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鬧鬧翹了一天的課，睡醒的時候太陽都落了，黃昏的餘暉從宿舍的窗戶射進來，把白色的洗手台瓷磚照的發黃，她趴在床上怔怔地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馬老師給她安排的一個活就在今晚。
    來不及吃晚飯，雲鬧鬧跑著衝進外院小禮堂的時候，馬君蓉的臉色和夕陽下的洗手台一個顏色，都白裏透著黃。
    “雲鬧鬧，你怎麼回事兒啊？”她極力忍著沒發火，但還是克製不住地責備，“你這學期的狀態一直不對，再有三分鍾比賽就開始了，你能不能搞定啊？”
    雲鬧鬧扶著膝蓋不住地喘息，得個空還連連道歉，聽到音樂響起，主持人已上場，她趕忙三步並作兩步跑到第一排坐下，先是把手機錄音打開，這才有條不紊地開電腦，打開文檔和識音設備，喘息未平，第一位選手已經上來了。
    今晚是外院舉辦的校級英文演講比賽，雲鬧鬧為了賺一百五十塊錢的補助，答應了馬君蓉做現場書記。
    陳雅上場的時候，雲鬧鬧這才知道原來她也參賽了，她的演講題目叫”Icanhandleit”，五分鍾下來，洋洋灑灑咬字清晰，音線動人內容無可挑剔，在目前已上場的人中堪稱最佳，何況陳雅長相溫柔，又有上海小女生的甜美自信，表現的特別好，博得在場觀賽的一致掌聲。
    雲鬧鬧忙得頭暈眼花，到此卻也呆愣半晌，她看著識音設備上一行一行識別出來的原文，一時半會兒有些傻氣，這篇文章是她為了練筆寫的，就存在電腦裏，有一天陳雅跟她說想借去看看，可沒想到一個”借”字竟成了”據為己有”，一字未改的全文就這樣成了別人的東西。
    等待評分的陳雅笑容可掬地站在舞台正中央，淺紫色的眼影被燈光恰到好處地照出了仙氣飄飄的感覺，雲鬧鬧突然覺得很惡心很想吐，當年被虞嬌欺負的那些鏡頭倏爾飄過，為什麼她們都這麼像？為什麼世上有那麼多人，卻個個都來欺負她？
    她為了賺錢甘願放棄參賽的機會，卻並不覺得委屈，人各有所求，各走各路是合乎常理的，但這一瞬間，光芒萬丈的舞台和灰頭土臉的書記，這地位交錯的一刹那，讓她累極了也恨極了。
    比賽結束很久了，她獨自一人坐在禮堂的角落裏整理文檔，餓過了時候的肚子也安靜下來，麻木又本能的動作支撐著她刪改重修又保存。
    “很精彩的比賽？”趙書澤突然在身後說話，把雲鬧鬧嚇得心跳漏了一拍，她回過頭去，發現笑眯眯的趙書澤正背著手歪頭看她的筆記。
    雲鬧鬧趕忙站起身來：“學長，你怎麼來了？”
    趙書澤抬了抬眼鏡，笑道：“我猜你弄的也差不多了，就來等你吃宵夜呢。”
    愣是雲鬧鬧聽了那些陰謀論，在這涼薄的夜裏空曠的禮堂裏，心中也忍不住騰起了一陣暖意。
    “啊，我……”她本想說不吃宵夜，可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趙書澤看著臉紅了的雲鬧鬧，笑道：“陪我吃也行。”
    已近十點鍾，食堂都關門了，兩人隻好去了學校東門的小吃街找了個大排檔坐下來。
    “第一名是陳雅，你們班的？”趙書澤問。
    雲鬧鬧沉默了一會兒：“是的，我們一個宿舍的。”
    “那小姑娘可真行，文筆不錯，連梁老都誇讚不已。”趙書澤隨口說道。
    “梁老師也去了？”雲鬧鬧不由問道，梁老師是翻譯理論界的泰鬥，現在國內高校通用的翻譯理論教材就是他和他的團隊出版的。
    “他聽了半小時就走了，剛好聽到你室友那兒。”
    雲鬧鬧低頭想了想，若陳雅不用那篇”Icanhandleit”，梁老甚至是其他人永遠也不會見到她寫的東西，從另一個方麵來說，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她的文筆得到了肯定，也讓她能夠更加相信自己。
    “鬧鬧，我聽過你的presentation，你的口語和發音都很不錯，為什麼不參賽呢？”趙書澤問道。
    雲鬧鬧抿唇，“我……想積累一下經驗。”
    “參與是積累經驗最好的方式。”
    “……書記員也是參與的一種方式。”雲鬧鬧輕描淡寫地帶過這個話題，直擊重點：“學長……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趙書澤沉吟半晌，巧妙地避開了這個問題，“鬧鬧，你看了上次我給你的那本書嗎？”
    雲鬧鬧看著趙書澤善意滿滿的笑容，認為自己還是太著急求得一個為什麼了，趙書澤避而不談或許是因為他覺得時機不對，也有可能是她和楚涵都誤會趙書澤的用意了，既然趙書澤在楚涵口中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那自己這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又如何入得了他的眼呢？雲鬧鬧突然有種自作多情的羞燥感。
    他可能隻是想做個夠格的學長而已。
    “還沒來得及看。”雲鬧鬧笑了笑，“不好意思，給不讀書的人送書，讓你失望了。”
    “怎麼會？”趙書澤絲毫沒有失望，反而笑眯眯道：“你曾經說我是理想主義者，認為雪穗和亮司之間的感情隻存在於虛構之中，我想反駁你。”
    不是已經反駁過了嗎？雲鬧鬧心想，卻又覺得趙書澤現在的語氣有些奇怪，低沉中的溫柔讓人忍不住發怔。
    趙書澤卻穩如泰山一般笑道：“雲鬧鬧同學，你要不要給我這個機會向你親身驗證一下？”
    去他媽的理智分析，雲鬧鬧在心中對自己方才的揣度嗤之以鼻，趙書澤明亮的眼睛，溫柔的笑容和直戳心底的表白都讓她頓時失去了判斷的能力。
    她認為，沒有人能拒絕這樣一個人，若是楚涵沒有跟她說過那些話，就算是她感覺不到趙書澤的真心，說不定也會為這樣的表演而傾心答應，畢竟她現在孤獨無依，是最脆弱的時候。
    “鬧鬧！？”趙小夢突然出現在她們桌前，大呼小叫道，“你在這兒？陳雅慶功宴你怎麼不去？”
    趙書澤飽含征服欲望的眼神被打斷，雲鬧鬧得以喘息，牽著杜大光的趙小夢似是這時候才看到趙書澤，驚呼一聲捂上了嘴巴，八卦的眼神飄忽不定，正好被追上來的文瑩一把拽住了，“走這麼快幹嘛？怕我當電燈泡嗎？”
    雲鬧鬧看了一眼跟在後麵的一大群人，都是為陳雅慶功的同班同學，有十一二個，翻譯班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人都在這兒了。
    喝的滿麵春風的陳雅這時候最不喜歡看到的人就是雲鬧鬧了吧，她沒請她去慶功宴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會兒偶遇讓她頗不自然，可是雲鬧鬧身邊還陪著趙書澤，她隻好笑眯眯地打了招呼，還故意嗔問雲鬧鬧為什麼不去吃飯。
    雲鬧鬧皮笑肉不笑，給她留了麵子，沉默不說話。
    “喲，”翻專班最八卦的秦麗湊到跟前，眉飛色舞地看著趙書澤：“學長，我們邀請你去吃飯你不去，說是要陪女朋友，這會兒……”話沒說完幾個人就捂著嘴直笑。
    趙書澤麵不改色，甚至還配合她們笑：“我說要陪朋友，可沒加字兒。”
    這種否認等於變相承認，雲鬧鬧沒說話，看著趙書澤在眾人麵前遊刃有餘的模樣，終於清醒了一些。
    趙書澤回過頭來看她，用嘴型說道：“我等你答複。”
    她在眾人豔羨的目光裏，回了趙書澤一個淺淺的笑，也有些懊惱，沒能抓住最好的機會把答案問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