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下小鬼自行料理傷勢，那背上紅殷殷一片看著嚇人，不過都是皮外傷，也不礙什麼事，一天時間足夠養好了。白自發留下照顧他，那感情好的簡直跟從小發友似的，我也由得他去。
    夜晚降臨，萬籟俱寂。明天就要回妖界了，獨自在房間內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終於耐不住，起身想出去走走。
    明天就回去，會不會太快了？貓撲還沒聯係上，那次救我的“葉大哥”也沒來得及答謝，在這鬼界晃晃悠悠轉了一圈，結果還是沒投成胎，收獲倒是撿了個不要錢的神魄。
    想著些前前後後的瑣事，不知不覺沿著走廊走到了另一扇門前。門突然開了，下意識側頭，闖入視線的寽覺穿著那件我見過的白色浴袍，依然半敞，毫不介意露出大片胸膛，就那樣斜靠在門邊，臉上神情似笑非笑：“殿下這麼晚了還沒睡？”
    “將軍也一樣。”回想起來，認識這人以來盡管他一口一個“殿下”叫得親熱，我喚他“將軍”卻隻有兩次，除了這次帶著淡淡疏離的外交口氣外，還有一次是那一夜充滿嘲諷的話語……想到那荒唐的一夜，盡管暗恨自己沒骨氣，心卻還是控製不住的猛地跳漏一拍。
    “都是不眠人，不如殿下陪我喝一杯如何？”說著不待我反應，一把就把我拉進了屋子。
    一樣的黑色豪華沙發，一樣裝著誘人葡萄紅般晶瑩剔透液體的高腳杯，我拿在手裏斜睨著他：“這酒裏不會又加了什麼‘料’吧？”
    “殿下何不試試？”沒有承認也沒否認，寽覺一挑眉，挑釁般的看著我。
    我看著他，又看看手裏的高腳杯，輕笑一聲，仰頭而盡。
    寽覺眼裏瞬間光芒大綻，熠熠奪目的看著我：“殿下不怕有毒？”
    “我相信你雖不是什麼君子，卻也不會是不擇手段的小人。”慵懶的向後一靠，伸展著四肢。自從化為真神，體內神力時時刻刻澎湃著，我雖不知到底強悍到了什麼地步，但憑朦朧的感覺也足夠此刻我囂張的本錢。就像那酒，剛劃過喉嚨還未落腹就被我用神力蒸發了，表麵上自然可以做的風淡雲輕。
    “哈哈哈哈￣”出乎意料的，寽覺注視了我片刻突然仰天長笑，笑罷又用那溢滿精光的眸子直直看著我，“這麼多年，殿下還是第一個對寽覺說‘相信’二字的，原來這六界間還真有相信我的人存在，寽覺何其幸焉！”氣壯山河歎完，又意味不明的眨眨眼，“殿下如此看得起寽覺，實在讓寽覺受寵若驚。明天寽覺就要走了，還真是舍不得殿下呢。”
    “走？你走哪去？”
    “當然是回魔界了。這次出來本是參加殿下的衛冕大典的，卻因著諸多波折延誤到現在遲遲未歸，如今殿下安然無事了，我也該回魔界處理這些日子積累的事務了。”
    “嗬，我還以為魔界將軍都很閑呢。”嘴上輕描淡寫，顯得敷衍了事，其實我一直以為他會糾纏著再跟我回妖界，乍聞他要走，還真是很意外。意外同時，心裏還泛起一絲難以忽視的酸澀。這是怎麼了？我居然會覺得不舍？難道是因為每次關鍵時刻寽覺總是會神出鬼沒地出現幫我，所以習慣了他在身邊？
    “殿下當真這麼以為？我是為了誰才留到現在難道殿下不知？”寽覺卻不肯如往常一樣跟我打太極，言語間有幾分咄咄逼人。
    為了誰。我不知道。或者說，我不想去知道。總結起來，這人最是深不可測，跟先知似的啥都知道，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又出來扮演救世主，你卻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麼。誰知道這魔界將軍暗地裏是不是打探著什麼機密準備著什麼陰謀－－閉閉眼－－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太累。若說逗留至此隻是為了我，連我自己都覺得這理由幼稚可笑。
    “那走之前，我還有幾件事想請教。”岔開話題，不欲在這無聊問題上多做糾纏。
    寽覺仍然逼視著我，我隻把視線定格在手中的高腳杯上，端出恨不得從它身上看出世界第九大奇跡，發現第N個未解之謎的架勢。
    片刻，那同樣恨不得在我身上燒出個洞的目光才緩緩收回，寽覺也給自己倒了杯酒，漫不經心的看著杯中來回震蕩的紅色液體玩味的開口：“殿下請說。”
    “我和翳枝之間的血誓該如何解除？”既然當初根本就是想致我於死地的陰謀，那血誓就很可笑了。現在我不死了，這個麻煩玩意怎麼辦？
    “不用解除，你們之間根本沒有血誓。”
    “什麼？”明明是按白說的方法結印，白也說那張誓詞沒有問題，怎麼會沒有血誓？
    “真神和神魄本就是一體，自己和自己怎麼能締結血誓？所以你們之間的那個誓約根本是無效的。”寽覺頓頓，又補充道，“就像當初翳枝在妖界被軟禁的時候，殿下不也奇怪怎麼沒人看守。其實冥主下了結界，除了冥主本人誰也無法進出，神力沒被開發鬼力又被封的翳枝自是難以逃脫。卻不料你和神魄氣息相通，又帶了冥主血脈，結界對你無效，殿下才能那樣暢通無阻的闖入。殿下最初到鬼界沒被發現是活人也是這個道理。”
    原來如此。原來一開始就是小鬼設計好的，心裏難免有些氣悶。轉念一想，也罷，這樣也好，至少如今省去了很多功夫。想了想，又道：“那個辛礫是怎麼回事？”
    “殿下什麼意思？”寽覺一收懶散神態，半眯了眼，探照燈似的目光狐疑的打量我。
    “別裝了，我知道那人肯定不簡單。別的不說，我媽明明下了禁令卻敢私自帶我去找翳枝，後來我出言試探要他立下血誓，他又說隻忠於冥主，豈非前後矛盾。而那次塗白被綁架的地點是你給我傳的信，當時飛鏢明明是直衝我而來，在臨近麵門前誰都沒發覺，卻被辛礫救了。如果不是你想致我於死地，就是你早料到我會被他拉開。這麼說來，他是誰，你會不清楚？”
    寽覺沒說話，靜靜和我對視著，眼裏神色逐漸深沉，空氣裏傳來壓抑的訊息。我有些後悔，這麼急著挑明了會不會太冒失了，現在他……是不是在考慮殺我滅口？眼睛下意識朝門飄去，如果真打起來以我現在的功力還拚不贏的話，跑有幾成把握？
    “殿下真是越來越聰明了！”就在我幾乎以為他要出手了時，令人窒息的壓抑突然消失了，寽覺意味深長的一笑，“不過太聰明的人，通常都活不久。”話鋒又一轉，“也許殿下會是個例外？”
    轉來轉去到底什麼意思，雖然感覺不到他的殺意，但這般打機鋒太讓人忐忑不安。
    “殿下還有什麼問題嗎？”
    好嘛，幹脆給我來個避而不答！我也不打算追問了，本來也沒指望他會回答我這個問題，不過是試探自己猜測是否正確，如今看來那辛礫果真有問題。
    “沒有了。哎，突然困了，我看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多謝你的酒。”既然目的達到，也就沒必要再逗留，我起身就欲離去。寽覺也沒挽留，隻是坐在沙發上靜靜看著我離開。
    走到門口，我想起了什麼，一回頭，燈光下寽覺眼裏滿是暖暖如琥珀的色澤，流動著動人心魄的神采。
    咬咬唇，心裏掙紮了半晌，隻怕現在不問以後沒機會了。於是終究還是開口道：“還有個問題。我們第一次見麵那晚，你為什麼會……”剩下的話，說不出口，寽覺似是沒料到我會問這個，明顯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想問什麼。
    “那晚啊，當然是……”卻故意拖長了聲調，彎彎的唇角眉梢明顯的滿滿戲謔之意，“我見殿下貌美，有意逗弄的咯！”說著還極其無辜的聳聳肩，一派理所當然的樣子。
    什麼！當初我咬著牙勸說了自己N遍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才勉強為他……他居然告訴我，那不省人事那吐血根本都是逗我玩？！
    “晚，安。再，見！哦，不，最好，不，再，見！”我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喉嚨裏擠出來，砰的關上了門，把寽覺久久震天響的囂張大笑關在了門後。
    靠！這樣性格惡劣的人我居然會舍不得他？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