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涵離開支隊後，直接驅車去了局裏麵的信息科，他前幾天就請已經從岩川調來南市的陳洋幫忙，跟信息科的人說好了幫他查一份五年前的通話記錄。
    陳洋曾在小石溪幫楚涵處理過和陸冰打架的事，如今楚振東在部隊裏越爬越高，陳洋也沒閑著，一路平步青雲，從岩川刑警大隊的大隊長到市局政治處主任，總共就用了五六年的時間。
    聽說他要來，陳洋老早就在市局大樓下等他，一身正裝的陳洋抹去了在刑警大隊時的衝莽之氣，添上了許多政治派頭，手夾一根煙，老遠就看著楚涵笑。
    “臭小子，越長越帥了。”陳洋扔了煙，走上前來和楚涵握了握手，“都快一年了我才知道你在大隊，你小叔也不夠意思，瞞著我幹什麼？”
    楚涵笑了笑：“小叔挺忙的，我都快半年多沒見他了。”
    “部隊上就這樣，他在北京是不是？”
    楚涵點點頭：“這兩年老爺子身體不太好了，一定要留個兒子在身邊。”
    陳洋點點頭，“中午我做東，請你們鄭隊過來一起喝一杯？”
    陳洋的意思很明顯，雖然楚家人用不著誰幫，但表意是基本的禮節，他想以現在的身份幫楚涵鋪一下在刑警大隊的路。
    楚涵卻沒說話，沉吟半晌道：“陳哥，通話記錄的事兒？”
    “瞧你急得，”陳洋嗬嗬笑，拍拍他的肩膀：“走，先帶你去信息科。”
    信息科科長是個戴眼鏡的胖子，一看就是常年窩在電腦椅裏，吃飯不離鼠標，睡覺不離鍵盤那種虛胖的類型，他接過楚涵寫在白紙上的號碼瞧了半天。
    “五年前就已經注銷的號碼，現在還能查嗎？”楚涵問。
    胖子沒回答，在電腦上噼裏啪啦打了兩下：“能，我們這係統超移動趕聯通，你告訴我要查詢的具體時間。”
    楚涵把雲鬧鬧出事那晚的時間告訴了胖子，他埋頭在電腦前敲敲打打一陣，然後把一張隻印著兩個電話號碼的A4紙遞給了楚涵。
    自從程倩確認了那個從報廢的車裏找到的充電寶是雲鬧鬧的之後，楚涵就猜測金蘭可能說謊了，不用手機的人為何會隨身攜帶充電寶？為了證明這個猜測，他來查了五年前沒有人在意過的通話記錄。
    “就這兩個，”胖子奇怪地皺眉，邊滑動鼠標邊盯著電腦：“這記錄也太少了，而且不止那天，那天之前好幾天，這個號碼都沒有任何通話記錄，應該是關機或者勿擾的狀態，否則就算是10086的短信也得有幾個才對。”
    楚涵盯著那兩個號碼一動不動，上麵那個是他的號碼，顯示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五十八分，下麵那個號碼很陌生，時間也是晚上十一點五十八分，但後麵寫著通話時間為一分三十一秒，而他的號碼後卻是一連串的亂碼和星號。
    “這是什麼意思？”他指著那些亂碼問胖子。
    胖子看了一眼：“哦，這個是已撥出但沒撥通的號碼，撥出時長正好處在信號已經發出但對方還未接收到的節點上，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的記錄。”
    楚涵像是早就預料到這樣的答案，他在胖子解惑之後沒什麼反應，隻是一眼不錯地盯著那張紙，像是在看一部啞劇，讓他心頭流血五髒俱碎的情節層出不窮。
    雲鬧鬧在出事之前竟然給他打過電話，隻是沒有撥通。
    他撥開遠光燈，把車開上了高架橋，一腳油門踩到底，自毀般把車當飛機開。
    雲鬧鬧，你想要說什麼？
    你想說的話，我沒有聽到。
    你一定要等我找到你，把你未說完的話說完。
    西山別墅燈火通明，自從五年前安樂留下來之後，張姨和張叔就搬了出去，張姨從全職保姆變成了鍾點工，每天隻來做三頓飯，打掃一次衛生。而貼身照料楚青成了安樂的事，雖然楚涵不樂意，但架不住楚青高興。
    楚涵按密碼開了門，叮咚一聲，一樓客廳暖融融香噴噴，茶幾上擱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卻空無一人。
    他在門廊換了鞋，推開後院的門看了一眼，剛剛換過的泳池水在院燈下清澈透明，把池底的湛藍色瓷磚倒映得像堆積起來的一座寶石山。
    “哥，”他朝二樓喊了一聲，沒人應他，安安靜靜的像一池未被攪動的春水。
    客廳的牆上掛著一幅照片，是他和楚青在陽光燦爛的市醫院小花園裏拍的，楚青懷裏抱著一本書，指尖夾著一塊乳扇糕，他則抱著一件外套，扶著楚青的輪椅，被太陽曬得微微眯起眼睛，照片裏的兩人都笑得很開心。
    這張照片是雲鬧鬧拍的，楚涵仍然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天，他買了兩杯咖啡，雲鬧鬧給楚青帶了小石溪的特產，三人駐足秋花之下，笑聲攬入九天之外。
    他在照片前停留了很久，希冀仍能從往昔的陽光中找出雲鬧鬧的影子來，卻找來了心痛不已的煩躁。
    照片旁是個落地書架，零零散散地堆著一些還沒拆封的書，大部分都是雲鬧鬧五年前給楚青買來的，也不知怎麼的，五年了，楚青看過的寥寥無幾，整天就抱著看過的那幾本，翻得書頁都快爛了。
    楚涵拿起最上麵的兩本書，被裹在透明塑膠紙裏的封皮仍然嶄新鋥亮，兩本書的封麵上都貼著一封機打信，信上寫著”歡迎參加無夢有書計劃，請在收到書後的一個月內，把看書心得和讀後感分享到讀書會”，下麵是一行讀書會的網址。
    想當初他不讓雲鬧鬧看自己抽到的那本書名，是想讓她等個驚喜，沒想到無夢有書活動能拖那麼久，寄到雲鬧鬧留下的那個地址時已是次年三月，和雲鬧鬧住一個宿舍的齊平把這兩本書交給楚涵時已柳綠花紅，他仍記得那天是個春風怒吼的日子，他站在空無一人的籃球場上，讓風吹迷了眼睛。
    他把書放回書架上，一本是《山月記》，一本是《我與你》。
    ”哐當”一聲，二樓房間裏傳來了一陣打碎東西的聲音，楚涵愣了一下，三步並作兩步衝了上去。
    “哥？”他喊了一聲，一把推開楚青的房門。
    還未等他看清，幾乎渾身赤裸的安樂衝過來一把將房門關上，隔著門都能聽到他慌張的怒喊：“你幹嘛啊？不會敲門嗎？”
    楚涵被這萬萬想不到的情節驚地目瞪口呆，都忘了發火。
    兩分鍾後穿戴整齊的安樂打開門出來了，他臉色發紅，不敢正視楚涵的眼睛，清了清嗓子，卻尷尬至極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哥呢？”楚涵看都不想看他，問道。
    “你先下去吧？”安樂撓撓頭囁喏道，“我們一會兒……就下來。”
    楚涵百忍成金才沒在安樂的臉上砸一拳。
    飯菜熱氣騰騰，飯桌上的氣氛卻滴水成冰，三人各占一邊，都沉默不語，尤其是平時喜歡嘰哩哇啦的安樂一不說話，就更讓尷尬的氣氛不言自喻了。
    “小寒，你吃點這個。”楚青討好似的給楚涵夾了一塊炒年糕，“是安樂……炒的。”
    說到一半了才發現這時候說這個隻會火上澆油，楚青咬咬牙還是把話說完了，卻把本來就潮紅未退的臉說得更加紅潤。
    楚涵沒說什麼，”嗯”了一聲，接過年糕來吃了，倒讓楚青重重地呼了一口氣。
    “哥，”楚涵開口。
    安樂一下就炸了：“別怪你哥，要打要罵衝我來吧，反正我皮糙肉厚的也不怕被你揍！”他把碗一放，脖頸伸得老長，一副決定英勇就義的模樣。
    “安樂！”楚青輕聲喊他，“你做什麼呀？”
    安樂雖然比楚涵大，但一直都對楚涵心存畏懼，此時不管不顧地喊叫也是添上了百分百的勇氣：“你就把我當狐狸精好了，是我勾引你哥的，但我可不是貪圖你家的錢財，要我搬出去那也是你開個口的事兒，可你絕對不能怪你哥，你哥跟水晶玻璃似的，容不得別人說他，這事兒就更不能說……我們你情我願……”
    楚青被安樂說的臉色越發通紅，楚涵卻冷冷地看著安樂表演，直到他偃旗息鼓說不下去。
    “說完了？”楚涵問他。
    安樂咬著嘴唇不說話。
    楚涵也不吃了，放下碗筷問楚青：“哥，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五年前雲鬧鬧休學回煙雨川的時候，你給她打過電話？”
    安樂噎在當場，他萬萬沒想到楚涵並不是要質問他們，而是有別的事兒，他反倒傻子似的一股腦兒全交代了，等同於不打自招來著，倒把個洋洋灑灑的人兒氣得蔫頭蔫腦，紅著臉自動站起來去廚房給他們煮咖啡去了。
    楚青紅著臉想了想：“是有這麼個事兒，我那時想勸鬧鬧回來上學。”
    “那雲鬧鬧有沒有跟你提過，她認識一個姓蔣的人？”
    那天晚上在十一點五十八分給雲鬧鬧打電話，導致她給楚涵撥出去的電話被截斷的那個陌生號碼，也在一天之後被注銷了，而那個號碼的注冊人姓蔣，叫做蔣忠啟。
    楚青回憶了半天，搖搖頭：“我不記得她提過。”
    這是預想之中的答案，楚涵也隻是隨口問問罷了，給雲鬧鬧打電話並不意味著是她所熟悉的人，也或許隻是個廣告電話或者別的。
    隻是她和這個陌生號碼的通話時間長達一分半，讓楚涵不得不重視，來這兒之前他還給程倩打電話問過，但程倩也表示沒有在雲鬧鬧那裏聽說過蔣姓人。
    “小寒，你還在查鬧鬧的事嗎？”楚青小心翼翼地問，這些年來，雲鬧鬧等同於楚涵的一個禁忌，他若不先提起，沒人敢在他麵前說雲鬧鬧的名字。
    楚涵沒說話，他知道他們都認為雲鬧鬧死了，所以都把他的固執當作無聊的瘋狂，這些年來他們在他麵前越是小心翼翼，越不斷地提醒他，他們有多麼失望。
    “我走了。”他無法安坐，拿起沙發上的衣服，“局裏還有事兒。”
    楚青叫住他，“你是不是又幾天沒好好睡覺了，就在這兒睡一晚吧？”
    楚涵頭也沒回地站在門廊那兒換鞋：“不了。”
    換好鞋後，他似是能感到背脊被楚青殷殷的眼神盯得發燙，想了想還是回頭問道：“哥，你確定嗎？”
    楚青愣了一下，躊躇的手在餐桌上來回滑動，他搞砸了一次，失去了別人的信任，也把自己弄得怯懦膽小。
    “我不知道，”他小聲說，好一會兒抬起一雙亮堂堂的眼睛看著楚涵，“但他跟陸冰不一樣。”
    楚涵沒說話，楚青稚嫩的模樣依然和五年前一樣，似乎他們都長大了，唯獨遠離世事沉浸在這間屋子裏的楚青還像孩子一樣天真，他的善良和一塵不染正是他不會被歲月侵蝕的原因之一吧。
    楚涵慢慢地點點頭：“我給他換個工作吧。”
    楚青嘴角揚起，笑得很開心，楚涵願意給安樂找工作意味著他接受了安樂，這比安樂能換個工作更讓他欣喜萬分。
    “他現在駐唱的酒吧不是什麼好地方，回頭我跟爸說一聲，讓他去公司上班。”楚涵說道。
    楚青連連點頭，雖然安樂去楚衛國那裏上班讓他喜憂參半，但好歹也是個正經工作。

    作者閑話：

    抱歉寶寶們，昨天的章節應該是第一百六十一章，被我寫錯了，所以出現了兩個第一百六十二章，如果改不了的話，寶寶們按照順序來看就好。沒有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