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塵重如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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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26日,陰曆六月十五,周五,零點零一分,陣雨。
    兩個黑衣男人見封毅已完全被控製,收起匕首,上前掀開他的衣襟,退到張品成座下跪倒。采兒擎起一盞飄著藍罌粟的香油,漫步上前五指輕粘,緩緩劃過他光~裸的胸膛,喃喃低語著塗畫怪異的符文。
    “咦,我以為就要掛了,沒想到臨死前還有美女伺候,”封毅笑道:“采兒小姐在劃什麼呢?”
    “閉嘴!”采兒冷斥一聲,反手扇了他一耳光:“給我老實點。”
    “哈哈,封先生真風趣,別急啊,血祭零點零六分三十六秒執行,咱們還能再聊幾分鍾。采兒,”張品成微偏過臉,涼涼地笑:“要禮待神子,你忘了教義嗎?”
    “是!”采兒渾身一抖,立即狠扇了自己兩嘴巴,比之前打封毅那巴掌更用力,瓜子臉上頃刻烙下兩塊通紅的掌印,躬腰顫聲說:“我錯了,我冒犯了神子,儀式結束後,我即刻向祭司大人領罰。”
    “嗯,”張品成冷著臉漫應一聲,五指輕緩地敲擊紅木扶手,轉向封毅,慷慨地說:“封先生還有什麼疑問嗎,不妨直說出來,我一定言無不盡。”
    “嘖,奇怪。”封毅看向他,滿眼疑惑:“我怎麼覺得張先生越看越麵善,似乎認識了很長時間。”
    “是嗎?”張品成開懷大笑,眼風幽幽向他飄過去,輕揉著下巴溫聲調侃:“一見如故,難道封先生也有這感覺?第一次見到你時,我似乎沒下車啊。”
    “不對,我確實見過你,很久以前,”封毅眼睛一亮:“張先生過去在北京呆過?”
    “嗯?”張品成收起笑容,微眯起眼睛:“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怎麼知道?”
    “嗬嗬,看來我們緣分不淺,”封毅恍然道:“十五年前,常青巷,二十一號,四合院,我當時四、五歲,有天在院子裏玩……對了,就是那時見過你,張先生當年就已神采逼人……等等,”他笑畢突然臉色遽變,若有所思地盯牢張品成:“……怪不得,那個鄰居後來坐牢了,那案子鬧得滿城風雨,據說是奸~汙虐待未成年少男……難道,也是被你催眠了?!”
    “嗬嗬,果真有緣啊,你竟然是蕭齊的鄰居?!”張品成目光幽黯,嗓音迷離,宿命般深深歎惋:“小小的一個四合院……”
    “聽張先生的語氣,”封毅嘴角輕勾,睨著他輕笑:“當年所為,也另有隱衷?難道不是因為教慶?”
    “若是教慶,他還能活著進監獄嗎?”張品成語氣低柔,舉手支頤,墜入久遠的記憶裏:“隱衷……我跟他一起上山下鄉……廣闊的田野,飛揚的青春,那時候的天,真的很藍很藍……”
    “你們是情人?”封毅凝眸問,麵露疑色:“這麼親密的關係,你竟然忍心送他入獄?”
    “忍心?”張品成輕聲重複了一遍,臉上驀然閃過隱隱刺痛,沙啞的聲線似要結冰,立時從溫情脈脈的回憶中抽身而出:“我全心全意對他,他非但不領情,還譏笑我變態!你知道他有多狠嗎?當著我的麵,娶回個土得掉渣的村婦!”他切齒低笑:“他不是覺得變態、惡心嗎?我就要讓他因為這個身敗名裂、鋃鐺入獄!封先生,你覺得有趣嗎?哈哈哈!”
    “嗬嗬,是挺有趣,”封毅睨著他低笑:“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張先生真是愛憎鮮明。”
    “祭司大人,”采兒收起香油,轉身跪稟:“時間差不多了。”
    “嗯,”張品成看看表,容色一整,站起來,麵向畫幅躬身祈願:“黑翼之神,請張開您豐厚的羽翼,與您忠誠的信徒,一同迎接輝煌的重生吧。”
    “十、九、八、七、”采兒與兩個黑衣男子齊齊跪倒,同聲倒計時:“六,五……”
    許延緊握劍柄,雙目如燃燒的黑焰,隻待最後那刻,揮劍直刺。
    “等等!!!”隨著一聲大叫,那扇側門門鎖,突然意外開啟,門外緊接一條不經院內直通戶外的隱匿遂道,裏麵這扇門,並不隔音。張曉風狼狽異常地站在門邊,頭發已經半幹,顯然隔門聽了許久,手裏的匕首直指自己的前胸:“爸,讓他們停下!”
    “采兒!快停!”張品成急叫一聲,不可置信地走向張曉風:“曉風,你怎麼來了?來這幹嘛?你哪來的鑰匙?快把刀放下!”
    “你別過來!”張曉風緊握匕首往自己胸前一送,輕薄的衣料立刻被利刃刺破,耀眼的玫紅頃刻洇濕了襯衫,大睜的眼睛迷茫而慟痛:“鑰匙是我昨天從你包裏拓印複製的,我跟媽一直不相信,不願去相信,可是,竟然是真的……”他不停搖著頭,低啞地反複詰問:“為什麼?為什麼?爸爸?你為什麼是這樣的人?”
    “我有我的理由,小孩子別多管閑事,以後再跟你解釋,”張品成跨前一步,遙遙伸出手:“曉風,聽話,把匕首給爸爸。”
    “別看他的眼睛!”封毅厲叱一聲,嚇得張曉風猛一激靈,立刻甩甩頭,哀聲道:“爸爸,你連我也要催眠嗎?”
    “封先生,這是你的安排?”張品成眉心緊皺,鳳眼眯成細縫,竭力壓抑怒氣,轉向張曉風,溫聲勸慰:“曉風,你誤會了,爸爸在跟朋友開派對呢,都是鬧著玩的,聽話,放下刀,爸爸帶你去換件衣服,你看,全濕了,要感冒了。”
    “派對嗎?”張曉風神色複雜,輕笑著深吸口氣:“那好,你放了他們,讓他倆從這扇門離開,到市裏打我手機,我確定他們安全了,就給你刀。”
    “曉風!”張品成勃然變色,厲聲嗬叱:“你耍什麼小孩子脾氣,爸爸養育了你這麼多年,你就用這個態度回報我?!”他怒指封毅質問道:“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他?”張曉風冷然道:“我不認識。許延,是我的同學。”
    “同學?”張品成瞪視著他,正待再說,采兒突然站起身,語音冰冷:“祭司大人,不能再等了!”
    “滾一邊去!”張品成怒斥道:“你沒見我兒子拿著刀嗎?”
    “他不敢,”采兒款步上前,睨著張曉風嫣然低笑:“關心則亂,祭司大人,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有什麼膽量用匕首刺死自己?虛張聲勢而已。”她邊說邊慢慢靠近:“我說得對嗎?曉風弟弟。”
    “你站住!”張曉風雙眼噴火,手一用力,匕首又往裏紮了半分,鮮血隨即湧出:“我不是開玩笑,爸爸,今天除非連我一起殺了,否則,你休想動他倆分毫!”
    “采兒,停下!”張品成一把拉住她,轉頭苦勸:“曉風,你這是何苦,為了一個同學,至於這樣逼爸爸嗎?!”
    “祭司大人,您的心情我理解,”采兒手臂一抻,用力甩開張品成的手,寒聲道:“可是您別忘了,誤了今晚的祭祀,讓教主大人知道,就不止是您兒子一個人的命了,我們都得死!”她一字一頓低聲脅迫:“現在已經過了十分鍾,再拖下去,我也不能再為您擔待了。”
    “采兒,麻煩你再等等,”張品成聞言一凜,頓時軟下聲氣,懇求道:“我再勸勸他。”
    “不能等了!”采兒目如冷電,伸手斷然一揮,厲聲說:“你們兩個,抓住他!”身後兩名黑衣男子,立刻向張曉風壓過去。
    “你們,你們別過來!”張曉風貼著牆沿,一路往房內撤,慌亂地大叫:“爸!爸!你快讓他們停下!”
    “曉風,快放下刀,到爸爸這兒來,”張品成焦急地喊:“快,現在還來得及,別意氣用事,不為我,隻為你媽和你自己,聽話呀!”
    “不!”張曉風語聲淒惻,邊退邊說:“我說話算話,爸爸,如果你不阻止他們,今天我就死在你麵前!”
    “你……”張品成眼睛閉上眼睛,頹然轉過身,背對著他,咬牙說:“曉風,對不起,你執意如此,我也無可奈何……不然,不止你,你母親也要……”
    “好,”張曉風慘然一笑:“那我今天就還了你的養育之恩。”話雖說得響亮,眼見兩個黑衣人凶神惡煞地逼近,身子不由自主地簌簌發抖,本能地移向張品成那邊。
    時間緊迫,采兒見兩個壯漢已牽製住張曉風,張品成也被迫置身事外,連忙轉過身,厲聲命令許延:“快動手!”
    張曉風雙目欲裂,張品成也被那厲喝驚得一怔,兩名大漢本能停下動作向這邊觀望,千鈞一發之際,許延手中本該刺下的劍刃,竟凝固了般未動分毫。采兒神色微變,厲聲重複:“許延,動手!”
    許延終於動了,可惜動的不是手,而是僵硬的脖子和眼睛,眼皮快速眨了眨,突然泛起惡作劇般促狹的笑。這個位置,隻有她能看得清楚,采兒一愣,尚未從詫異中回過神來,又聽見一聲更奇異的嘟噥。
    “我還以為,我不會動手打女人!”祭台上的封毅,突然輕聲嗤笑,話音未落,被牢牢綁縛的身軀如同閃電般驀然躍起,猛地橫掃一腳:“可我運氣總那麼好,碰上你這欠揍的。”電光火石之間,全套動作已完成,屋內幾人仍眼花繚亂地錯愕怔忪。
    那句懊惱的抱怨被采兒短促的慘叫淹沒,曲線玲瓏的曼妙身軀頃刻疾射而出,飛速撞向一個黑衣人,帶動了勢不可逆的骨牌效應,仿佛無聲的慢鏡頭,來不及驚叫的黑衣人被撞得直飛出去,重重砸向轉身欲躲的張曉風,張曉風本能伸手前撐,匕首掀起一聲駭叫,直直沒入張品成虛不設防的腰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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