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沙慢篇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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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點下我全身幾處大穴,隨即我全身無一處可動,也無法說話。
我聽見他深吸了一口氣,左手手腕傳來一陣冰涼觸感,什麼很薄的東西貼著肉裏行走著。他的手在被切開的肉裏尋找著,也不是很痛。隨即聽他說道:“不要擔心,我已經找到縮回的經脈,馬上給你接上。”須臾間,又感覺他拿著針在我傷口處縫合起來。隨後是右手,他說:“還好你那位大哥照顧得當,我看他每日給你按摩保持你肌肉不萎縮,還用功力幫你將經脈引導在原處,如今隻挪了一點地方,倒是好找。我原先還打算花上很長時間去找你縮回的筋脈的。”
他嘴上說著,手裏也一刻不停的替我接回筋脈。將右手的傷口縫合好,他又繼續切開我腿部的肌肉。似乎那兩處也不難接,他很快的接好,我聽到他輕輕的出了一口氣,說:“完了。”
我詫異,這麼快?
他說:“你以後得好好感謝你那位大哥,不是他,恐怕今天我在你身上劃個十來道口子,也不敢保證能找到你那些縮回去得經脈。”
其實我心裏是很感激他,不,起止是感激,我已經依賴他,離不開他。父親不在以後,他是第一個能像父親那樣疼愛我,為我考慮的人,失而複得的感情總是珍貴的。其實我甚至不明白他為什麼對我那麼好,也許就像是他說的,一見如故,但我知道他對我是真情實意,而且並非憐憫。
鼻尖傳來淡淡的血腥味,厚臉皮說:“我現在,給你換臉。你臉上的劃痕太深,傷痕也多,幾乎每一處都有,所以我打算給你做一個。”
我聽得心裏冷汗潺潺下,什麼叫……做一個?
突然,我聽見他悶哼一聲,還以為他出了什麼事情,又苦於無法開口,正擔心著,他突然說話了:“我隻能盡量把你的臉做得跟你以前的七八分像,但不能保證會跟以前一模一樣。還有,這個過程會比剛才痛一些。”
很薄的東西在臉上劃開淺淺的口子,我還忍得住,這比以前我自己劃,劉欲之補上幾刀都要好太多了,我正想著,他的手輕輕扯住我的臉。隨後……豈止是痛一些!是非常痛!是痛不欲生!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剝離!我痛得隻想死過去得了!下意識的就想昏過去,可偏偏他的手在我臉上輕輕擦著什麼,還擦得特別細,我劇痛之下根本昏不過去。臉像是被火燃燒著,頭痛欲裂。
“忍住,子安。”我聽見他說。
鼻子裏全是血腥味,摻和著不知道他剛才在我臉上抹的什麼的味道,直到他將一個什麼東西貼到我臉上,隨後感覺那根細細的針飛快的引的線在我下顎處開始,細細的繞了臉一圈,將他蓋上來的那個東西與我的皮膚連在了一起。
他大大的呼出一口氣,捏開我的嘴往裏麵放了一顆藥丸。隨後我聽見他說;“子安,做完了。”他的聲音好像很累,還打著顫。他說:“你可以睡了。我可憐的子安。”
也許是剛才那顆藥丸的作用,頭痛的逐漸被一陣強烈的困意取代,他的聲音在我腦海裏回蕩著,越來越模糊。
“子安。”
就在我正要睡去的同時,一個聲音讓我全身起了機靈,這聲音竟然是,竟然是劉欲之的聲音!
“子安?”就像是魔音貫耳,我想下意識的模糊掉,可是這個聲音依舊飄飄蕩蕩……
我全身顫抖,我想問厚臉皮為何劉欲之會在這裏!可是我說不出話,一句也說不出!我驚恐!更多的是的是憤怒!
“對不起,子安。”他說,我想笑,我等的不就是這一句話嗎?
但是,太晚了。
那件事之前,你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原諒,如果那時候你一句對不起,我都可以一筆勾銷,重新投入你的懷抱!唯獨這件事不可以!
劉欲之,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為什麼你要將我們之間最後一點點可能性也毀掉?我可以不在乎你怎樣看劉悔,我可以不在乎你怎樣看我,也可以不在乎你後來是怎樣劃斷我四肢經脈。在我臉上補多少刀,不分日夜的折磨我,可是,這件不行!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我那時咬著牙一聲不吭,強忍著他毫不憐惜甚至惡意用力的貫穿我身體的痛苦!隻希望那個被押在紗簾後的人不要看我,不要看我!隻要還有你,我絕不會退縮,絕不會示弱!
“子安,叫出來,你叫出來我就放了你,放了你們!”
我開始動搖。這個誘惑太大,他的聲音帶著魅惑,但我太清楚他的為人,猶豫著……
“你不叫是麼?我會讓你叫的。”他更加用力的貫穿我的身體。我咬死了牙,絕對不能相信他!他說話算數過嗎?
什麼味道?血腥味嗎?
劉欲之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似真似幻,“子安,睜開眼看看,看看這是什麼?”他的語氣轉柔,我反而有一絲不詳的預感。
“睜開眼,我就讓你們走。”
我決定再相信他一次,我睜開了眼睛,看清楚眼前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後,忍不住瞳孔收縮!劉欲之哈哈大笑著,說,你不想讓他看見我們親熱,那我就不讓他看,如何?我搖著頭,淒厲的叫了一聲:“不!——————!”
這不是真的,我什麼都沒有看見!假的,都是假的!我什麼都都沒有看見!我什麼都看不見!對,我什麼都看不見……
“我什麼都沒看見,我看不見!你不要逼我,我什麼都看不見……”我喊著。
“子安?”
我睜開眼,帶著狂喜的表情,“老頭子!”
喊出這一聲後,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下來。
“你能看見我?”老頭子的表情似乎很開心,說:“子安,太好了。”
狂喜之後是巨大的悲慟!他為什麼要扮作這副模樣?他扮作這福模樣做什麼?他不知道老頭子已經不在了嗎?他不知道這樣我會更難過嗎?
我悲痛的大哭,失去常態的哭道:“你為什麼這樣?你怎麼這樣?我父親,我父親他已經死了!”
他走過來將我摟進懷裏,恢複原本的聲音:“我知道,”我更加哭得厲害,“劉欲之他,在我麵前親手殺了他!”他輕輕撫著我的頭發,說:“對不起。”
“他騙我睜開眼,說,睜開眼就放我們走,”我抽噎道:“可是我睜開眼,隻看到……隻看到父親的頭,被他提在手裏……”
“對不起,子安,對不起……”他安慰著我,將我抱得更緊。
他說:“子安,對不起,我原本以為你看見了會高興,”我的手指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全身顫抖不已,他歎息一聲:“對不起。”
我泣不成聲的在他懷裏窩了一會,最後揚起頭看他,真是是老頭子的臉,分毫不差。
“假的也好,就算借我一個父親吧。”感覺他全身一震,我揉揉眼,眼淚止不住又在往下掉:“你知道嗎?老頭子很少叫我子安。”
“噢?那他怎麼叫你?”他的表情很感興趣。
“逆子,孽障,不爭氣的小兔崽子。”我說。
“逆子,孽障,不爭氣的小兔崽子。”他學著老頭子的口氣,問:“是這樣麼?”
簡直一模一樣!
我從他懷中撐起身子,看他,說:“我父親被你兒子害死了。”
他抱住我的手又是一緊。
“所以,你要賠我。你不是要我不要怪你,不要怪劉欲之嗎?”
他低頭,不可置信的看著我,眼裏不知道是什麼感情,我也不去探究,一頭又撲到他懷裏:“你以後隻是我父親,你隻要以後跟劉欲之那小王八蛋斷絕父子關係,劃清界限。我就答應以後不恨你,不恨那個小王八蛋!”
他說:“你真的希望……”我不等他說完,就在他懷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我說:“我不管,反正以後你隻能是我一個人的父親,你什麼事都得考慮我!”
他點頭。
我說:“你以後得對我好,就像我大哥一樣對我好!”
他點頭。
我問:“對了,你把我大哥怎麼樣了?”
他說:“你不應該問我把他怎麼樣了,應該問他到底要對靈穀做什麼。”
大哥要對靈穀做什麼?這個問題好奇怪。
“他帶了很多垣國的士兵,已經把靈穀包圍起來了。”
這個人……說話就不能正經點麼?垣國的士兵怎麼可能進得了蒼國?其次,就算進得了,也不可能那麼快。我和大哥挑的最近的路,都用了二十幾天。
“怎麼?你不相信?已經在外麵駐紮了半個月,陣都闖了好幾回了,但沒一個人能進得來。”
他的表情很得意,我有點僵,吐字都吐不清楚了:“半……半個月?你不是昨天才給我治的病?”
他也一臉詫異,說:“你睡暈了?你這一覺都睡有兩個多月了。”
我震驚到了,我明明記得昨天才睡的!
他說:“看看你的手。”我忙看我的手……什麼?看我的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竟然又能看見了!剛才醒過來時情緒激動,我竟然沒注意我的眼睛視力恢複了!
我的手我的手,我忙去看我的手在哪裏。
我的手竟然緊緊的抓在他的衣襟上,我試著將手抬起來晃了兩晃,激動的說:“你,你看,能動了!”我又將袖子摞起來,然後再次震驚了!手腕上竟然沒有留疤!一點也沒留!我又拉起另一隻袖子,也沒有留疤!不過好像有些淡淡的綠色若隱若現,我說:“這是……”他笑了,站起來走到屋子的另一邊,那裏有個很大的櫃子,像是藥櫃,他在裏麵掏了掏,取出一個瓶子,拿到炭盆處烤了烤,然後拿過來在我麵前將瓶蓋旋開,說:“把手伸出來,攤開。”
我忙乖乖的把手伸了過去攤在他的麵前。
他微傾瓶口,溢出一絲晶瑩的綠色液體,不一會就絲絲縷縷的在我手上攤了一圈。
他收好瓶子,說:“你摸摸看。”
我伸手一摸,哪還是什麼液體,摸起來就是線的感覺。我訝異的揪出一個線頭一扯,一根半透明晶瑩的綠線就飄了起來。
我詫異的看他,他說:“我就是用這個給你縫的傷口。”我拉住線的兩頭扯了扯,很結實,他笑,說:“你這樣扯是扯不斷的,這是天山上的碧蠶絲。因為天山天氣寒冷,碧蠶吐絲馬上就會結成冰塊,我知道這種絲在一定時候會慢慢化掉,而且不會傷害人體後,就天山頂峰將這些冰塊收集了,回來要用的時候就將其用火烤化,製成縫合傷口的線。”
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他將瓶子放回去,轉回身又指了指桌上一圈幾十個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那些藥都是你每天要抹的。這個是早上洗完臉抹臉的,抹完半個時辰後再抹一遍這個,”他又指著另一個瓶子:“之後每半個時辰抹這個。”
“這個是摸你的手腕和腿上的縫合處的,這個……”
我黑線道:“你說的抹哪個我根本記不住,太多了。”
他一怔,然後說:“也是,我都忘了縫合處也差不多都恢複了,我一會給你重新配置一些。”
我忙說:“不要一些,一瓶就好。太多了我真的會搞錯的。”
他說:“你還真會給我出難題。”我問:“是不是太難了?”他笑,說:“隻有我不想做的,沒有我做不出來的。放心吧,我明天之內就能給你做出來。”
看那得意樣,跟個小孩似的,傻得。我家老頭子絕對不會露出那種表情的。
他忽然端起我的臉,仔細端詳,我不由得臉發燙起來。
什麼?發燙?發燙個屁,對這自己父親的臉還有什麼發燙的。心裏說是一回事,但臉燙不燙又是另一回事。我一定是大病初愈,還沒有完全好。
“你的臉也恢複得差不多了,就是縫合處還有點碧蠶絲的顏色,不過也在慢慢變淡,不出十天應該就看不出什麼來了。”他說。
對了!我還沒看過我的臉!我要看我的臉,我“咚”一下從床上跳下,他問:“你要幹嘛?”
我說:“找麵鏡子看看臉。”
他說:“沒什麼好看的……”
我鬱卒,什麼叫沒有什麼好看的?莫非,我啊了一聲,不是是他給我整毀了吧?
他一把吧我抓回去放在床上,說:“你剛剛醒過來,不要亂跑。我去給你拿。”
我坐在床上,非常的激動,原以為自己是不在乎這張皮囊的,倒是沒想到現在可以再次看到,會欣喜成這個樣子。
‘你笑什麼呢,鏡子在這裏。“他拿著一麵銅鏡,我覺得屋裏光線太暗,說:“你把窗打開,透點光進來。”
他說:“不行。”
“為什麼?”他沒看見我這麼激動就想好好端詳下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麼樣子麼?
“你的眼睛剛剛恢複,看見強光,我怕會對你的眼睛有傷害。”
原來是這樣。
我點點頭,說:“快拿來快拿來。”
遞過鏡子,他有些緊張的看著我。我說:“你緊張什麼,是看我的臉又不是看你的臉。”
他說:“我哪有你緊張,快看看吧。”
我,我真的那麼緊張?
閉上眼,將鏡子拿到麵前,再睜開,迅速掃了一眼:“沒……沒……”
他一下緊張起來:“沒什麼?”
我呼出一口氣,看看他,說:“沒毀容。”
他鬆一口氣的樣子。
我又仔細看了一下,然後震驚得張大嘴看著他。
“沒……沒……”
“沒什麼?”
我指著鏡子:“美……美人!”就差口水沒掉下來。
他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烏發淡眉,杏眼巧鼻,顏如煙水,眼波流轉盡是情。
我點點頭說:“原來我再長大就是這個樣子!真像!你真厲害!你是不是以前見過我?”
他一怔,搖搖頭,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已經毀容了。”
我繼續在那裏攬鏡自賞。
這是我麼?我真能這麼好看?有七八分相似,而餘下二三分不同,則是比我過去的樣子,又要好看很多,難道我天生美人胚子,越長越好看?
我回過頭;“你沒動過什麼手腳吧?”總覺得他有點心虛。
“什……什麼手腳?”
“沒什麼沒什麼,隻是覺得我不該這麼好看才對。”我隨口說道,繼續對著鏡子撓首弄姿,擺弄表情;“不過這的確是我。”
他在一邊看著我笑:“不是你,還會是誰?”總覺得他笑得有點奇怪。他又問:“喜歡嗎?”
“喜歡!”
我伸手摸摸臉上的皮膚,那個嫩!生怕掐出水來,我忙又放下手。突然想起那天臉上的撕裂般的劇痛,又想起他說的縫合什麼的,不由得身上以激靈,我問:“對了,你怎麼弄好我的臉的?”
他一下僵了。
我說:“我的臉都毀成那樣了,不可能光靠填填補補就能做的這麼好吧?那天我的臉上劇痛,就像什麼被揭下來似的。”我仔細回想治療過程,後來,他好像好將什麼蓋在我臉上來著,然後就哢哢的縫了。
他支支吾吾,定是有鬼!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一提到臉的問題他就回避。
“快說!”
他心虛的看了我一眼,說:“你這張臉不是你以前的。你那天臉上會痛,是因為我把你臉上的死皮揭了下來,然後……”
我瞪著他,咳嗽一聲,他忙說:“然後又找了一張皮給你換上。”
腦子裏什麼在打著轉,我突然想起治臉那天他突然發出的悶響,我說:“你,那張皮不會是你身上的吧?”
“是。”他表情慌張。
“別說是你的臉!”我隻是隨口猜測,沒想到他竟然慌了,說:“不是。”
“那是哪的?”
“屁股上的。”
汗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