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貊族地處東北，氣候極寒，人皆以豹皮、貂皮護體以避寒。貊族人身形皆魁梧，擅狩獵、騎射。風俗開化，豪邁爽快。
    貊族汗宮依山而建，引山澗入宮。汗宮富麗堂皇，高樓低閣，雕梁畫棟，複道行空，歌台舞殿，比之大燁皇宮也毫不遜色。
    迎親的馬車被士卒攔在宮門外，士兵說了幾句貊語，萬俟晴洺臉色變幻。他掀簾走入馬車，神色遲疑。清寧微笑道：“郡王有何為難之事自可說出，清寧照辦便罷。”
    萬俟晴洺道：“大哥叫你——去清憶園。”略頓了一下，“那是處冷宮。”
    清寧淺淺點頭，道：“煩勞郡王為清寧領路。”
    “你為何……”
    “清寧知道從此以後命懸一線。大燁出兵，我死；大燁不出兵，我便是一份卑微的禮物。如此，清寧何敢奢求？”她淡漠地笑著，萬俟晴洺卻是神色複雜。
    清憶園處汗宮西北一隅，地處偏僻，清冷孤寂。隻有一兩個身份低微的宮女在這，一進入其中清寧便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裏冷的像個冰窖。她對萬俟晴洺欠身道謝，送他離開。
    萬俟晴洺離開後不久便有人送來了炭火與棉衣棉被，雖未言受何人差遣，清寧卻已猜出。
    宮中大辦宴席為萬俟晴洺洗塵。汗主萬俟寒洺坐在上座。他與萬俟晴洺有著八分相似，舉手投足之間卻多了三分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氣。看到萬俟晴洺有些心神不定的樣子，他劍眉一挑，笑意在唇而未至眼：“如此心神不寧，不知何事牽絆了你？”
    萬俟晴洺看了他一眼，不語，端起大碗的烈酒汩汩飲盡。萬俟寒洺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眸子中有淩厲的光一閃而過，如劃過夜空的一道閃電。
    夜間忽然下起了鵝毛大雪，片片雪花輕盈飛舞，如漫天的白蝶。清寧披衣走出，園內已積了厚厚的雪。她在雪地上慢慢地走，一步一步丈量著冷宮的大小。腳步踩在鬆軟的雪上，便發出清晰沙啞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園中分外真切。腳上單薄的繡花鞋被雪浸的冰冷，如針一般通過腳刺入她的心。一共一百二十八步，從殿門走到園的盡頭，一共一百二十八步。這一百二十八步，便是她此生無法逾越的距離麼？咫尺天涯，也不過如此。清寧倚靠著粗糙冰冷的宮牆，心也跟著一點一點冰冷下去。她輕輕合目，眼淚無聲滾落。
    一隻溫暖的手輕柔地覆在她的頰上，拭去眼淚。萬俟晴洺低低喟歎：“你何必要如此呢？”聲音中有著深深的心疼。酒席上他飲酒過多，夜半無眠便出來走走，不知不覺間便走到了這。看到她一步一步走過空落的庭院，在茫茫的雪地上印刻下清冷執拗的身影，看著便讓他心中酸楚。等到她無聲無息地落淚不止，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出現在她麵前。
    萬俟晴洺帶清寧進入房間，未驚動任何人。他默默地生起一爐炭火放在清寧腳下，替她除去浸透了雪水的鞋襪。他認真的看著她，輕聲道：“下次，莫要再如此作踐自己了。”
    清寧移開目光，低低道：“清寧隻是思念故鄉，郡王不必掛念。”
    萬俟晴洺頓了片刻，道：“你定要對我如此冷淡？”
    “清寧不明白郡王的意思。”
    萬俟晴洺看了她許久，終於低低說了一句：“我也不明白。”他轉身而去。清寧悄悄垂下眼簾，遮掩住剔透的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