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天氣漸漸回暖，積了整冬的冰雪日漸消融，從山上流下的溪水淙淙如雀鳴，悅耳至極。清寧依舊每日待在清憶園中整整四個月，她不曾踏出園子半步，也未曾見到萬俟寒洺一麵。萬俟寒洺，那個名義上的丈夫，於她卻是陌生而遙遠。
    萬俟寒洺遙遙聽到有微弱的樂音傳來，雖是微弱，卻是絲絲縷縷地鑽孔入竅，擾得他心思不寧。他擰眉問身旁的侍衛：“是誰在奏樂？”
    “稟汗主，樂音是從清憶園中傳來的。”
    萬俟寒洺冷笑：“她倒是有限得很。”他起身走向清憶園。
    笛音止了，隨即便聽到笛子遍拍欄杆的聲音，有女子清宛地低吟：“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木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萬俟寒洺冷哼一聲，走入清憶園中。清寧穿了一件半舊的淡青色棉裙，站在廊下，漫漫然用玉笛拍打欄杆。纖細而綽約地站在那裏，如一枝出水的青蓮。長發未綰，三千青絲便如瀑布一般傾瀉，柔軟如絮地覆在肩前背後。她雖未施脂粉，卻自有一份清雅慵然的美，顧盼間那份欲說還休的輕愁讓人忍不住憐愛。
    清寧看到了萬俟寒洺，神色卻依舊淡然，道：“汗主如何空閑的來這清憶園了？”
    萬俟寒洺一挑眉，道：“本汗的事還輪不到你來過問。”
    清寧不再做聲，也不再看萬俟寒洺，隻是用玉笛隨手遍拍欄杆，似乎周圍隻她一人一般。萬俟寒洺目光一冷。從未有人敢如此漠視他。他上前一步握住清寧的下巴迫她抬頭看他，清寧卻仍是垂下眼簾，遮住了目光。萬俟寒洺手下加力，冷冷道：“不想看到本汗嗎？那你以後就休要出現在本汗麵前。”他將清寧摔到地上。
    清寧緩緩起身，終於抬起頭來定定看著萬俟寒洺：“這句話該由清寧來說。請汗主以後莫再出現在清寧麵前。”
    萬俟寒洺冷冷看著她，高大的身材更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力。清寧也執拗地看著他，絲毫不肯退縮。萬俟寒洺卻忽然笑了，冷凜的笑意。他握著清寧的一縷頭發，嘲弄道：“大燁送給本汗的禮物果然有趣，本汗若不接受豈不是拂了大燁皇帝的美意？”
    清寧已經陷入沉睡，眼角有著兩顆晶瑩的淚珠。萬俟寒洺低頭看著她。他故意粗暴地對她，讓她痛，痛到再也不能漠視他為止。萬俟寒洺摩挲著清寧的臉頰，眼色沉沉，神色難辨。
    次日，萬俟寒洺命人收拾安憶園，讓清寧住入，並封清寧為清妃。
    很快便有一群人來看清寧，她們都是萬俟寒洺的汗妃，每一個都是美麗可人。萬俟寒洺還未封後，眾妃子雖麵上親密無間，暗中卻是彼此勾心鬥角。清寧淡漠而客氣地應酬著。自小從宮中長大，她知道女子間的明爭暗鬥有多激烈。她無意於汗後的位子，也不願陷入眾女子爭奪的漩渦之中。
    好不容易才送走了她們，清寧坐在窗前，看著窗外鳥兒嬉戲，怔怔出神。桌邊放著一把七弦古琴，她隨手撥弄，引得鳥兒叫的更歡。她淺淺一笑，卻忽又輕輕歎息。身後傳來萬俟寒洺冷淡的聲音：“歎氣做甚麼？”清寧不語。萬俟寒洺擰過她的頭，一字一字道：“你為什麼歎氣？”
    清寧道：“若你是我，你不會歎氣麼？”
    萬俟寒洺探究一般看了她一眼，鬆開手，靠入一旁的躺椅中，閉了眼吩咐道：“彈支曲子聽。”
    曲音緩緩而起，宛如在夜間綻放的一朵花，徐徐的張開花瓣、釋放香鬱。琴音低沉哀傷，咽然如泣。萬俟寒洺卻是臉色一變，驀然睜眼看著清寧，目光冷冷。清寧恍若未覺，仍舊低眸彈琴。萬俟寒洺一把攫住她的手腕，琴聲戛然而止。“《漢宮秋》？”他冷笑，“你既已來了這裏，便休想能夠出去。”
    清寧看著他，淡淡笑了：“清寧知道自己無法離開，這便是清寧的宿命。”
    “你的命，隻會在本汗手中。”萬俟寒洺道，手下一加力，將清寧拉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