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午夜的派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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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5日,陰曆六月十四,周四,晚,二十一點,陣雨。
許延說:“丁瑉,你怎麼玩這麼幼稚的遊戲?”
“幼稚嗎?”丁瑉臉紅:“我都是打街機,網遊玩得不多。”
“你試下這個,”許延打開魔獸爭霸界麵:“這才叫遊戲。”
“哇,是不錯,”丁瑉不一會兒就上了手:“真刺激。”
“當然,”許延得意地笑:“要不然我幹嘛剛拉完線,就花整夜時間安裝客戶端。”
“嘿嘿,”丁瑉玩著許延的角色:“回家我也下個客戶端,建個小號,你在這邊帶我。”
“沒問題。”許延微笑著說。
秦可可按下抽水馬桶按鈕,一身舒爽地洗完手出來,立時尖叫:“丁瑉,許延呢?!”
丁瑉‘騰’一下跳起來,空蕩蕩的房間裏,哪還有許延的影子。
繞過那輛黑色JAGUAR,許延一路目不斜視走出月亮灣,走向門口等客的那輛紅色的士。司機是個三十來歲的冷臉男人,與他的目光方一交彙,便熄掉空車燈,一言不發開了出去,一小時後,的士停在南灣港碼頭。許延開了車門,跟上在路邊等候已久的一個漁民打扮的中年婦女,向灘邊的一艘快艇走去。
雨點時急時緩,無跡彙入汪洋,快艇如一柄利刃,飛速剖開墨汁般翻湧的浪濤,不遠處,那座龜背型的孤島,燈火熠熠,在漆黑的海麵上,漸呈清晰。
二十一點二十分,月亮灣樓下。
“知道了,不要緊。”封毅按掉秦可可電話,擎著傘緩緩向外走,合上翻蓋的手機,一直捏在手裏,仿佛怕他久等了似地,未到門口,來電提示音就擦破急促的雨聲尖銳地響起來。
“喂,延延,”封毅問道:“你在哪兒?”
“哥,”許延欣然輕笑,歡快的嗓音穿越濃重的夜色:“你一天都跑哪兒去了?又不開機,”不滿的抱怨掩不住雀躍興奮:“我朋友今晚開化妝派對,馬上開始了,你也來吧?”
“化妝派對?”封毅失笑:“那怎麼不早說呢,我現在還在家門口,哪兒來得及準備?”
“沒事兒的,我跟他很熟,道具人家可以提供。”許延不住慫恿:“來玩玩嘛,派對開到午夜,到時陪我一塊兒坐船回家啊。”
“……好吧,在哪裏?”封毅無奈問道:“怎麼走啊?”
“你打車到南灣港,那兒有渡輪到南風島,15分鍾一班,”許延開心地說:“我在島上碼頭等你,快點啊。”
“好。”封毅按停通話,緊接著發了三個數字短信,慢慢合上手機,揣回兜裏。
二十二點五十分,南風島碼頭。
時間已晚,乘船的客人並不多,許延披著件黑塑料雨衣,隻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嬉笑著迎向四處張望的封毅:“哈,認不出我了吧?”
“嗬,”封毅忍俊不禁:“你穿成這樣,誰認得出啊。”
“嘿嘿,走吧。”許延拽他一把,徑自帶頭走向住宅區。
“是什麼朋友啊?”封毅見他熟門熟路,問道:“你經常過來?”
“嗯,是呀。”許延帶著他拐上麻石小路,一路向南,走向邊緣一棟四百平方左右的花園別墅:“到了你就知道了。”
“什麼時候來的?”封毅納悶兒地問:“怎麼沒聽你說過?”
“嗯……”許延蹙眉回想,一會兒就不耐煩地嚷嚷:“忘了,反正來過。”
說話間兩人到了雕花黑鐵的院門邊,看門的正是剛才那個船婦,已換上了米色整潔的常服,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引著他們走進寬敞的主廳。
客廳布置華美而優雅,並無特別之處,玻璃窗上貼著淡彩琉璃膠膜,音響反複回放著聖歌般肅穆的樂曲。裏麵影影綽綽、或站或坐,聚了十來個客人,全都身穿黑袍頭遮麵罩,看身段大多是年輕人,有男有女。許延脫下雨衣,立刻有兩個身穿米色類似製服衣服的男孩迎上前,一個恭謹地接過他倆的雨具,另一個含笑說:“兩位先生,請跟我上二樓沐浴更衣。”
“沐浴?”封毅詫異地問:“派對要搞那麼複雜嗎?”
“今天的主題是聖誕,”男孩微笑著耐心解釋:“所以要沐浴淨身,其他客人也一樣。”
許延低聲說:“主人比較講究,玩得很認真的。”
“哦,是嗎。”封毅一笑,表示理解。
二樓一共有四間浴室,兩兩對門而設,男孩指引著他倆各進了一間,恭謹地解說:“要更換的服裝,已經準備好了,就在浴室裏躺椅旁的小台子上,兩位先生淨身後,請將隨身物品和衣服,一同放在台子上,我們會為您妥善保管,派對結束後交回。”
封毅走進浴室,閂上門,打開淋浴隨便衝了下,抹幹身體。睨著台麵上那套雪白的分襟絲質長袍,丟開浴巾,拎起來,抖開,披到身上。
門口的男孩見他開門,立刻禮貌地點點頭,拿著一個透明有拉索的膠袋,將他換下來的衣物小心疊好,連手機和鑰匙等隨身物品,一並放進去。這邊弄完,許延也已經換好衣服出來,兩人相對失笑,封毅說:“怎麼就咱倆穿白的?其他人都是黑袍子?”
“先生還不知道吧?”之前幫他們收雨具的男孩這時也上了樓,彎下腰小心為他係好腰間的緞帶:“兩位今晚是派對的主角,”那男孩一臉豔羨,虔誠地鞠了一躬:“神之子。我們和其他客人,都是您忠實的影子跟仆從。”說罷微笑著站直身:“請兩位隨我去用些餐點,派對半小時後開始。”
“好,”封毅牽著許延,跟他一道走下樓梯,饒有興味地問:“聖誕,具體內容是什麼?先給我們介紹一下吧,免得待會兒手忙腳亂,掃了其他客人的興致。”
“淨化黑暗,”男孩目光流轉,嘴角含著一絲柔媚的淺笑:“十二點整……”
“在最黑暗的夜晚……古神的血液……虔誠的信徒……黑色羽翼……”許延斷續接上去,猛地大睜雙眼,閃現出亢奮熱切的光芒:“哥,我快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了?”封毅隨口問,攬住他的肩走進餐室,接了杯礦泉水:“喝點水吧,你嘴唇有點發幹。”
“想……奇怪,”許延接過膠杯:“我也不知道想起什麼了。”
陪他們下樓的男孩隨伺在旁,凝視著他倆的目光微微垂下,嘴邊抿著淺笑:“神之子降生於末世,用聖潔的鮮血淨化黑暗,為宇宙萬物帶來新生。”
“鮮血?”封毅眉心微蹙,轉頭問:“什麼意思?”
“哦,那是道具。”男孩微笑著解釋:“主人注重氣氛,力求過程逼真。”
“這樣啊,”封毅笑笑:“嚇我一跳。”
“是的,先生不必擔心。”男孩又鞠了一躬,恭謹地退開:“待會兒聖女會來指引兩位,不打擾了。”
封毅點點頭,跟許延一起走向客廳,音樂已經停止,客人增加到二十來個,全部都黑袍加身,黑布遮麵,統一露出兩隻眼睛,還有眼睛裏一樣的狂熱與亢奮。見他倆出來,立刻不約而同環牆跪倒,黑影般壓了一匝。房子裏落針聞聲,封毅抬頭看向牆上的掛鍾,指針指向二十三點五十分,派對即將開始了。
兩人居中而立,茫然不知所措。一位身穿黑色長裙的女子,恰在此時沿著螺旋形樓梯娉婷而下,清揚甜潤的嗓音悠柔響起:“封先生,許先生,歡迎兩位光臨卑舍,撥冗參加今晚的派對。”那女子走到兩人身前盈盈拜倒,微仰起精致臉龐泛著柔媚的笑意,是房子裏唯一一個沒有戴上麵罩的黑衣人:“請接受您卑微的信徒,最虔誠的致禮。”
“采兒?”許延蹙眉退了一步,麵前的女子正是張品成的助手,妝容詭豔魅人,一如上次乘車,甚至更為隆重:“張先生呢?”
“祭司大人正在等候兩位,請隨我來。”采兒立起身,款步走向廳側一扇鏤花紅木房門前,素手輕抬,轉動門把,房門悄然而開,她踱進一步,回身莞爾:“請進。”
封毅掃了一眼那扇厚重的木門,跟上先行入內的許延,房間很空曠,左側有扇小門,盡頭擺放著兩米左右長條形的漆黑案台,台板上鏤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烏鴉。台前正牆上,懸掛著一幀巨幅油畫。
許延仰起頭,紫紅的閃電撕扯著陰暗的天幕,大地崩毀,豁裂的深壕邊,破敗的建築物歪斜坍塌、搖搖欲墜。殘垣斷壁間荒塚叢生,林立起一根根標杆般冷硬的墓碑,中間兩位交疊臥倒的白衣男子,一仰一俯,胸部齊齊被利劍貫穿,深紅的血漿噴薄而出,流瀑般衝刷著身下漆黑的祭壇,一隻紅眼黒翼栩栩如生的猛禽,正穿越血色魅影,桀驁地振翅騰空。
許延的眼睛像被黏在了那幅畫上,呢喃著說:“這是……”
封毅收回目光:“《末日預言》。”
“不錯,”張品成不知何時已站在房內,應該是從那扇側門出來的,一樣的黑色袍服,隻是麵部沒有上妝,未戴麵罩,身後跟著兩個體型壯碩的黑衣男子:“封先生好眼光,”他含笑欠欠身,坐到房內唯一一把扶手椅上,狹長的鳳眼睨著許延精光閃爍:“派對即刻開始,請許先生為封先生準備。”
許延聞言恍然一怔,如夢初醒般接過采兒手中的金色繩索,動作仿佛練習過千萬次一樣流暢,微笑著走向封毅:“哥,把手背好,我幫你綁起來。”
“等等,”封毅臉色微變,退後一步,目光銳利地直視張品成:“這根繩子不像玩具啊,張先生。”
張品成滿臉笑意,好整以暇:“我的派對,力求逼真,剛才不是有人向你介紹過嗎?”
“逼真?這麼說來,”封毅嗓音發冷,微眯著眼睛:“那些血,也要力求逼真咯?”
張品成悠然而笑,上身向後一仰,舒適地靠上椅背,無聲地揚起下巴,房內兩名黑衣壯漢立即抽出袖內利刃,同時抵上許延背心:“封先生反應很快啊,可見我沒有挑錯人。”
許延猶不知危險迫近,眼神狂熱迷離,上前連聲催促:“哥,快點呀,別錯過了派對時間。”
“延延,這不是派對,他要用我們做祭祀供品,”封毅又退一步,疾聲厲喝:“快醒醒,延延!”
許延卻置若罔聞,臉上笑意奇詭,如影隨形跟上前,聲音像複讀機一樣單調平板:“哥,快點呀,別錯過了派對時間。”
“他醒不來的,封先生,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張品成有恃無恐地說:“如果你想引人注意,那麼我隻好告訴你,這裏的隔音效果相當不錯。從一月份開始,我們就期待著這一刻了。”眼見封毅迫於許延背上的利刃伸出雙手,那嘶啞的嗓音帶上了壓不住的譏屑,鬼魅般低笑:“采兒,儀式開始。”
采兒聞言手捧著雪亮的細劍,突然跪伏在地:“黒翼之神,曾因飛得太高而被擊落,黑暗守護者,為了他的飛翔,準備了億萬年,在地平線上重新拉起黑暗的鬥篷……”那低迷陰森的吟詠梵唱般回蕩:“在最黑暗的夜晚,古神的血液再度流淌,烏鴉將再次飛起,捍衛信念與理想,虔誠的信徒們將會隨他一並飛翔,黑暗之翼將會淹沒與吞噬弱者的靈魂,他們的雙腳將永遠無法離開地麵高飛……”
封毅被許延牢牢捆住雙手,兩個黑衣男人將他壓在案台上,再遞給許延一根繩子,將他的腳腕綁緊:“他被催眠了?”封毅直盯著張品成,不甘地問:“你怎麼不連我一起也催眠了呢?這麼刺激的場麵,祭司大人不讓外麵的客人一同分享嗎?”
“催眠?!那是黒翼之神的召喚!”張品成臉色突變,暴戾地喝斥了一句,喘了幾口氣,又徒轉溫和的笑臉,上前緊貼著他耳邊:“事到如今,我就給你個明白,你的體質,不容易接受暗示,外麵的教眾,事後喝你們的血就行了。”他輕笑著,用隻有兩人聽得見的低音:“現在還能這麼鎮靜,真可惜,要不是碰上教慶,我真舍不得,活祭了你。”
“哦?難道祭司大人對我有意?”封毅雙眸如星,微微苦笑:“看來是我命不好,否則,今天就不用在這送了命,說不定還能碰上段迷人豔遇。”
“對啊,”張品成冰涼的薄唇輕擦過他的耳廓:“你命不好,可惜當時讓采兒也看見了,她是主教的人……錯的時間碰上對的人,一見難忘啊……那話怎麼說?”他幽幽輕歎:“唯有一聲歎息……”說罷直起腰,無奈地往回走。
“……黑暗在天際重現,猩紅的夜晚……”采兒緩緩爬起來,捧著細劍走向呆立在祭台邊的許延,平舉雙手,虔誠地送到他麵前:“……神之子,用你們的鮮血,祭祀萬能的黒翼之神吧……”
許延執起劍柄,目光空洞地旋轉身體,鋒冷的劍刃直指封毅的心髒,高高舉起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