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燈滑過路邊的行道樹，墨綠色的葉子在暖黃色的燈影裏神秘莫測，像一株株站崗的衛士。
    透過車窗看著大門緊閉的學校，兩人都傻眼了，這才想起來既然夜已過半，地鐵都停運了，學校的門禁時間也早就過了。
    他們忙亂了一整天，卻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楚涵熄了火，車燈一關，頓時四麵八方都安靜下來，僅餘頭頂的一輪月光籠罩下來，冰冰涼涼的仿佛在傾訴柔腸。
    雲鬧鬧隻覺尷尬的氣息迅速蔓延，她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小聲道：“要不我去東門的肯德基坐會兒吧，你先回家好了。”
    楚涵靠在椅背上環抱雙臂，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意，“這好像不是我們第一次被關在學校外麵了？”
    尷尬的氛圍呼啦一下子簇擁到了頭頂，雲鬧鬧的臉頰不由自主地紅了，上一次她喝醉了，兩人在酒店過了一夜，這才搞出了那張照片的事情，鬧到現在還未停歇，這人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楚涵喜聞樂見地借著斑駁月光看到雲鬧鬧耳朵尖都紅了，他覺得好笑，有人身經百戰，有人卻連個暗示都承受不住，他忍不住想要再過分一點：“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上次那家你覺得好住嗎？可以的話我看看還有沒有房……”
    後麵的話被淹沒在雲鬧鬧的手心裏，她撲上去捂楚涵的嘴，另一隻手精準地奪走了楚涵的手機。
    黑暗中兩人的眼睛都亮晶晶地注視著對方，楚涵眼眉略彎，明顯在笑，雲鬧鬧衝動之後覺得這個舉動不合時宜，她邊收手邊警告：“你少胡說八道，要住你去住。”
    “怕什麼？”楚涵顯然不把警告當回事，“上次我睡地板，這次我可要睡床。”
    雲鬧鬧的怒目而視沒嚇住他，反而讓他笑起來，雲鬧鬧惱羞成怒要下車，他搶先摁了鎖，對上雲鬧鬧的目光後認真道：“你手裏真有許加文搞事兒的證據？”
    原本要發火的雲鬧鬧頓時偃旗息鼓，猶豫半晌點點頭：“許詩拿合同給我簽的時候我有過備份，和他們後來向我索賠的那個版本不一樣，所以我懷疑他們用陰陽合同，還有那天我去火樹銀花KTV時已經覺得不對勁了，就把手機調成了錄像模式放在裙子的裏兜裏，那個裙子你也見過，是半透明的，所以幾乎錄下了樸海成在KTV舞池裏的一舉一動。”
    楚涵麵無表情，心裏卻大浪翻天，雲鬧鬧的反應能力和自救能力都讓他歎為觀止，卻又一言難盡，難怪那天晚上連鞋都沒穿就跑出來的雲鬧鬧身上卻帶著手機，到底是什麼樣的成長環境才會讓她這樣步步為營。
    “我會撤訴的，”雲鬧鬧再次說道，言語篤定不帶一絲猶豫，“其實許詩早就說這裏邊沒我的事兒了，我隻不過告他一個氣不過和心不甘罷了，說實話，事情鬧成這樣，我承受不了也處理不了，就這樣吧。”
    雲鬧鬧的聲音很低落，但似乎此決定是慎重考慮後的結果，楚涵想了想，“如果你相信我，可以把證據交給我，我來處理許加文，怎麼樣？”
    雲鬧鬧皺眉，楚涵狡黠一笑：“你的氣不過和心不甘我幫你找回來。”
    “為什麼要幫我？”
    楚涵叩了叩方向盤：“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雲鬧鬧沒吭聲，楚涵看著她固執的模樣，知道自己若是不說點什麼的話，她又要胡思亂想了，思索片刻說道：“那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離趙書澤遠點。”楚涵陰沉沉的，提起趙書澤的名字就讓他煩。
    雲鬧鬧有些驚訝也有些心虛：“……為什麼？”
    “他不是什麼好東西，”楚涵煩躁地在方向盤上使勁叩了幾下，然後回頭看著雲鬧鬧，“我早跟你說過他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還要問為什麼？”
    “我……”如果楚涵和虞家的關係沒有那麼近的話，或許雲鬧鬧會把趙書澤三番向她求和的事情告訴他，“……我聽說了水房的事情……謝謝你。”
    楚涵抿抿唇，像被金宇傳染了似的，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有什麼好謝的，我最看不慣他那種偽君子了。”
    “何況，”楚涵咬了咬牙，“還是怪我，是我讓你去接近他的。”
    說實話，這事兒從頭到尾都在趙書澤的計劃之中，楚涵隻不過是全盤計劃裏的一個小插曲而已，根本怪不著他。
    “咱倆之前的交易取消，”楚涵說道，“你離他遠點就行。”
    雲鬧鬧心裏湧上一片暖流。
    “怎麼樣？同意麼？”楚涵追問。
    雲鬧鬧點點頭，笑了笑，“同意。”
    比流星還稀罕的笑臉看呆了楚涵。
    “那……證據呢？”
    盡管不知道楚涵要怎麼處理，但雲鬧鬧決定相信他：“我整理好之後拿給你。”
    天亮的很慢，雲鬧鬧不記得是何時睡著的，隻不過睡著前似乎看到了天邊升起的一抹橘紅色朝霞。
    她回頭看著環抱雙臂睡在駕駛位上的楚涵，朝霞的微光在他的鼻梁上方打下一層毛茸茸的陰影，睡著後的楚涵很乖，就像他這人一樣，似乎一點也不壞，那時候衝進食堂對著張文斌滿口髒話威逼使狠的那個人，似乎和當下這一位大相徑庭。
    這就算兩清了吧，雲鬧鬧暗自想，做朋友似乎也不錯。
    帶著一身朝露回到宿舍樓下的雲鬧鬧有些冷，她捂緊了身上的衣裳，生怕再來一次重感冒，再把”NewCity項目”撂下三五天的話，馬老師會直接把她掐死吧。
    可霧靄沉沉的朝霞之下，宿舍樓前一抹純黑色的影子卻讓雲鬧鬧從裏到外都涼透了。
    虞嬌穿著黑色風衣，帶著黑色墨鏡，頭上還壓著一頂黑色的寬簷帽子，現下還早，但也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出來晨跑，側目看去隻覺這人穿著奇怪，卻無人認出她來。
    虞嬌藏在墨鏡後的目光鎖住了雲鬧鬧，她嘴角輕扯，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道：“這才浪回來呢？”
    雲鬧鬧心頭一緊嘴巴發苦，她走到虞嬌麵前，“你來幹嘛？”
    虞嬌不由分說按住了雲鬧鬧的肩：“翅膀硬了就敢這麼跟我講話了？你媽都不敢這麼和我說話！”
    雲鬧鬧忍住心裏的酸楚和崩潰，轉身看著她：“你好歹也是個公眾人物，當眾撒潑耍橫也沒事嗎？”
    “你以為你是誰？”虞嬌向來不懂忌憚，聲音不低反高，“我爸用這事兒製我，你也配說我？”
    雲鬧鬧被虞嬌拖拽進宿舍樓後的背陰處，這兒看不到朝霞，隻被晨曦的微光照得一片蒼白。
    巴掌落下來的時候雲鬧鬧難以置信地捂著臉，她十三歲被虞嬌按在老宅子的書房裏暴打之後，從來沒想過成年之後還會被她打！
    她抬起雙臂去擋，沒想到反而激怒了虞嬌，隻停頓了三秒鍾，鋪天蓋地打在她身上的就變成了虞嬌夾在腋下的那個鉚釘坤包，生硬的金屬砸下來讓雲鬧鬧疼得直往後縮，她本能地推了虞嬌一下，虞嬌三天沒吃飯隻喝了幾杯代餐的身體弱不禁風，哪經得住這一推，當即往後跌進了一叢迎春花裏，迎春花枝幹堅硬花叢密集，瞬間把虞嬌露在外麵的手腳刮得血珠子亂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