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滴露水落下來順著臉頰滑到脖頸，一片冰涼。
    卻依然是不敢出聲。
    “你從沒有故意要傷害我，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對我就是一種傷害！”幾乎是歇斯底裏的聲音。然後一片寂靜。
    這樣說就了解了。在心裏輕歎一聲。
    為什麼永遠用這樣的目光相互注視。愛憐的，依賴的，戒備的，嫉妒的。即使有你的疼愛，依然免不了因為別人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因為你得到我無法得到的東西而怨恨你。
    兩個人之間有複雜的情感，卻是旁觀者看得清楚。
    明明是，這樣深沉的兄弟之情。深沉到哥哥為弟弟撐起一片天地，寵他，疼他，盡一切的可能保護他。深沉到弟弟隱忍了那麼久的委屈，在哥哥的陰影下收斂了自己的光芒甘當陪襯。又是被什麼牽動？
    其實少年這樣敏感的心靈，清楚地記得每一個細節。一直生活在哥哥的光芒下，因為哥哥失去了太多本屬於他的東西，因為哥哥母親的得寵而使得親生母親鬱鬱而終。
    那麼多的委屈，那麼多的怨恨，那麼多的悲傷。
    然後頓了頓，眼神微微地閃爍。
    我知道他咽下了他的好，他的關懷，他的疼愛，咽下了對這一切的感動和依賴，所以說不出更惡毒和傷人的話。
    其實想說的，是愛吧。
    即使是他要娶他心愛的女子，也無法大聲說出恨他。
    “熠兒。”
    “夠了，我寧願從沒有哥哥！”
    一直安靜的少年去拉那個掙脫了他的弟弟，卻被這句話怔住。
    然後被一把推開跌在原地。
    被喚做熠兒的少年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決然離去。
    心中一驚，微微地痛。
    長久地不見少年站起，有些隱隱地擔憂——不會是受傷了吧。
    不要管了吧，不會是重傷。而且畢竟是偷闖了人家的院子，這樣不是自投羅網麼，劃不來的。
    深吸了一口氣，小心地站起，走出樹陰。
    歎息，原地站了片刻。
    終於在少年麵前俯下身查看。袖口果然有些血跡，一定是剛才摔倒的時候撞到了鋒利的石頭。可是這樣的傷，應該不至於——
    抬頭，正對上少年的目光。
    心中一痛。
    以至於跌進少年懷裏的時候也沒有想到要掙脫，任由他伏在肩上。他身上有淡淡的香。
    感覺到他輕微的顫抖，壓抑的，細碎的歎息。
    閉了眼。他怎麼能哭得這樣讓人心碎。
    很久，少年漸漸地安靜下來。然後輕輕將我從懷裏拉出。
    微微地驚訝，因為少年恢複了原本的溫雅笑容，淺色柔和的發垂落下來看不出多餘的感傷。似乎剛才經曆的隻是錯覺。
    “對不起了，這位公子——你就是方才吟詩的公子吧。”
    沉默片刻，從身上撕下幹淨的白色布條，拉過了他的手腕。
    少年吃痛，微微皺了皺眉。
    “痛麼。”輕聲地問，我抬頭看到他眼裏我的倒影，黑暗中並不清晰，卻依然辨認得出精致的線條，帶了書卷氣的清秀。
    “不痛。”他淡淡地笑了，伸手撩起了袖子給我，任我給他處理傷口。
    拭淨了血，布條輕柔地繞住他的腕。然後用力一抽。
    他抽了一口氣，抬頭看我，目光中帶著些訝異和探究。
    “痛麼。”心中的不快和壓抑因他此刻的清澈神情而消散，於是低下頭細心地纏繞，“痛的話最好說出來，知道嗎？”
    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而且，既然已經在我麵前掉了眼淚，就別再費心重裝保護層了。會很累，我也是。”
    歎一口氣，沒有看他，轉身。
    身後突如其來的拉力，一個踉蹌。回身又跌到他懷裏，溫軟的氣息貼到耳旁。“怎樣，可以再找到你？”
    怔了一怔，向後退了一步。他低頭看我，修長的手指還抓著我的手臂——這樣溫存曖昧的姿態。
    勉強地笑了笑。
    “那個……你，是斷袖？”
    “不是。”他輕聲回答。
    “那你……”剩下的話悶在他的懷裏，聽到他的聲線溫柔地擴散開來，如同夢囈一般的輕語。
    “你究竟是什麼人……”輕輕地掙紮了一陣，然後安靜下來。倒也並不排斥他的擁抱，反而是安心的，慵懶舒服到似要睡著，“從來沒有一個人，會讓我如此地……”他的氣息劃過頸側，溫度透過了衣服傳遞過來，多了一個人的溫度也是這樣簡單而直接，“如此地不知所措。”
    “公子，公子？”
    有呼喚的聲音傳來，於是微微地抬起頭低聲提醒。
    “在叫你。”
    “不是我。”
    同樣輕聲的回答，什麼話用少年壓低了的好聽聲線說出來都顯得曖昧，更何況是在這樣的姿態下。
    “那麼……就是在叫我。”
    聽清楚熟悉的聲音，和隱約摻雜在‘公子’呼喚聲中的幾聲‘小姐’，已經帶了哭腔，滿是擔憂。
    於是推開了少年。“公子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