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不爾思？勞心忉忉。
    豈不爾思？我心憂傷。
    豈不爾思？中心是悼。
    —《詩經•檜風•羔裘》
    “這是怎麼回事？恩？這是怎麼回事，你們說啊……”老者的聲音充斥著怒火。師父正大發雷霆，沒有弟子敢在這個時候去觸黴頭。“悅小姐……餓，不。是夫人，您去看看吧，師父正在前麵教訓師兄們呢。”鵝黃的侍女群，名叫碧的侍女急忙來找唐悅。“哦，什麼事？”對鏡梳妝，卻再沒有那個為她畫眉的人。“易師姐，出走了……留了一封書在房裏……奴婢隻知道這麼多。”一支金釵從她的手中滑落。易，這次是真的走了，還以為……以為當日的她已能釋懷。“夫人……夫人……”沒想到夫人會那麼快就跑出去。可那個方向明顯不是前殿。還是這個熟悉的房間，所有的擺設都如常，隻是少了有了易，沒有那個在桌前讀書的人。她不在，她已不會回來。為了悅，易什麼都可以去做。悅不會讓你什麼都去做的。當日的話易遵守了，她真的做到最後一步，叛離師門。而我做了什麼，把易逼走了。悅還是讓你什麼都做了，易。現在我還能那麼叫你嗎？已經不是我的易了。她緩緩離開，精神渙散。把易逼走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春日裏的蒲公英還是那麼歡快，陽光也依然溫暖。憑什麼，把易逼走的我，卻在這裏，那麼安然？易的淚，都是為了悅留的。易的笑容，都是悅的。都是我的那些，易給了她太多，沒人知道的溫柔的易，曾經就那麼真實地在眼前。當一切都被推倒，卻無法重來。那些往昔灰飛湮滅，沒想過易會離開。即使在答應成親的那一刻，一直都沒想到她會走到這一步。追殺令，對了，追殺令，絕不能讓爹發出天涯追殺令。前一刻還迷茫的她，這一刻已知道自己該做的了。不讓爹發出天涯追殺令，怎樣都不能。
    “爹……”看了跪了一地的弟子，她還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你別來勸了，追殺令是一定要發的。”他的話把她的僥幸擊碎。“不可以的，爹，你還要發什麼追殺令，易承受得還不夠多嗎？還不夠嗎？您明明知道的，您把那份痛苦全給易了，我一點事也沒有。這還不夠嗎？易，她是自己要走的嗎？不是的，易是那麼聽話的弟子，您知道的，她是為了誰才走的，為了什麼才走的，是悅把她逼走的。是爹和悅把她逼走的！……”啪……雪白的麵頰上一個手印。“都給我滾……”怒不可遏的聲音。“都不要走……不說清楚，都不許走。”唐悅站了起來，麵容冰冷，所有的弟子從她的神情裏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和唐易一樣的冰冷。“如果追殺令發出去，悅，願意，代易受罰，受唐門家規，即使碎屍萬段，亦無怨無悔。”低沉嚴肅的聲音，她要保住易，無論是什麼代價。不能總是易受傷，不能易付出，這一次，絕不退後。放過易，什麼懲罰，都由我來承擔。她的目光望向她的父親，沒有躲閃。隻有這麼一個意思。“你知道，你，在說什麼？”老人的眼中已不知是怒火還是淚水，紅紅的。“爹，你是多好的弟子？你，忍心這麼毀了她嗎？他們……這些人都不會的漫天花雨，易花多少時間就學會了？平日裏多少事情，都是她替爹做的？說什麼磨礪，說什麼成長，易她，根本不想要那些。您怎麼知道她一定會背離唐門呢？說不定她也隻是暫時離開。”說她會回來，也隻是一個安慰。以易的性格，是斷不可能再回來了。但是，這種時刻，還論什麼，隻要勸住爹，把這件事壓下來，就沒事了。
    “師父……”僵持著的氣氛中，又闖來一個人。唐蘭。“師父，放過妹妹吧，她，師父從小看著長大的，什麼時候做過違背師父的事？不是被逼苦了她也不會這樣。師父……”追殺令如果發出，他這個做哥哥的就代替妹妹受刑吧。“如果師父不能改變決定，就懲罰蘭吧。”他不是一個好兄長。“不行，蘭，這個責任要我承擔。”悅想不到蘭也會有這份心，但是，替易受罰的應該是自己，跟他沒什麼關係。“不行，師父，我是易的兄長，我比悅更有責任。”“不行，易都是為了悅才這樣的，跟蘭才沒有關係……”爭執不休的他們，都隻為了保住唐易。“夠了，都住口。”說真的要發天涯追殺令，最沒臉麵去做的是自己，但是，易啊，你怎麼就那麼離開了？師父和你說的，這些年教導你的，都這麼忘了？竟然為了悅，做到這種地步。本來還想磨練她下的。刺激過了火，最沒顏麵的是為師。這個境地要怎麼收場呢？這個決定，要做嗎？心裏已是那個答案，教導多年的弟子，他也不忍心，保唐易。給她，一個機會吧。“今天聽到的，都不許泄露出去，知道嗎？今後也不得提起，要不然，自己看著辦！你們師姐，在外執行任務時失蹤，至今下落不明，都清楚了麼？”“謝師父……”喜出望外的兩人急忙拜謝。“你們兩個，過來，其他人，都散了吧。”“是……”易，悅能在為你做的，隻有那麼多了。起身的那一刻，她輕歎。但是，還是不想易離開呢，我，很貪心吧，想把她一直留在眼前，隻屬於的我的易，終於飛走了。妹妹，一個人在外要好好生存。哥，也無法再做什麼了，原諒哥吧。是唐蘭的悲歎。
    你們的話，我都感應到了。正在趕路的易在心裏輕輕說。易，無法去恨什麼。就隻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