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鬧鬧和楚涵坐在東門一家光線明亮的川菜館裏，老板一家子都是四川人，今年沒回去過年，就沒歇業，一家子其樂融融地坐在最裏麵的那張桌子上吃年夜飯，嘰裏呱啦地講著他們倆都聽不懂的方言。
    雲鬧鬧對楚涵大刀闊斧的點菜手法未置一詞，她看得出楚涵破敗的心情，對著滿桌子豐盛的各色菜肴，似乎也並未有半分好轉。
    “你手機一直在響。”雲鬧鬧夾了一塊肉，沒忍住。
    楚涵”嗯”了一聲，喝了一口可樂，任由桌子上的手機震個不停。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雲鬧鬧扒了一口飯，這沉悶的氣氛讓她尷尬不已，雖說她是最不怕冷場的人了，但今兒畢竟是春節，和裏邊那桌的熱鬧非凡比起來，他們這兒挺像個喪宴……何況楚涵的身材長相都太吸睛了，老板家的幾個孩子一直交頭接耳地往這邊看，想也想得到他們在猜測”分手大戲”，”逼婚逼債”之類的無厘頭劇情。
    楚涵揚起眼眸來看著她，沒說話。
    雲鬧鬧真他媽的後悔，早知道留在宿舍裏啃奶酪。
    她硬著頭皮開始講：“曹操帶著曹衝去華佗家，一進門曹操就笑著說”在下攜幼子前來拜訪”，華佗一聽連忙擺手”太客氣了，來就來嘛還帶什麼水果！””
    雲鬧鬧講完就咯咯咯的笑起來，這還是上次見麵程倩給她講的，一直覺得特別好笑。
    沒想到楚涵連嘴角都懶得扯一下，像看傻子一樣地看著她，雲鬧鬧抿了抿唇收住笑，那瞬間真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曹衝？”楚涵慢悠悠地開口，“是幼子嗎？”
    雲鬧鬧眨眨眼睛，“是吧……”
    “曹操有二十五個兒子。”
    “啊？”雲鬧鬧瞪大了眼睛，她還真沒研究過這個問題。
    楚涵是這個時候笑出聲來的，他笑起來的時候兩隻眼睛彎彎的像月牙，他覺得雲鬧鬧傻裏傻氣的模樣比平日裏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德性順眼多了。
    雲鬧鬧呆呆地看著楚涵，實在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能看到楚少爺這個風雲人物像小孩子一樣笑得毫無防備。
    他們倆像是約好了一樣都不再提煙雨川那件事，但此時楚涵卻莫名地覺得那時候幫他們搖船，後又落水的雲鬧鬧和現在這個會講笑話的雲鬧鬧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你是因為過年才講笑話嗎？”楚涵問一臉茫然的雲鬧鬧。
    雲鬧鬧張了張嘴，卻無法反駁，她隻是想說，過年不過年的還真沒什麼關係，因為她這是第一次給人講笑話。
    她純真又無欲無求的表情頓時讓楚涵有了一個衝動。
    “走吧，”楚涵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起來，“帶你去個地方。”
    雲鬧鬧看著滿滿一桌子的菜，眼睛都差點掉出來了，“你一口沒吃，我也才吃了兩筷子……”
    “打包帶走，待會兒一起吃。”楚涵不容反駁，抬手結賬。
    楚涵幾乎是在一瞬間做出了這個決定，是因為很久沒有見過那麼純淨的眼神了？還是她講笑話時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眉飛色舞？亦或是她獨自一人蹲在宿舍門口，像隻被人遺棄了的貓咪似的，像極了楚青？
    直到踩下油門，順著二環上了高架之後，楚涵也沒搞清楚是什麼觸發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
    雲鬧鬧靜靜地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霓虹燈，第一次從旁觀者的角落欣賞著這座華麗的城市，當年雲晚霞就是為了走出煙雨川，來到這樣的大都市，才會拋下相戀多年的男友，義無反顧地上了虞文海的床，她以為肚子裏揣上了虞家少爺的種，就能登堂入室地進虞家的門，卻壓根沒想到虞文海根本不是個東西，從頭到尾都把她當妓，連小情兒都算不上，到頭來成了煙雨川最勁爆的一個笑話，真真應了那句偷雞不成蝕把米。
    西山的別墅區比平時熱鬧，煙花四起，爆竹噼啪，偶爾還能從大開的窗戶裏聽到傳出來的歌聲，拐過兩個彎之後，楚涵把車停在了一棟非常安靜的三層別墅門口，燈火通明，對聯鮮紅。
    “你……”雲鬧鬧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帶我來你家幹什麼？”
    楚涵看了她一眼，“這不是我家。”
    來開門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姨，她身後的一樓客廳裏還坐著一位跟她年紀相仿的伯伯，兩人正在看春晚，甫一看見楚涵，那阿姨驚詫不已，“小少爺，你怎麼來了？”
    楚涵笑了笑：“張姨，我哥睡了嗎？”
    張姨趕忙搖頭：“沒呢，在樓上。”
    楚涵往後退了兩步，仰頭看二樓，便見落地窗簾動了動，一個身影出現在窗邊，雲鬧鬧跟著他的目光看去，竟發現窗簾背後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年輕男子，那男子笑容很淡，但看得出來特別高興，還特別好奇地看著她，驚訝之餘，雲鬧鬧本能地揮了揮手，算作招呼。
    “你幹嘛？”楚涵鎖眉看著她。
    她也覺得這個動作傻不拉幾的，抿了抿唇沒答話。
    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正是楚涵的親哥哥楚青，而且還曾經和雲鬧鬧有過一麵之緣，雲鬧鬧剛在二樓的沙發上坐下來，就認出了楚青。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脫口而出：“你是槐樹哥哥？”
    曆經千帆之後的楚青哪裏還記得雲鬧鬧，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什麼？”
    雲鬧鬧仔細地看著楚青，這人的確和七年前已經大不相同，他瘦了不少，臉色也差，耷拉在褲筒裏的兩條廢腿更和曾經能夠攀岩爬樹的矯健相去甚遠，但她絕對沒有記錯，他就是那個爬上槐樹，幫自己拿書包的人沒有錯。
    “你不記得我了嗎？”雲鬧鬧輕聲說道，“七年前的煙雨川，那個坐在槐樹底下的小姑娘？”
    楚青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楚涵，鎖眉想了想，搖了搖頭。
    “我的書包被人掛在樹梢上拿不下來了，是你幫我拿下來的……”雲鬧鬧還在奮力解釋，被楚涵一記眼刀殺的咽回了話頭。
    楚青殘了之後，最恨別人幫他回憶曾經。
    “啊……”楚青卻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寧願去死，也不掉一滴眼淚的小姑娘？”
    雲鬧鬧想起曾經的窘態，但卻來不及羞愧，隻顧著使勁兒點頭：“就是我，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