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沙慢篇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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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子聲音嬌滴滴的道:“妾身謝過國安王好意。”
劉欲之壓低聲音道:“當年姑娘被神秘富賈以一萬黃金贖身,震驚了整個京都,沒想到姑娘攀上的是這麼棵大樹。”
女子道:“能被王爺看上,是小女子的福氣。”
劉裕之退出馬車,道:“王妃果然瓊姿花貌,國色天香。”隻是聲音有些不尷不尬。
出了京,明日就可以到靈穀了。
倚紅一麵嗑著瓜子,一麵數落我道:“我以為你小鬼不回來看我了呢。”這馬車底座有一個隔箱,本是大哥怕初春天氣還會再冷,故意叫人特製了用來放暖盆的,剛才感覺外麵發生了什麼,倚紅忙把我放了進去自己端坐在座位上,正化解了一場災禍。
我倚在大哥懷裏,調笑道:“姐姐想我了?”
倚紅語氣尖酸道:“想你?想得倒美!小沒良心的!小王八蛋!小狼崽子!”罵著罵著,竟然泣不成聲,我忙安慰說:“姐姐,我沒事……”誰知話還沒說完,那邊哭得更厲害了:“我就不知道你是怎麼折騰自己的,喜歡誰不好,非得喜歡那個殺千刀的劉混蛋!還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
“那時候,不是不懂事麼?”雖然看不見她逼視的目光,我還是心虛的埋了埋頭……
“你十五不懂事,二十五也不懂事嗎?你多大人了,還要人替你操心!”她泣道。
我以為她還要說下去,沒想她到後麵就隻顧哭了。一時間我也百感交集,當初大哥救出我時本是打算帶她一起走的,但倚紅拒絕了,怕人多引人注意。這女子為我付出的太多,我豈能不明白她的心意,隻是此情此意,這一生恐怕都無以為報了。
外麵馬車突然一晃,停住了。
大哥問:“怎麼了?”車夫沒有回答。大哥握了握我的手,說:“我出去看看。”我說:“等等。”我的話剛說完,外麵就有人一陣狂笑,笑得我豎起寒毛一片。
然後……
“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我的臉立刻黑了一片,都走到這了也能出這種狀況。
大哥下了車,道:“這位好漢,在下隻是攜家眷從此路過,這是一點意思,還望各位高抬貴手,讓我放行。”
那邊又是一陣狂笑,“那你把錢拿過來。”這是一個很粗的男子的聲音。他的聲音好耳熟。也許是錯覺吧,我平生隻遇上過一次山賊,就是這一次。
旁邊的倚紅一言不發,我忙安慰說:“沒事的,區區幾個山賊而已,大哥能應付得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麵傳來呼呼的打鬥聲,刀劍碰撞,不絕於耳,這些山賊的胃口還真不小。我暗自心驚。
大哥怒斥一聲:“大膽山賊,膽敢暗算我!”我不由的有點擔心,那頭人大笑:“兄弟們上啊,圍住他!”
不是對大哥的武功擔心,但外麵山賊人數眾多,萬一大哥不小心……我一下子擔心起來,忙說:“倚紅,你去看……”
“倚紅,你!……”大哥震驚的聲音傳來,戛然而止。
我這才發現倚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我身邊了,馬車晃動一下,隨後很快得跑起來,我在車裏被抖得都快傻了,馬車卻突然停下了,有人輕輕掀開車簾進來,我問:“你對我大哥幹了什麼?”
倚紅說:“你不要擔心,我沒有害他。”
我問:“你是誰?”
那人說:“倚紅啊!”
我冷笑:“撒謊!”
那人這才用回原本的聲音,說:“還是被你看出來了。”隨後捧起我的臉叭一聲親在額頭上。
這人,這人,這人!我嘴角抽搐……
其實不是看出來,而是聽出來了。我的耳力在眼睛看不見後異常得好,他無論說話,還是語氣,都與倚紅無二,但剛才他竟然能在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離開馬車,這就十分不對了,倚紅隻是個普通女子,不會武功,我不可能聽不見她出去的聲音。
那人說:“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沒好聲好氣的說:“知道又怎麼樣?不也是晚了?”
沒錯,這人就是自稱是劉混蛋他爹,自稱是我爹,自稱是世外高人,而實際上就是陰魂不散的厚臉皮的老頭子的古怪故友。
他見我不說話,說:“你不問我把你帶這裏來幹嘛?”
我說:“我不問你也會說的。”
厚臉皮說:“你這個人真無趣,我記得你第一次見我還很熱情的。”
我抽搐。
突然有人喊:“寨主,你回來了?”
厚臉皮說:“恩,把這小子抬到房間裏去。”
寨主?什麼寨主?
我被人不由分說的抬到一個房間硬邦邦的床上。
呀!他不會就是那幫打劫我們的山賊的頭吧?我腦袋裏突然出現這個想法。
很長時間過去,沒有人來過。要是我還能動,我早把床板擂得轟轟響了。不,我早把這裏鬧得天翻地覆了。
啊啊啊!~我吼。
……沒人進來。
啊啊啊啊啊啊!~我怒吼。
還是沒人進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再次怒吼。
這回有人進來。
一個人甕聲甕氣的問:“你要做甚麼?”
這個聲音,好耳熟。
我說:“叫你們老大來見我。”
那人說:“我們老大正在忙,沒時間。”
天,天大得笑話!他,他還能忙?他要真的忙還有時間一天到晚都跟著我?
我問:“這裏是哪裏?”
“黑風寨。”
好,好俗得名字!那人問我:“你還有事麼?”
“沒有了。”我覺得問什麼也問不出來。那人轉身出去了。在門口說了一聲:“三子,注意看著,別叫人跑了。”
還擔心我跑了?汗,我連手腿都不能動,還能怎麼跑?
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
“三子,我來換你了,你先去吃飯吧。”
我,我想起來了,這些人,分明就是三年前,從老爹手裏又把我綁架出來的第二撥人!!當時那個進來問我要做什麼的,就是剛剛出去的那個甕聲甕氣的人,而以前守在門外的,正是那個叫三子的!
一直到了晚上,厚臉皮才來我房間。
我本來打算不理他,可是聞到了菜飯的香味,於是僅有的一點骨氣馬上隨風而散。
他將我輕輕扶起,說;“吃飯了。”這聲音慈愛得。
“你慢點,別把勺子也吞了。”
我能慢麼我,餓了很久了。三下五除二,吃飽喝足,我打著嗝說:“我要見我大哥。”
他說:“明天我要帶你去靈穀。”
我說:“不勞駕了,你幫我把我大哥找來就好,他會帶我去的。”
他說:“他進不去。”
“進不去什麼?”
“靈穀。”
噢,我大哥進不去你進得去?
“那裏麵有迷陣。”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說,“是我布下的。”
我一震,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說:“你們要找的醫仙,就是我。”
美人,老頭子的故友,厚臉皮,劉欲之他爹,我他爹,世外高人,山賊頭子,醫仙……這些字在我腦子裏轉來轉去,好糾結啊,實在是糾結!
“那你不是一年前就在我身邊了嗎?你怎麼不早點給我治?”
“我還得收集藥,很多藥不好找的。而且都放在靈穀了,有的藥如果保存不善,很快就會壞掉。靈穀的氣候跟外界是隔絕的,可以將那些藥完整無好保存下來。”
要用一個詞來形容我是怎麼到的靈穀,我隻能說騰雲駕霧四個字。厚臉皮找了貂裘將我裹了個嚴嚴實實。然後抱著我騰空而起,沒一會落下,他把我放下,告訴我到靈穀了。
這人的內力果然遠在大哥之上。不,是遠遠之上,他的內力深厚到我無法去估量的程度,因為他抱著我來的一路上,我感覺到他隻換過三口氣。
我隨口說道:“你武功那麼好,我被劉欲之抓住的時候你要是在就好了,肯定能把我救出來。”
他說:“對不起。那時候我有些事得解決,一直沒出過靈穀,直到一年前出去,才知道發生這麼多事。”
我凍得不想再說,沒想他誤會我在抱怨,又說了一句:“子安,真的對不起。”
我忙說:“不關你的事,我隻是隨口感歎一下而已。”
如果要問我對靈穀有什麼感覺,那就是,冷,非常冷,就跟寒冬臘月似的,他抱起我又飄了一陣。最後像是將我帶到了一間小屋,我躺下後還止不住打顫,心裏罵這是什麼鬼地方啊!怎麼冷成這樣。他生起炭盆,不一會滿屋子都暖和起來。
他突然說:“子安,我有一個請求。”沒有戲謔的語氣,也很認真。
我忙問:“什麼請求?”他說:“你不要恨我。”我笑,說:“你雖然愛撒謊,臉皮也厚,我也不至於恨你吧?”
他說:“你的眼睛我沒有把握治好,但我會盡力一試。”這是預料中的,在垣國是大哥就找過很多有名的大夫,卻沒有一個檢查出病因,我說;“你治得好就治,治不好我也不怪你,這你不用擔心我會因此恨你。”
他說:“不是的,我知道我無論是聲音還是相貌都很年輕,但這是藥物的作用,我真的是劉欲之的父親。你不恨我麼?”他的語氣很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我也知道有人保養好能永葆青春不老的,暫且看他想說什麼吧。
我想了下,說:“就算你真是他父親,那也不關你的事,其實就算你不叫我去救他,我自己也會去的。”上次把所有原因都歸結到他頭上,其實後來想想,我也很內疚。
他說:“如果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怎麼想?”
還真是越說越玄了。
他說:“如果不是我,顏令不會死,顏國不會滅亡。”
他說:“如果不是我恨劉秉彰殺了顏令,不會讓他把那張遺旨賜給你。”
他說:“如果不是我告訴劉欲之,他其實是顏國燕飛王爺的兒子,又將那塊玉給他,他就不會心生妄念,他會好好的做他的小王爺,而不會……”
我說:“等等等等等等!”他一下說太多,我還聽不懂。
他,他說劉欲之是誰的兒子?他口中的顏令,好耳熟,好像顏國最後一個皇帝的名字就是叫這個。至於叫劉秉彰的,劉秉彰是……黑線,這不是劉悔他爹,先皇的名字嗎?他這麼大咧咧的連名帶姓一起叫,而且,那份遺旨,竟然是他讓先皇賜給我的?。
我問:“你到底是誰?”
如果這時候突然說上一句:“我是你爹。”我肯定會被刺激得吐血身亡的。
可他說:“我是你大伯。”
我倒!
我說:“我不信,我從來沒聽老頭子說過他還有兄弟!”我們家可是三代單傳的,他這話騙鬼鬼都不信。
他說:“我的確不是姬相的兄弟。”我被他刺激得不清,正要說你快給我治病,不要玩了好不好?他又說:“你也不是姬相的親生兒子。”
我怔住了。
半晌,我說:“我……”
他說:“你要說你不相信是麼?”
我說:“你……”
他說:“你想問我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我的話是真的麼?”
我要說什麼全被他搶詞了。
“你的腦後有塊蛋型胎記,是你娘寫信過來時說的。”他又說。
我,我怎麼不知道我腦後有蛋型胎記?
他說:“日後你可以找人給你把頭發剃光看一下,就知道我沒有再騙你。”
我黑線,說:“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他說的話不清不楚還掐頭去尾,我得好好問個清楚。
他坐到我旁邊,說:“可以。”
我說:“你剛才說,劉欲之是顏國燕飛王爺的兒子,而你又說你是他爹,你可別告訴我說你就是燕飛王爺。”我將他剛才的話捋了捋,第一句是說顏令不會死,顏國不會滅亡,這些都不關我的事,可以撇開。
他說:“我就是燕飛王爺。”
我震驚,厚臉皮居然說他自己是,傳說中的顏國的燕飛王爺?
說起這燕飛王爺的種種傳說,那就多了,也神了。不過有幾點倒是全一樣的,一是說燕飛王爺是含玉而生,燕飛王爺的名字叫做顏舟,於是那塊玉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了,當時還有種訛傳,說得那塊玉的人可以稱霸天下,實在是滑稽可笑。
二是說燕飛王爺在戰場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有戰神一稱。有人說原本顏國皇帝的位置本來應該是他做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又成了他弟弟做皇帝,更神奇的是他弟弟死後,他也失蹤了。顏國無人統治,又無繼承人,白白讓蒼垣二國揀了便宜去。於是形成了今天天下二分的局勢。
好吧,反正燕飛王爺已經失蹤那麼久,誰都可以冒充。不管他是不是又在胡說八道,我先接著往下問:“你為什麼會讓劉秉彰,咳,”反正周圍也沒有其他人,我大著膽子把劉悔他爹的名字喊了一遍,“把那份取而代之的遺旨傳給我?還有,他為什麼要聽你的?”
那頭沉默了一下,說:“因為他內疚,他殺死了你的父皇,奪了本該是你的江山。”
我的父皇?
“我剛才說了,你父親不是姬相,你父親是顏皇,你是他唯一的兒子。所以我說我是你大伯。”我依舊疑惑,他說:“你母親是顏國宰相的妹妹趙婉兒,承恩後原本應該被賜死,我知道她有了身孕後救了她,但她不能繼續留在顏國,於是我差人將她送到了蒼國,離開時我將你的名字取好叫做子安。沒想到她遇到了姬家的小少爺,也就是後來的姬相。本想在你出生後找個機會將你接回國,沒想後來發生了很多事,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也不算理由好不好?就算我真不是老頭子的兒子,是他說的那個什麼顏令的兒子,劉悔他爹也不至於因為內疚就給我那份遺旨吧?
“你,你的謊話也太漏洞百出了,哈,哈哈。”我笑得苦澀,“你說的話,是不是還給劉欲之說了?而且劉欲之還相信了?你給他說的時候,他是不是隻有十六歲?”
他說:“原來你知道。”
我笑,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十六歲的時候,我十五歲。
原來劉欲之百般折辱我,竟是這個原因。
我說:“可是天下人都認為他老爹是上一任的宣王,難道他要頂著宣王的帽子複國?”
他說:“上一任宣王隻是子欲的舅舅。他收養了子欲,子欲想複國,我不會幫他,但也不反對。”
我說:“既然他是你兒子,你為什麼不自己養?”
他說:“我對不起顏令。”這算什麼回答?養自己兒子就對不起自己弟弟?
這個對話實在是,我完全亂了,管他是真是假,我說:“我不管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在鬼扯,但有一點,老頭子是我這輩子唯一的父親,任何人都取代不了,顏令也是。”
他沉默不語,半晌,說:“我沒有要你一定相信我,我隻是希望你在知道來龍去脈以後,能原諒……不,你不原諒我也沒有關係,但我希望你日後能原諒子欲。”
我沒有答應他。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我就是顏國皇帝的兒子,而劉欲之就是燕飛王爺的後人,可偏偏又有許多人說,燕飛王爺才該是顏國正統皇位的繼承人。
這太好笑了,劉子欲,你真是個傻瓜。複國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迫不及待要除掉我。
“我不會原諒他,但你放心吧,我也不會去為難他的。”我說得很累:“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再經不起折騰了。”
第二日,他將我抱上一張石床,說:“今天一天,我會幫你接好筋脈,然後做好你的臉。這個過程中不能用任何藥物麻醉你,你若是能忍得住,我就要開始了。”
我說:“你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