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寒假的校園冷清的像座墳墓，雲鬧鬧從空無一人的宿舍樓蹦蹦跳跳下來的時候，聽著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裏回響，竟然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忍不住哼了幾句歌，一時得意忘形沒注意腳下，兩個台階當作一個蹦了下來，差點閃斷了剛剛愈合不久的椎骨。
    要不是快遞小哥一大早就打電話來催她取件，她今兒都不想出門，就打算在宿舍聽一天的會議錄音，國貿會已經開了三天了，翻譯秘書要負責整理原稿和譯稿，用語音識別軟件轉換之後，還得聽錄音來核對具體內容，雖然沒有那麼幸運，她不是餘敏老師的翻譯秘書，但她跟的張亞平老師也是翻譯界大神，光看著她在會議上行雲流水的傳譯就已經學到很多東西了，再走一遍錄音的話，雲鬧鬧覺得自己簡直像吃了人參果的孫猴子，渾身都有勁兒極了。
    快遞小哥給她遞過來一個四方小紙箱，哈著冷氣說道：“同學，年三十兒你都不回家啊？宿舍有吃的嗎？食堂不都關門了？”
    雲鬧鬧簽字的筆頓了一下，抬頭茫然地問道：“今兒是大年三十兒啊？”
    快遞小哥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騎著車走了很遠還忍不住回過頭來看站在一片寂寥土地上的雲鬧鬧，想這孩子怕不是孤兒吧？也太造孽了！
    雲鬧鬧捧著四方小箱子發了半天愣，怪不得國貿會兒今兒會放一天假呢，自己沉迷於會議稿不可自拔，連這茬兒都沒想起來。
    她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又覺得想起來也沒什麼用，反正沒人牽掛她，到頭來，還是個快遞小哥給她提的醒。
    自我安慰半天，越發覺得心裏的蒼涼和手裏的重量成了正比，索性在宿舍門口的垃圾桶旁邊蹲了下來，徒手拆箱。
    這箱子是程倩給她寄的，裏邊塞滿了各種各樣的內蒙古美食，什麼牛肉幹奶豆腐應有盡有，她心頭一暖，眼睛卻熱了，就連個朋友都知道她在學校過年孤苦無依，快遞小哥也知道食堂關門了她沒有吃的，可她最親的，或者說血緣上最親的人，竟然連個電話都沒有。
    可她沒有理由責怪雲晚霞，雲晚霞曾經說過，是她毀了她這輩子得到幸福的可能性，那她這樣一個如仇敵般的存在，又有何資格去提要求？能把她健健康康地養大，或許已經是雲晚霞的極限了。
    她突然沒了力氣，賭氣般從箱子裏摳出一塊幹奶酪來塞嘴裏，濃鬱的奶香味頓時壓下了心裏的酸苦，她習慣了自我調節，習慣得很了，否則天天抱怨的話，怎麼可能活得到現在？
    楚涵提著車鑰匙往宿舍方向走的時候，猛然間看到一團圓滾滾的白色絨毛在女生宿舍門口蠕動，差點嚇得心髒漏跳一拍，他不由地四處張望一下，發覺遠近幾十裏之內都空無一人，便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打算先確定那坨是什麼”東西”再說……
    然後他看到的便是蹲在地上抱著膝蓋狠命地往嘴裏塞奶酪的雲鬧鬧，他無語極了，冷聲道：“你有病吧？”
    雲鬧鬧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差點滾一跟頭，她抱著箱子站了起來，蹲得太久差點暈倒，好在一把扶過去，剛好扶住旁邊的垃圾桶，而麵前的楚涵卻一動不動，一手拿著鑰匙，一手插在兜裏，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那模樣似乎在說，就算你掉垃圾桶裏了，我也會裝作沒看見，轉身就走。
    “楚涵？”雲鬧鬧驚訝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沒忍住，還加了一句：“……大過年的。”
    沒想到原本看起來就心緒不佳的楚涵一聽這話臉上冰霜更甚，“我回宿舍拿東西。”
    雲鬧鬧穿著白色的熊貓睡衣，腳上還蹬著一雙洗得褪色的棉拖鞋，披頭散發的樣子實在不雅，她有些尷尬，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發了半天懵才如夢初醒地往前遞了遞箱子，“你吃奶酪嗎？”
    楚涵轉身就走，走了兩步突然頓住腳步，像是萬不得已地回頭：“你也知道今天是大年三十，那你蹲這兒幹嘛？奶酪當年夜飯？”
    雲鬧鬧臉上頓時出現受傷的表情，明亮的眸子裏閃現著讓楚涵於心不忍的情愫，他指了指東門的方向：“有幾家飯館沒關，你可以去試試運氣……”
    “你跟家裏吵架了？”雲鬧鬧突然問。
    楚涵話說一半僵在嘴邊，努力克製著不生氣：“用不著你管。”
    雲鬧鬧點點頭：“新年快樂。”然後端著箱子返身朝裏走去。
    楚涵突然間特別想留住這個通透又直接的女孩子，特別想問問她，哪裏就能看出自己和家裏吵架了？更想問的是，她眼裏那受傷的神情，為什麼會那麼熟悉？煙雨川那麼好的避世之地，為什麼不回去？
    “雲鬧鬧，”他喊了一聲。
    雲鬧鬧回過頭來茫然地看著他。
    楚涵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躊躇半晌道：“把你奶酪給我一塊。”
    雲鬧鬧呆愣了一下，楚涵又說道：“你想吃什麼，我們搭個夥過個年？”
    楚涵的確是和家裏吵崩了跑出來的，楚衛國掀了半桌子保姆劉姨準備好的年夜飯食材，有不少還是從日本空運過來的生魚片，就這樣被他的怒火連累到了垃圾桶裏，楚涵看著劉姨驚慌失措的樣子，心裏想的是掀了好，反正留著也沒人吃得下去。
    自從楚青出事之後，原本就緊緊張張的父子關係徹底跌入了冰點以下，三月一小吵，半年一大吵，大過年的他也不想和楚衛國吵，但柳文花那個女人提起了楚青，楚涵就要求楚衛國接楚青回來過年，誰知道楚衛國不但不同意，還說了些什麼”他那種精神病患者不配沾染他楚家大門”之類的話，讓楚涵一時沒控製住，怒罵楚衛國不配做父親。
    他甩袖離開的時候，柳文花死死拽著他的衣服不讓他走，他把她掀到地上去了，臨走的時候還看到她揉著扭腫了的腳踝，哀怨地看著他的眼神。
    柳文花是誰？他和楚青的後媽。
    他原本打算去住酒店，把車開到酒店門口才想起來放假的時候把身份證忘在了宿舍裏，隻好過來拿，沒想到會遇到雲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