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澀季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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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誠站在陽台,熟練地擺弄著身前那架古董相機,透過斑駁的取景框,想將整個馬場的風景一覽無餘。
念恩騎在馬背上縱情馳騁。馬蹄蹬踏聲和甩動鬃毛的聲音,刺激得她心跳加快。她摘下安全帽的瞬間,長發隨風飄揚。
噠噠蹄聲撥動了秉誠靜默的心扉,在胸腔激蕩成歡躍的旋律。相機追隨著節拍遊離,驀然定格:少女笑容明朗,揚鞭劃出抽芽的弧線,濃密的發絲潑墨般揮灑開來。
“你是快樂的使者。”秉誠看著鏡頭,嘴角微微上揚。
念恩興奮過頭,不停地揮動馬鞭。馬兒飛快地向前跑,她身體失衡,一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兩圈。這一幕正好被秉誠看到。見她躺在地上未起,他意識到情況嚴重,迅速跑下樓。來到她身邊時,她已經坐起來,但試著起身卻有些困難。他俯下身問候,又覺得夠不著,幹脆直接蹲下,從背後輕輕扶住她的胳膊往上提。
念恩好奇地扭頭,目光觸及他眼裏的溫柔,感受到他支撐著她身體的結實臂膀,心跳如鹿撞。身體麻麻酥酥地往下垂,秉誠加大手勁,穩穩扶住她,直到她順利站起來。他立即鬆開手,向後退一步,正麵瞧她時,發現她的臉頰泛起一抹蘋果紅,不知是因為疼痛難受還是因為在他麵前顯露窘態而羞澀。念恩感覺臉上的溫度還在漸次上升,慌亂地側身,擔心他看出什麼端倪。
“你有沒有傷著哪裏?”他語氣充滿關切。
“哦,我沒事,謝謝你。”念恩說話時,偷瞄了他一眼。
秉誠確定她沒事,便準備離開。“你沒事就好,那再見了。”
念恩想要再看看他的模樣,方才的角度隻夠看清他的眼睛。可晚了一步,他已經走遠了。
秉誠走進昏暗的走廊。黛莎像冒失鬼一樣出現在他的麵前。他驚呼了一聲:“哎喲,是你啊?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還沒問你呢,你剛剛和誰在一起?”黛莎盤問著。
“剛剛?哦,不認識。”
“是嗎?”黛莎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當然了。”秉誠斬釘截鐵地說。
“哦。沒想到你也來這裏玩兒,我以為你隻喜歡啃書本呢。”
“我哪有這麼死板,出來透透氣也是可以的。”秉誠說著,審視了黛莎的著裝,發現她今天穿得略顯暴露。
“你在外麵就穿成這樣嗎?這濃妝豔抹的,腿露這麼多,還踩著高跟,可別崴了腳。”秉誠趕緊脫下外套為她擋住下半身。
黛莎立即閃躲:“哥你真是古板得很,什麼年代了。我可是走在潮流的前端,引領時尚的人。”說著,雙手叉腰擺了一個驚豔的動作。
“竟然是學生就穿本分一點嘛。”
“哥,你什麼時候變得比我媽媽還愛嘮叨了,我可是得到媽媽的許可才穿的哦。”
“你是不是又花言巧語打動你母親了?”
黛莎嘟起嘴來。每當黛莎想要做什麼就會說一些漂亮的話誘導她母親,之後,她母親就像受了催眠似的乖乖地就擒,什麼事都依她。秉誠對這些事早就一清二楚。
念恩臉上泛著紅暈,回味著剛剛的畫麵。她眼角的餘光落到了父親的身上。他**著馬的脖子,用鼻子蹭著馬的耳朵,同時把目光投向對麵一位倚門而立的年輕女人。那位女人的脖子上係一條豔麗的絲巾。不知是誰的女朋友,或是獨自來騎馬的客人?父親朝她挑眉一笑。那女人正款款離去,一步一回頭地朝父親這邊張望。
念恩悻悻地別過臉,看見念施牽著馬正過來。她故意咳嗽幾聲,提醒父親。李建賢立馬收斂,正經起來。
在回家的路上,念恩對著窗外的風景發愣。和妹妹相比,就屬她膽子大一點,偶爾會在尷尬、安靜的時候開個玩笑調和氣氛。今天卻格外安靜,使坐在她旁邊的念施感覺很不適應。
奔跑仿佛成了念恩每天的“早餐”。她昨晚胡思亂想著睡不著,今早便起來晚了。抱著書包緊追公交車。
“請等一等!”
秉誠聽著音樂,在按下暫停鍵的瞬間,仿佛聽到了有人在後麵追喊著。回頭一看,原來是那位在馬場遇見過的女生。
“麻煩師傅請停一下車,後麵還有一位乘客。”
念恩本來打算放棄了,沒想到公交車突然停了下來。她趕緊爬上車,就近找了一個空位坐下。
秉誠在後麵的車廂站著,一條縫隙從乘客錯落不齊的腦袋空出來,讓他瞧見了念恩。她側身對著他。她的鼻梁挺拔,臉紅潤開來,白裏透紅;頭發紮了一個馬尾甩在腦後,著白色襯衫上衣配卡其色休閑褲,身材勻稱;手裏拽著一個經典格紋包,整個人看上去健康的美麗。
一位老大爺步履蹣跚地經過念恩跟前。
“老爺爺,您請這邊坐。”念恩趕緊讓出了座位,扶著老爺爺坐穩。
“謝謝你,小姑娘。”
“不客氣。您坐好。”話音剛落,一個急刹車,使還未站穩的她朝前猛撲了過去。
“呀!小姑娘,摔著哪兒了?“那位老爺爺緊張地問。
旁邊的乘客幫忙扶起念恩。
“謝謝各位,我沒事。“念恩彎下腰拍去身上的灰塵。
秉誠望著窗外擦肩而過的風景。方才念恩滑稽的模樣在他腦海一閃而過,不禁笑了笑。
念恩走在秉誠的前麵。她邊走邊揉搓腰,麵露痛楚。突然課鈴響起了,一溜煙衝進教學樓,包裏的學生證掉了出來。
秉誠上前拾起學生證,嘴裏念著:“高二三班,李念恩。”
惠茹最近在挑戰一個高難度動作“外開”。
“惠茹,還在排練啊。”菁菁微笑迎來。
“嗯。你怎麼又回來了?”
“東西落下了。”
柏蓉英走來,兩手交叉挽著胳膊,提醒她倆:“為了達到很好的”外開”,必須通過每天勤奮的練習,如大踢腿、往裏或者往外劃圈等等,可別偷懶哦。”
菁菁本來躲過這一劫,沒想到給老師撞上了,隻好服從命令。
“柏老師,你有事先去忙,我們一定會好好排練的。”菁菁想把老師支開。
“怎麼,想攆我走然後又偷懶?”柏蓉英識破了她的詭計。
“怎麼會,如果柏老師不離開正好可以留下來指導我們一下呢。”菁菁佯裝微笑,偷偷瞄了惠茹一眼。
“好了,你們繼續練,我先走了。”
“柏老師您慢走。”惠茹恭敬地點頭。
柏蓉英離開了。
“天哪,應該沒被發現吧?”菁菁拍拍胸脯說。
“你這演技也太差了吧。”惠茹嚴肅地說:“你還是打消出去的念頭,跟我一起排練。”
“不行,我和男朋友已經約好了今天見麵。”
“男朋友?”惠茹驚訝道:“都還沒畢業,就交男朋友了?”
“我都十七了,正是鮮花盛開的季節,可要珍惜這段美好時光。”菁菁一邊說,一邊摸摸自己嬌嫩的臉蛋。
“隨你吧。”惠茹似乎不感興趣,轉過身去繼續練習。
黛莎閑得無聊,溜進了秉誠的房間,不小心被堆在地上的書籍給絆倒在地。
“哎喲,哥,你這裏堆的是些什麼?”
“怎麼了?”
“看看你房間裏,到處都是書,這麼多,你看得過來嗎?”
“慢慢看啊,日積月累嘛。”
“哥這是準備考清華北大了吧?”
秉誠神秘地笑了笑,沒有回應她。
“哥將來想做什麼?”
“進政法係統吧。”
“那你是要當律師或者法官、檢察官?”
“都可以,到時候看情況吧。”
“律師還好,可是檢察官會不會太尷尬了。我們家從祖父那輩開始為官,到爺爺這輩是縣官,到大伯這裏是市官,你將來可別查到自己家頭上?”黛莎吃驚地問道。
“嗬嗬,你想到哪裏去了,你這是對自家的政治覺悟度和黨性教育不自信嗎?”
“什麼覺悟?什麼黨性?這世上哪有不貪的官呢。”
黛莎成天除了貪玩,功課也馬馬虎虎。秉誠也不想跟她細談,說了也隻是對牛彈琴。
“哥,飯做好了,我們下去吧。”
“好。”
黛莎走之前瞥見書桌上的學生證,好奇地拿起來一看,驚呼道:“呀!這個不是那誰?”
秉誠拍拍額頭:“噢,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呢。”
“這個女生是誰啊?”
“上麵不是寫清楚了嘛,她跑得太快,學生證從身上掉下來正好我給撿著了。”
“李念恩,好別扭的名字。”
“好了,擱下吧。”秉誠從她手裏奪過來,把學生證規整放在書桌上。
柏蓉英抬頭見大家都到齊了,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明天我們學院的芭蕾舞團要在市劇院舉辦一場公演,你們有空的都可以過來觀看。”
黛莎殷情地說:“大伯母,我明天一定準時到。我對你編排的舞劇早就拭目以待了。”
費承德盯著對麵的秉誠,轉移話題:“秉誠想考哪個大學呢?”
“哥想做檢察官。”黛莎搶先回答了。
“唔?”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秉誠毫不猶豫地說:“我打算進政法係統。”
“秉誠你這是要監督我們工作呢?”費祥和笑出了聲。
“我沒什麼意見,隻要你喜歡就好。”費承德點頭道。
“秉誠就是我們費家的驕傲。”邱瑾雯沾沾自喜道。
黛莎吃醋了:“媽媽,你不要盡誇哥而忽視我的存在吧?”
“你?”瑾雯質疑道:“你成天除了給我惹事,還能做什麼?我奢望你能夠安分守己就差不多了。”
費祥和心疼女兒,趕緊維護:“你這是哪兒的話,我們黛莎學習不好,可彈得一手好琴,你會嗎?”
秉誠驚奇道:“黛莎會彈鋼琴嗎?我還是初聞,看起來毛毛躁躁的你還是挺有耐心的嘛。”
“哥,家裏的閃光點怎會被你一個人奪去呢。”
“這孩子。”長輩們都笑逐顏開。
“你有這方麵的本事,哥當然是替你高興了。謝天謝地,你總算有正經的事可做了。”
黛莎歎氣道:“哥真會給人台階上。”
秉誠微笑著摸摸她的頭。
第二天一早,秉誠去了高二三班教室,沒有找到念恩,把學生證給了其他同學幫忙轉交。
秉誠放學後,跟黛莎一同去了蘇城大劇院。
“大伯母,準備好了嗎?我好想看看你培養的舞者們哦。”黛莎迫不及待地問。
“在後台排練呢,你們去看看吧。”柏蓉英正忙著協調開演前的準備工作,草草地跟他們打了招呼。
黛莎來過一次,拉著秉誠徑直去了後台的排練室。
秉誠在門口看見了惠茹,她在認真地練習,眼裏始終保持著神秘感。
惠茹驀然回身時,餘光倏地撞見門邊那道身影——他不知已佇立多久,目光正靜靜地籠罩著她。怔神間腳下打滑,整個人踉蹌著向後傾倒。秉誠箭步上前,手臂已淩空展開。刹那間,惠茹感覺自己像一片失重的羽毛,被風托著輕輕地落進他環成弧線的臂膀間。兩人的目光在浮動著塵埃的光線中一閃而過。
室內琴鍵般的足尖叩擊聲戛然而止。前排的少女捂嘴的瞬間,鏡牆邊握把的手倏地收緊。黛莎一陣驚訝後,露出一個八卦的笑容,用手機悄悄定格了這意外的一幕——說不定是月老牽了紅線呢?
念恩今天遭受了致命的打擊,成績單像一塊鉛壓在她胸口,連呼吸都帶著鏽味。她完全沒有臉麵回家見母親了。
她在家門口徘徊了一陣,最後還是選擇麵對。肖珍坐在沙發上,像是逮住她把柄似的腔調說:“你舍得回來啦,我還以為你早就忘了回家的路了呢。”
“媽媽。”念恩尊敬地叫了她一聲。其實有一半是為了接下來的局麵能夠有個好的印象。
母親一個轉念,反問道:“對了,你這次成績出來了嗎?考得如何?”
“還是你自己看吧。”念恩將卷起來的成績單放在母親眼皮子底下。
肖珍似乎早已有了不祥之感,手有些哆嗦地拾起成績單,慢慢攤開來看。
“噢,天哪!你在做什麼?考這麼差還好意思拿回來。之前再差勁還算中等,現在是要趕著去跟吊車尾的人相比了嗎?”
“你說過,分數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人要誠實。”
“我……你真是氣死我了。自從去了你爸爸那邊,成績就大幅度下降,是不是你爸沒時間管你,你就去那邊偷懶了?”
母親總是把事情間接地牽扯到父親身上,這讓念恩覺得對父親不公平,反駁道:“沒有!學習不好是我自己的原因,跟爸爸沒有任何關係。”
“嗬!還袒護起他來了。這才多久的時間,你的心就被他徹底收服了,一心一意隻向著他說話。”
“媽媽說的話簡直無可理喻。這些年來,爸爸也在努力付出,我們不能睜眼說瞎話吧。還有,媽媽不要轉移話題,就事論事吧。”
肖珍被激怒,嗓門大了:“你這什麼態度?是要跟我抬杠嗎?你把辯論的功夫用在學習上也不至於考成這個樣子。”
念恩心裏一陣酸楚,隨後破門而出。
黑暗的舞台驟然亮起一束如月光般朦朧的光線,一排身穿白紗裙的少女從薄霧中緩緩現身,裙擺隨腳步輕盈浮動。
音樂響起時,秉誠拉著黛莎才進入會場,他們半蹲身經過觀眾的麵前,在中間的位置落座。
台上,少女們笑容優雅,舞姿輕盈。音樂漸入**,少女們翩躚起舞震撼全場,白裙在珍珠色的柔光下滿天飛舞。
念恩去了蘇城最大的一座橋。她站在橋梁護欄旁,不滿足於站著,便將腳踩上欄杆。當上半身懸空在橋麵外時,腳底暗流湧動的河水突然讓她膝蓋發軟。這時一陣竄動的風掠過,同行的她忽然閉上眼,張開雙臂,仿佛要把自己溶解在潮濕的空氣裏。
回家的路上,黛莎拿著手機在秉誠的眼前晃來晃去,逗樂他:“哥,老實說你對惠茹是不是有好感啊?”
秉誠得知剛才與惠茹那段小插曲被黛莎給悄悄拍了下來。他趁其不備想奪下手機,卻被黛莎一個機靈藏進衣服裏。
秉誠一臉窘態,急中生智搬出法律威懾她:“你過分了啊,未經本人同意就亂拍照,小心我告你侵犯我的肖像權!趕緊把手機給我,或者你將照片徹底刪除,你二選一!”
黛莎瞧見哥哥既緊張又一本正經的模樣,噗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