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夢裏那隻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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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嗯?”
“你看這房子好看不?”
“嗯,還行。”
“你說是誰做的?”
“不知道。”
“哥……”
“嗯?”
“那人為啥要做冰房子呀?”
“嗯,可能是他答應了給人做個雪房子,雪房子容易化,隻好換冰的了。”
“哥……”
“嗯?”
“做這房子的時候,那人一定很冷吧?”
“不冷。”
“真的?”
“可能是假的。”
“哥……”
“嗯?”
“剛才黑燈那會兒,有個人唱歌兒,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
“我猜是做這房子的人唱的,你說呢?”
“嗯,可能是。”
“嗯……他歌兒又唱得好,心思又那麼多,一定有很多女孩兒喜歡他吧?就像學生會那個大眼睛的漂亮小姑娘?”
“嘿嘿,我想也是。”
“+_+……那你說,他以後會去追女孩子不?”
“不會。”
“為啥不會?”
“因為他追的那個人比女孩子還難哄,他哪兒有那麼大精神。”
“咋難哄了?”
“哈,又愛做夢,又愛哭鼻子,喜歡好看不好用的東西,會胡思亂想,不會照顧自己,還經常撒野發脾氣……哎喲!你踢我幹啥?”
“沒幹啥,你接著說。”
“我不說了。”
“不說也行,既然那人毛病那麼多,那男的幹啥還追他?”
“嗯,他一定是自虐……哎喲!那是肉啊,疼的!”
……………………
“延延……”
“嗯?”
“今天是大年三十。”
“嗯,咋啦?”
“年三十不是要團圓嗎?你,你今晚別回去了吧?”
“不行,我得回去跟我爸團圓去。”
“延延!!”
“咋?!”
“蟑螂!”
“哪兒有蟑螂?”
“你背後,鑽衣服裏了!”
“啥?!哪兒!哪兒!哪兒?!”
“這兒……這兒……這兒…………”
“……啊……哈……那……那沒有……你別……別……別……嗯……”
“有……呃……就是……這兒……”
“哥……啊……哥……”
“……延延……”
“……”
“……”
“哥,現在幾點了?”
“不知道,很晚了,快睡吧。”
“哥……”
“嗯?”
“以後咱倆都不討老婆,一直在一塊兒好不?”
“不好。”
“為啥?!”
“我早就有老婆了,現在不是抱著老婆在睡覺嗎……哎喲!”
“你才是我老婆!”
“行行,我是你老婆,老公,睡吧,好晚了。”
“嗯,等等。”
“嘶……你幹啥?”
“這樣睡。”
“呃……你握著我睡不著。”
“不握著,我睡不著。”
“……”
“……”
“延延……”
“你幹啥?!走開,走開,我累了。”
“呃……那你放開……”
“不行!快睡覺,累死了。”
“……”
“呼ZZZZZ……”
“……+_+”
“……你去哪兒?”
“上廁所!!!”
……………………
“哥,鞭炮味兒真香啊。”
“那是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吸多了中毒的。”
“你咋這麼沒勁兒?!”
“……呃,是挺香的,我怎麼才發現?”
“哥,雪地上放鞭炮真好,紅的紅,白的白,又漂亮,又好玩兒。”
“融雪的時候又髒又亂……呀!你幹啥?”
“不幹啥,你接著說。”
“我剛說啥了?我咋忘了?”
……………………
“哥!!!!!”
“延延?!咋啦?!!”
“哥,冰房子,冰房子,化了,嗚嗚!”
“不哭,延延,乖,不哭,你看這是啥?”
“啥?項鏈兒?這啥做的?咋會結在冰裏?”
“嗯,我看看哈,應該是虎骨做的,咦,這兒還有字兒呢。”
“我看下,毅,延?咋那麼像咱倆的名字呢?”
“就是,咋這麼巧呢?那,哥給延延戴上好不?”
“嗯……這項鏈兒……好久了吧?骨頭都……磨出油光了。”
“聽說是,好多年了,有個小孩兒,想送給另一個小孩兒,可是,火車沒追上……”
“哥……哥……我不想回家……”
“延延……乖……就要開學了……”
“哥……我想你……我覺都睡不著……”
“延延……哥知道……哥很快就來找你了……聽話……明天哥送你上車好不?”
“不好……到車站……就想起上一次……”
“那……哥送延延去G市,看延延到家,哥再走?”
“不好……我不要你送我,隻要你接我。”
“延延……”
……………………
“哥!哥!”
“小哥兒!小哥兒!你讓夢魘著了吧?!快醒醒!快醒醒!”。
“哦,謝謝,”許延愣怔地抬起頭,車裏的人大多打著盹兒,車窗外漆黑一片:“大嬸兒,車開到哪兒了?”
“進了X省了。”對座一個四十來歲的大嬸兒吃著泡麵說。
“哦,”許延喃喃道:“……那麼遠了。”
“小哥兒是出遠門兒吧?”大嬸兒心疼地說:“年紀還小,爸媽放心你一個人搭車?”
“不小了,”許延笑笑:“我是回家。”
“哦,那感情好,”大嬸兒吃完了泡麵,仍無睡意,剔著牙寒暄道:“小哥兒家裏幾兄弟啊?”
許延笑道:“就我一個。”
“獨子?”大嬸兒納悶兒地問:“你剛才不是一個勁兒喊著哥嗎?”
“我是,做夢吧。”許延站起來脫下大衣,疊整齊了抱進懷裏:“大嬸兒,我再睡一會兒。”
“好,你睡你睡,”大嬸兒笑著說:“年輕人,覺是多些。”
許延微笑著,將臉深埋進懷裏的大衣,是上午,那人親手幫他穿上的,還留著,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應該可以,再把他帶進……剛才,的夢裏吧……
初三下學期,在許延的記憶裏,除了兵荒馬亂還是兵荒馬亂,學生們巴不得一個頭掰開兩半用,不,是掰開無數瓣仍然不夠用。所幸終於過去,原來班裏二十來個同學,幸運地升上了本校高中。對於許延來說,更幸運的是,秦可可和丁瑉,都跟他一塊兒分到了高一(1)班,形影不離的同學生活因而得以繼續。
美中不足的是,冤家路窄,張曉風也在(1)班,仍當著他的學習委員。那小子相當記仇,原封不動地將初中伊始的矛盾摩擦帶上了高中。剛到新環境,衝突並未激化,當然,更不可能消減。這點兒事許延並未放在心上,不過是偶爾鬧心點兒罷了。
G市的生活比過去平順了很多,自從上次離家回來,李老太包括李少文,一般都不會再無理找茬,房間裏清淨了不少,隻是態度更冷漠了。這也沒啥不好,本來許延就不愛磨嘴皮,同一屋簷下,形同陌路總比雞犬不寧強。
尹心玥態度比過去婉轉親切了很多,平時的一些生活細節也會注意照顧了,偶爾還會抽點時間找許延聊聊天兒。母子本就連心,又沒什麼大不了的芥蒂,所以現在關係,反倒比過去近了些。
兩人對此無疑都喜聞樂見,隻是,偶爾母子倆說完話,許延看著輕輕合攏的房門,會有那麼一點兒遺憾,遺憾今天的一切,不是發生在若幹年以前。很多東西,都會時過境遷,長久得不到回應的渴念,終會淡去,甚至,不再需要。習慣了以後,又忽然得到,那感覺,已含了太多雜質,分不清究竟是感動,還是,不自在多些。
封毅的信,仍舊平平淡淡,寥寥幾行,通篇咀嚼不出半個有熱度的字眼。從寒冬,到晚秋,大半年的時日就這樣過去。許延有時會捏著那些千裏之外遙寄的菲薄信箋,躺在床上怔怔發呆。究竟此刻身在夢中,還是,那十多天快樂逍遙的日子,才是個美夢?每當此時,總會不自覺伸手握緊那根精巧的,被心窩口煨熱的獸骨項鏈兒,微笑著慢慢進入夢鄉,是夢……又如何?
高一的學習任務不像初三那麼緊迫,集體活動也恢複了。這周末三中高一年級去藍田湖秋遊野營,學生們一個個都興高采烈。野外露宿對半大孩子來說本就新鮮刺激,藍田湖又素負美名。帳篷是校辦公室統一租回來的,兩人一頂。晚餐在湖邊野炊,許延、丁瑉和秦可可周五放學就興致勃勃上街采購好了食材,啤酒、小吃、撲克等消閑玩意兒。
第二天清早,仨人一同回到學校,坐了三個多小時大巴,到達鄰縣的藍田湖山腳已經十一點半。各班級老師帶著學生在山腳餐廳吃了簡餐,休息半小時,就集體開始爬山了。
秋天的山林避過了城市的酷暑,即使背上鍋碗瓢盆礙手礙腳,也不減絲毫雀躍歡欣。沿途景致怡情養眼,空氣陰涼清新,許延背著兩卷帳篷慢慢向上爬。丁瑉肩扛大包雜物跑在前頭,時不時停下來等等。秦可可拎著一小袋兒零食,照舊殿後唧唧歪歪。
爬上一溜陡峭石階,許延見秦可可落後太遠,便放下帳篷卷子倚著欄杆等她,順便休息會兒。丁瑉幾步跳回來,也靠上彎道旁的欄杆:“許延,你怎麼話越來越少?”
“有嗎?”許延詫異地抬頭:“不會啊。”
“怎麼不會,”丁瑉丟下一堆雜物,往下一滑坐上地麵,抹著腦門上的熱汗說:“上山到現在,這是你第一句話。”
“嗬,”許延左腳絆上右腳:“累了,又沒想到有什麼說的。”
“累了?不至於吧?這還沒到山腰呢,”丁瑉說:“你上次不是說你爸家有很多山?那個你管他叫小毅哥的,以前跟你爬過不少山?”
“嗯,是啊。”許延說:“最近睡不好覺,精神差些吧。”
那,怎麼是一回事兒呢?小毅哥帶他爬山,永遠隻比他快半步,牢牢牽著他的手,時不時回頭看看他累不累,汗多不多……別說這兩捆壓死人的帳篷,哪怕是個小布袋兒,都不舍往他肩上搭……隻要牽著他的手,路都是不需看的,閉著眼睛,也能安全到達山頂上……
許延俯身拾起兩卷帳篷,背到肩上:“走吧,可可過來了。”
“給我一卷吧,”丁瑉拉著他肩上的帳篷帶子:“你累了,背少點兒。”
“開玩笑,哪能這點兒東西都背不了?”許延一閃,咧嘴一笑:“剛不是休息好了嗎?爬你自己的吧。”說罷快步攀上階梯。
擔子,是自己的,就該自己扛。除了……那個人,這一生,隻有在他麵前,才會安心地卸下重負,才會理所當然的接受照顧,才,會心甘情願地,驕縱地示弱……因為,從來,從來,他們就,密不可分、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