不甘心的阿金,朝著會場出口的方向走去。
    念恩回到公寓時,白靜已經先回來了。房裏吹風機的嗡嗡聲戛然而止,白靜頂著一頭半幹的頭發走到書桌邊,沒有搭理念恩。
    念恩放下包,語氣盡量平和地問道:“靜,你怎麼先回來了?沒叫我一起。”
    白靜“哼”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刺,她一邊用毛巾擦著發尾,一邊眼也不抬地含沙射影:“我看你跟海倫在那邊聊得開心,氣氛多和諧啊,我哪好意思打擾你們。”
    念恩的心沉了一下,走近一步,小心翼翼地問:“所以……你是因為生氣才沒等我的?”
    白靜猛地抬起頭,直視念恩的眼睛,聲音清晰而直接,像一把小刀劃破了空氣:“你也喜歡海倫,對吧?”
    這突如其來的質問讓念恩瞬間愣住,但她隨即穩住了心神,沒有生氣,反而挺直了背脊,目光坦蕩地迎上白靜的視線,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過來打招呼,出於基本的禮貌和社交禮儀,我難道應該冷著臉不理人嗎?這跟我喜不喜歡他有什麼關係?”
    白靜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人情世故。她從小縣城考出來,能進美院全靠自己的實力。念恩這番“禮儀”、“社交”的說辭,在她聽來,字字句句都像是裹著糖衣的諷刺,嘲笑她是個不懂規矩的土包子。強烈的自尊心像被狠狠戳了一刀,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大步走向衣櫃,一把將那件白裙扯了下來,粗暴地折疊著,然後猛地回身,用力塞進念恩懷裏!
    “還給你!”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
    念恩被她的舉動驚得後退半步,懷裏抱著那件仿佛還帶著體溫的裙子,滿眼困惑:“你這是幹什麼?”
    “借來的體麵,穿得再好看,骨子裏也不是自己的!”白靜咬著牙,一字一頓。
    “這本來就是送給你的!不是借!”念恩特意強調。
    “有區別嗎?!”白靜的聲音陡然拔高,眼圈已經泛紅,“沒花自己的錢,那就是借!是施舍!”
    念恩一時語塞,看著白靜激動的樣子,試探著問:“你……一定要這樣嗎?”
    “你當然不懂!”白靜的聲音裏充滿了苦澀和自嘲,“你家裏有錢,見過世麵,想要什麼伸伸手就來了。而我還欠著一堆還不清的人情債呢!我不能,也不敢養成這種伸手就來的習慣,我怕我還不起!”
    “靜,你在說什麼啊?”念恩皺緊眉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白靜嘴角勾起一抹極其諷刺的弧度,嘴裏像是含著黃連:“我說,你多好啊!長得漂亮,還有個有本事的老爸為你鋪路,你真幸運!你的選擇多得是,當然可以隨心所欲,當然可以”講禮貌”,”懂禮儀”!不是嗎?”
    那句“有本事的老爸”像一根毒刺,狠狠紮進了念恩最隱秘的痛處。她心裏“咯噔”一聲,臉色瞬間白了,眼裏第一次閃過無法掩飾的陰霾和受傷:“我也有我的煩惱!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你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白靜吼回去,積壓的委屈和憤怒徹底爆發。
    “你不知情就不要胡說八道!”念恩再也控製不住,積壓的情緒如同火山噴發,衝著白靜厲聲吼了出來!聲音震得房間嗡嗡作響。
    白靜被這從未有過的怒吼徹底震懵了,她僵在原地,鼻尖一酸,大顆大顆的眼淚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肩膀在劇烈地顫抖。
    這突如其來的風暴,讓一旁正對著鏡子卸妝的款姐猛地停住了手,卸妝棉片還貼在臉頰上,目瞪口呆;而剛推開宿舍門、一隻腳還踏在門檻上的周麗,更是像被釘在了原地,進退兩難,臉上寫滿了震驚和不知所措。整個宿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白靜壓抑的抽泣聲和念恩急促的呼吸。
    款姐趕緊起身,上前幾步,試圖緩和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哎喲喂,我說你們兩個!平時好得跟一個人似的,現在竟為了個男生鬧成這樣,值當嗎?多傷感情啊!”
    白靜卻像是沒聽見,爬上床,用被子嚴嚴實實地蒙住了頭。隻有那被刻意壓抑、卻依舊清晰可聞的陣陣抽泣聲,從被子底下悶悶地傳出來,像受傷小獸的嗚咽。
    念恩被這哭聲刺得心頭一痛,方才的怒火瞬間被澆熄了大半,隻剩下滿心的懊悔和心疼。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放得又輕又軟,帶著柔和:“靜,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要吼你的。”
    被子裏的抽泣聲似乎頓了一下,白靜聽到了那屬於念恩的溫軟語調。可此刻強烈的委屈感,讓她無法輕易放下心防。她選擇了沉默,用被褥將自己與外界隔絕。
    念恩等了幾秒,回應她的隻有一片死寂。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慌攫住了她。整整兩年的朝夕相處,她們從未紅過臉。如今,竟然因為一個男生……念恩越想越懊惱,越想越委屈,一股被誤解又無法辯解的鬱氣衝上心頭。她帶著滿心無處**的煩躁,轉身衝出了宿舍門!
    “砰!”門被用力帶上。走廊裏一片死寂,隻有她腳下那“咚!咚!咚!”的高跟鞋聲,在空曠的樓道裏肆意回蕩,敲碎了深夜的寧靜。這突兀而響亮的回音讓她猛地清醒過來——已經這麼晚了!她停下腳步,茫然四顧,長長的走廊空無一人,清冷的燈光在地板上投下她孤零零的影子。她彎下腰,一把扯下那雙精致卻此刻顯得無比礙事的高跟鞋,赤腳踩在冰涼光滑的地磚上。一股涼意讓她打了個哆嗦,卻也讓她混亂的頭腦冷靜了一絲。她提著鞋,步履沉重地走到走廊盡頭靠窗的長椅前,頹然跌坐下去。
    她雙手捂住臉,眉頭緊緊擰在一起,腦子裏一團亂麻:“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已經失去了紫蘇這個朋友,應該更珍惜和白靜的這份情誼的……”巨大的懊悔像潮水般湧來。
    就在這心亂如麻之際,爺爺那溫和而充滿智慧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念恩啊,和朋友鬧了別扭,心裏堵得慌的時候,別光想著對方的錯處,多想想她對你好的時候。這樣啊,心裏打上的結就容易化瘀了。”
    爺爺的話像一道微光,穿透了心頭的陰霾。念恩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些,急促的心跳也漸漸平緩。她閉上雙眼,努力摒棄那些爭執的畫麵,開始用一種全新的心態,去細細搜尋記憶中屬於白靜的溫暖。
    畫麵漸漸清晰……那是大一剛入學不久,自己還深陷在人販子帶來的巨大陰影裏,心情鬱結,身體也頻頻出狀況,一場重感冒讓她連續高燒了好幾天。是白靜,那個外表潑辣、內心卻細膩的女孩,默默承擔起了照顧她的責任。記憶裏那個匆忙奔走的身影是如此清晰——白靜一次次往返於宿舍和醫務室,替她拿藥;小心翼翼地用毛巾一遍遍替她擦拭滾燙的額頭和臉頰……每一個動作都那麼輕柔,仿佛怕驚擾了她的病痛。還有那個深夜,她迷迷糊糊醒來,看見白靜就趴在床沿睡著了,手裏還捏著那塊半濕的毛巾……
    那些被忽略的、細碎的溫暖,此刻像涓涓細流,緩緩淌過念恩冰冷的心田。一股強烈的酸澀和更深的愧疚感,瞬間淹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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