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鬧鬧從二樓跑到一樓後才想起來把鞋忘在影音室了，看著張姨在廚房裏忙碌的背影，她有些進退兩難，光著腳去廚房幫忙有滑倒的危險，可返回那個讓她尷尬到渾身冒汗的影音室更是難上加難，她垂眸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無力地爬上了台階，卻讓一雙咖色的棉麻家居鞋撞進了眼睛裏。
    順著鞋子一路向上，鬆鬆垮垮的黑色運動褲遮住了腿的筆直修長，手插在褲兜裏，露出白皙的半個手背，另一隻手卻提著張姨給她拿的那雙白色棉拖，素雅的像酒店用那種一次性拖鞋。
    雲鬧鬧尷尬地抓住了旋轉樓梯的欄杆，臉上騰地一下子燒紅了，楚涵深邃的眼睛不帶任何表情地看著她，卻沒有如她想象一般把她的拖鞋高高扔下，而是慢慢地走下了樓梯，在她下麵兩級站定了，彎下腰把拖鞋放在她的腳旁，輕聲道：“地上涼。”
    她的手指差點摳進了欄杆的金色塗漆裏，臉上的紅色像是要把她掀翻一般衝湧上來，楚涵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氣，直到他進了廚房仍然縈繞在她身邊。
    她萬萬沒有想到，被尊重甚至比被侮辱還要讓她無處可逃，楚涵和她是不是命裏相克？
    說是生日，其實飯菜並不奢豪，除了汽鍋盛著的一鍋燉豬蹄外，都是些家常菜而已，楚青喜歡吃甜口的，所以雲鬧鬧還自告奮勇給他用蜂蜜做了個拔絲芋頭，加上一個小小的六寸蛋糕，連上張叔張姨便也熱熱鬧鬧地吃起飯來。
    “鬧鬧這手藝可真不錯，”張姨嚐了芋頭後讚不絕口，“小時候跟著媽媽學過吧？”
    雲鬧鬧笑了笑：“我自己學著亂做的，你們也隨便吃。”
    楚青看著她揚了揚嘴角：“從來沒問過鬧鬧的爸爸媽媽是做什麼的？”
    楚涵揚起眉眼來看著雲鬧鬧，雲鬧鬧愣怔了一下，顯然是準備開始胡說：“我家就是普通的鄉水人家，爸媽都是漁民。”
    “喲，”張姨說道，“那鬧鬧喜歡吃魚吧，早知道我今兒下午買條魚回來。”
    “沒事，”雲鬧鬧趕忙擺手，“好吃的我都喜歡吃。”
    雖然楚涵不明真相，但他就是知道雲鬧鬧在胡說八道，普通的漁民家庭養不出她這樣千沙磨盡卻仍尖銳如刺的人兒來。
    “張叔不是挺喜歡釣魚麼？”楚涵翹著筷子使壞，“不趁此機會討要點釣魚經？”
    “是啊，”不明真相的張姨當真了，“你不老羨慕老萬麼？快向鬧鬧取取經，爭取早日超過老萬。”
    一向不愛說話的張叔提起釣魚來倒是打開了話閘子，“我隻在西城河裏釣到過草魚，還小，物業那老萬倒是釣了幾條鯽魚，大得很呢，我真餌假餌都用了，就是不起用。”
    除了楚涵，一桌人都期待地看向雲鬧鬧，雲鬧鬧哪裏想得到事情會向這個趨勢發展？她雖生長在水鄉，但對打漁釣魚之事一竅不通，甚至沒聽說過真餌假餌這種說法。
    “有沒有……”雲鬧鬧硬著頭皮說：“試過泥鰍……”
    張叔眉頭鎖的老緊，想必是在琢磨這丫頭是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楚涵噗嗤沒忍住笑出了聲，雲鬧鬧卻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下越來越坐立不安，她從不屑於撒謊，沒想到第一次在別人麵前杜撰一個美好家庭才三分鍾，就被揭穿的底兒掉，她的手微微顫抖，像個漏了風的風箱，被凜冽的空氣灌滿了心髒，沒人知道也沒人能體會她此刻的羞恥和無助。
    “鬧鬧從小愛學習，當年我遇到她的時候她就坐在河邊看書，哪有時間管打漁釣魚的事情？”楚青微笑著替她解釋，換來了張叔張姨恍然大悟的理解，卻讓她有一種被人看穿了的赤裸感。
    “走那麼快幹什麼？”楚涵看著雲鬧鬧風一樣的背影喊道，“消食不成，要得闌尾炎的。”
    雲鬧鬧腳步不停，小小的帆布包打在腿側，一下下的砸得她語氣生硬：“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楚涵快走兩步追了上去：“開個玩笑而已，有必要這麼生氣？”
    雲鬧鬧頓住腳步，迎上楚涵注視著她的目光，他所謂的開玩笑，卻差點讓她奪路而逃，可說到底他是不明真相的，於他而言，還真就是個玩笑而已。
    “我沒有生氣，”雲鬧鬧輕聲道，“我走了，你替我跟楚青哥哥說一聲。”
    “走什麼走？”楚涵叉著腰擋住去路，“我哥等你消食回去切蛋糕呢。”
    “再晚我就趕不上地鐵了。”雲鬧鬧說道，搶在楚涵開口之前道：“不用你送，我們不熟。”
    楚涵這回感到的不是生氣而是疑惑，這人三番五次和自己劃清界限，卻未免也做的太刻意了些，像是為了保持距離而保持距離。
    “誰要送你了？”楚涵眯起眼睛來，“雲鬧鬧，你是不是喜歡我？”
    楚涵叉著腰眯著眼，問出的話幼稚至極，與他平日裏的形象大相徑庭，雲鬧鬧忍不住笑起來：“楚少爺，你怎麼這麼幼稚？”
    楚涵問出口就後悔了，也覺得自己不僅二百五，還智商掉線，像個不懂世事的傻帽，他趕忙找補：“那你喜歡我哥？”
    雲鬧鬧冷了臉色，二話不說繞開他就走，楚涵急了：“嘿，你還真喜歡我哥。”
    雲鬧鬧這回無情到底，腳步快的幾乎跑起來，隻聽到楚涵在後麵說了一句：“下周二咱去杭州繼續聊這個話題。”
    上了地鐵的雲鬧鬧滿頭是汗，心跳如鼓，她找了個空位坐下來，狠狠地在心裏鄙視了一番楚涵，卻想著想著忍不住揚起唇角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