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燃燒的晚霞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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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藍田湖凝霜披露,攏著一層輕渺的寒煙,靜靜沉睡在昨夜的酣夢裏。許延在秦可可旁邊蹲下,舀了杯水擠好牙膏,輕聲說:“謝謝你。”
    “哼,”秦可可打濕手裏的毛巾,用力擰幹,轉眼瞟過來:“今後你可是我男朋友,檢點些,別丟我的臉。”說罷將濕毛巾覆在臉上,仰起頭來,又再氣惱地哼一聲:“和尚!”
    “嗬,”許延不置可否地笑:“其實你沒必要這樣,把自己的機會都賠掉了。”他含著牙刷接著說:“那些人愛說說去,我都不擔心,你急什麼?”
    “不知好歹的家夥!”秦可可柳眉倒豎,扯下毛巾甩手抽過去,怒罵道:“有輕鬆的日子你還不愛過?非弄得聲名狼藉才高興?幹什麼?表現你的特立獨行、瀟灑不群?!”
    “對,你說得對,”許延被她抽得一嘴泡沫差點咽回肚子裏,急忙投降:“反正你是我女朋友,以後你說什麼我聽什麼。”
    秦可可見他示弱,收起了武器,盯著他側臉看了好一會兒,收拾東西站起身:“動作快點兒,給我收帳篷去。”說罷掉頭往回走。
    許延轉頭笑道:“秦姐姐,難道你動過自己收帳篷的念頭?”
    秦可可回身一腳踢起滿天灰,惡狠狠地說:“既然叫了姐姐,就記住咱倆誰是老大,沒問你,少說話。”
    許延趕緊扭回頭,揉著毛巾慢慢勾起嘴角,隻覺心中陣陣暖意襲來。洗完臉走回帳篷前,才想到丁瑉方才的閃躲,不由皺起了眉。原本不想再提那事,但自從進帳篷開始,丁瑉就一直看著他不說話,許延對上他的視線,無奈地問:“你不去洗臉?”
    “許延,”丁瑉轉開眼,隨即又看過來:“我早上……好像聽見你叫‘哥’,是你那個小毅哥嗎?”
    “為什麼這麼問?”許延坐下來,暗歎一口氣,朋友果然是瞞不住的,早上讓自己一攪,連張曉風都被糊弄過去,唯獨秦可可跟丁瑉,一開始就確信不疑。他抬眉笑道:“是不是覺得我太鎮定了?”
    “是,剛從那種狀態醒過來,就能一絲不亂,”丁瑉眉毛微擰,盯著他說:“我覺得,好像你早有應付這類場麵的準備……”他別開臉,費解地問:“為什麼要承認呢?多撒一次謊不好嗎?”
    “撒謊?”許延笑起來:“我侵害了誰?有時真覺得犯不著掩飾,”他看著丁瑉:“可誰也不想多惹麻煩,況且,又牽涉到你。我們是朋友,既然你要問,我不該隱瞞。”他轉頭麵向帳外,輕聲說:“或者,你認為,我們是曾經的朋友……”
    “哪兒的話,”丁瑉一下站起來,拿了毛巾牙刷背過身,語氣輕鬆地說:“我洗臉去。”
    許延沒應聲兒,苦笑著動手收拾行李,越是故作輕鬆,恐怕就,越是接受不了吧……
    那次野營回來,丁瑉跟許延,在教室裏仍舊稱兄道弟,外人看不出什麼,實則私交卻斷得一幹二淨。偶爾在校園裏狹路相逢,丁瑉擠出滿臉笑來打聲招呼,擦肩過後便立刻暴走。這種僵硬的關係讓兩人都極不好受,許延幾次想找他說清楚,又怕越描越黑,更添不自在。
    有次在校門口,看見丁瑉遠遠繞道閃開,許延忍不住說:“可可,你能幫我跟丁瑉談談嗎?我對他根本沒想法,同性戀又不是欲求不滿,見個男的就要性騷擾,要覺得惡心,當我透明就行,何必勉強笑臉相向。”
    “你還有理了?”秦可可磕著葵花籽,聞言翻過去一個白眼:“自己要當異類,就不該抱怨別人態度反常。”
    “我知道,嗬,”許延苦笑:“因為他是朋友,才會不自覺在意他的態度,是我貪心了。”
    “丁瑉正因為仍把你當朋友,才無法應對。”秦可可丟掉瓜子殼,嫌惡地拍手上的灰:“那小子心思單純,轉過勁兒來就好了。”
    “也許吧,”許延掉開頭,輕聲說:“嗬,隻是替他累,攤上我這樣的朋友,你們都挺累吧?”
    “有空想別人,怎麼不想想你自己?”秦可可懶散地拋一拋書包,慢騰騰走在旁邊:“說說吧,那個跟你約好當和尚的家夥,是個什麼人?你們真打算這樣下去?”
    “男人,”許延看她一眼,笑道:“有什麼可想?從五歲開始就念念不忘,你覺得,我會考慮這些事嗎?”
    “五歲到現在?”秦可可詫異地又翻個白眼:“夠可以的啊你們,我還真好奇,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你們常見麵嗎?”
    “不常,他現在不在這兒。”許延踢著路邊的易拉罐,淡淡地說:“你要想知道,明年他來了,我介紹你們認識吧。”說完又問:“你現在心情好些了?”
    “少管我的事兒!”秦可可一拐腳截了他的易拉罐,哐啷啷快步踢起來,踢了一會兒又停下來笑:“說起來,還得謝謝你,要不是你跟丁瑉鬧出那件事,我恐怕至今還對張曉風無法釋懷。”
    “哈,”許延失笑,開心地看著她:“早知如此,那時直接撲倒丁瑉狂啃一通多省事,還讓我們擔心這麼久。”
    “哈哈,這世上哪有早知,現在看清楚也不晚。”秦可可跟著笑,突然轉頭問許延:“你想知道,我跟他是為什麼鬧僵的嗎?”
    許延頓了頓:“沒興趣,”看她一眼,促狹地笑:“怪不得孔聖人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剛揮劍斬情絲就立刻倒壞水,太可怕了。”說罷馬上遠遠跑開。
    “許延!”秦可可氣得大叫:“你要死了!你給我站住!”
    “這時候還站住,那我真要死了。”許延回一句,笑著跑得更快,迎頭撞上燃燒的晚霞,熱汗淋漓而下,心情越發好了,掉頭倒退著笑問:“誒,可可,晚上有事嗎?開支酒慶祝你正式失戀怎麼樣?”
    “失戀個屁!”秦可可氣喘籲籲追上來:“倒黴攤上你這拖油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甩得掉,到時再慶祝差不多。”
    “哈哈,”許延大笑:“對不起,對不起,我竟然忘了秦姐姐是我的女朋友。”
    “太不像話了,”秦可可累得沒勁兒翻白眼,摘下書包扔過去:“好好學著孝敬我,以後下課自覺背上,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小的遵命,”許延笑著將書包甩上肩膀,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聽姐姐的話跟黨走,我一定時刻銘記在心。”
    “放心,你忘了還有我提醒你。”秦可可笑得一臉燦爛,忍不住好奇地問:“你跟他在一起,也這麼油嘴滑舌嗎?”
    許延一愣,輕笑起來:“不是,他才油嘴滑舌,我其實很老實,都是讓他帶壞的。”
    “算了吧你!誰信呐,”秦可可咂著嘴說:“渴死了,我們去買支啤酒,邊走邊喝吧。”
    “好,早該去了。”許延牽起她的手,快速穿越馬路,這樣的好天氣,不喝一杯,怎麼對得起自己。兩人當晚照著老習慣,傳遞著酒瓶子邊侃邊逛,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到家。
    許延沒想到,難得的好心情,一進家門就結束了。尹心玥竟然早早就等在他房裏,看著書桌上攤開的信箋和筆記,許延隨手放下書包,皺皺眉問:“媽,您回來了。”
    “嗯,”尹心玥臉上沒了平時的笑意,語氣嚴肅:“延延,你坐下,媽媽問你點事兒。”
    許延拉張椅子坐在她麵前,腦子裏飛速篩選封毅的信件和自己的筆記,都一無所獲,心中稍安,凝神問道:“媽,您想問什麼?”
    “延延,跟我說實話,”尹心玥想了想才開口,換了臉色,溫和地說:“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談戀愛?”許延心裏一跳,抬起頭問:“跟誰?”
    尹心玥審視著他,歎口氣:“你們班主任上禮拜打電話來,說你跟班上一個女同學關係相當密切,我還為你說話,直到今天,”說著遞過來一封信:“收到這個,你看看吧。”
    許延捏捏那硬邦邦的信封,隨手一倒,兩張相片隨即飄落下來,不用細看,上麵正是他跟秦可可喝酒散步,有一張還牽著手,是過馬路時抓拍的,臉部有點模糊,卻也不影響別人一眼認出來。他撇嘴笑笑,對齊兩張照片,輕輕放上桌麵,看著尹心玥說:“確實是我,但這女孩是我的好朋友,我們不是戀愛關係。”
    “不是就好,”尹心玥鬆了口氣:“延延,你才高一,我不希望你因為早戀影響學習。”
    “嗬,我的成績不是一直沒掉過嗎?”許延輕笑,垂下眼簾:“那我先去衝涼了。”
    “等等,”尹心玥拿起桌子上的照片,細看了一會兒,接著說:“今後不要跟這女孩來往了,即使不是早戀,也別扯得太近說不清。”
    “說不清?”許延狐疑地抬起頭:“有什麼說不清?”
    “當街跟男生拉拉扯扯,既無修養又不懂禮儀,這種女孩,”尹心玥將照片丟上桌子,不屑地說:“你和她做朋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延延,這道理你總該懂吧?”
    “媽媽,有涵養重禮儀的斯文敗類到處都是,例如給您寄這封信的人。”許延一陣不快,爭辯道:“可可率真善良、心無城府才不拘小節,您不該冤枉她。”
    “說得好,不拘小節!”尹心玥冷下聲氣,音量提高:“老師的電話,不三不四的匿名信,就是這種不拘小節惹的禍。而且,朋友算什麼?不過是人生某一階段的同路人,沒有裨益就該趁早分道揚鑣。文革時期,多少人蹲牢送命,都是朋友檢舉揭發的,因為他們足夠了解你,隨時能給你致命一擊。”
    “我沒經曆過文革的慘烈,沒親眼見識過那個人格淪喪分裂的荒謬十年。”許延微蹙著眉:“我知道您愛護我,或許您是對的,或許我到了您的年紀,想法會變得跟您一樣,”他靜靜看著尹心玥:“但現在我還年輕,年輕得不想被經驗說服,更不願違心答應您放棄朋友。媽媽,對不起。”
    尹心玥聽他說完,靜默了一會兒,歎口氣:“可能是我小題大做了,你不小了,我應該相信你的眼光。”她摸摸許延的頭站起來:“擇友即使是你的自由,但還是希望你能把媽媽的話放在心裏。”
    “嗯。”許延笑一笑,點點頭,看著合攏的房門,疲憊地闔上眼睛。跟女生早戀尚且如臨大敵,若尹心玥得知他早戀的對象是個男的,將會麵對怎樣的光景?這樣一想,不由越發感激秦可可的回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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