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這幾天怎麼不見婁將軍來府裏看你和蘿兒呢？”懶洋洋靠著躺椅，手中那本看到一半的論語已毫無滋味。
    寧夏收拾著東西，停下手，接著道：“爺和主子這幾天忙，哪有來看我們母女，再說府裏好吃好喝的，哪能老惦記……”
    “你就別瞞我了，將軍就是不來，修仁與修其葉該來，修仁修其不來，怎麼盛兒與牙兒這兩天也沒有過來？”
    “夫人……”她麵露難色，支支吾吾不敢開口。
    歎氣問道：“是出什麼戰事了嗎？”
    “是皇宮裏來了刺客，傷了主子，婁爺與二位小主子哪敢走開身……”
    “他傷哪了？嚴重嗎？”難怪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突聞道他受傷，心也忽然揪緊了。
    “夫人，兩位小主子不讓奴婢告訴您，就是怕你擔心！”
    “快幫我更衣，叫他們備馬，我要進宮。”放下書，心中放不下慕容寶，想到自己即將離開，與其終日惦記，倒不如道破天機，生也好死也好，隻要知道他平安活著就好了。
    寧夏縱然有千百個不願意，見我主意已決，隻好幫我著了宮裝，梳了個桃心鬢，隆重的備了車輦。
    她幾番斟酌，又隨我一同進宮，上車前笑道：“夫人莫太過擔心，主子雖受了傷，也可能隻是輕傷，莫讓他人看得大驚小怪才是。”
    我點點頭，一個時辰後到了宮門，卻聽守衛的都尊敬的喚她一聲將軍夫人，才知道原來我麵子那麼大，連將軍夫人也下降做我的貼身丫鬟。
    馬車一直駛入慕容寶居住的寧心殿，下了車輦婁布已在旁恭候，遣退了宮人，拱手道：“夫人，陛下差不多醒了，你現在要進去麼？”
    “他知道我來嗎？”望著緊閉的宮殿門，這華麗的皇宮我不是第一次來了，卻第一讓我緊張。
    木門突然打開，出來了一個，見我第一眼是驚愕，隨即是疑惑，許久後才笑著上前來，親熱的喚道：“蘇蘇！”
    “隆大哥！”我也認出他，這麼多年了，他也老了，卻依然如當年爽朗。
    “拜見高陽王！”婁布與寧夏一同行禮，慕容隆笑道：“起身吧！”
    他望了望身後的宮殿，笑道：“今日不便你我敘舊，我暫住在錦桐樓，你有空了就來找我吧！”
    我點點頭，目送他離開。錦桐樓，當初美人也居在這個地方。
    回首又見端著紅木盤子的宮人從殿中退出。
    “將軍，陛下喝不下藥。”紅盤上放著一隻碧玉的杯子，裏麵乘著烏黑的藥汁尚未動過。
    “讓我去吧！”接過木盤，宮人不願撒手，婁布對他道：“你下去吧！”
    宮人這才放心，我無奈苦笑，在這裏我什麼都不是，十六年前‘淩妖夫人’的頭銜也不過是個空物。
    推開門，小心得跨過門檻。才進了內殿，就聽他道：“都下去吧！寡人想好好歇歇。”
    “是我！”放下托盤，小步走到床榻前，他裸著上身，白色絹布包著著胸膛上的傷口，還滲出絲絲血跡。
    他睜開了眼，看了許久，目光示意我坐下，望著我一身宮裝，輕聲道：“你是辭行來了？”
    “是！”我不否認，指尖按捺不住的拂過他身上道道刀疤。
    “那……”他麵色蒼白，停下聲，我以為他是要挽留。
    “那恕我不能送你了！”
    “嗯！”我抿著唇點頭，生怕自己嗚咽出聲。心裏一遍遍問他為什麼不留我？難道他看不出我想陪在他身邊嗎？
    “那，你也保重！”平息了許久，才讓微笑回到臉上。
    於是四目相對，可誰也讀不出對方眼裏的話語。
    暮色漸沉，再過片刻就是掌燈的時候了。
    舉手掩住他眼，阻斷了他的目光才低下頭，輕吻著他的唇道：“舅父汗蘭謀權，你要多加提防，最好先誅之為快，切記！”
    抽袖離去，此後，他是他，我是我，我們再無牽絆。
    獨自駕馬離去，出了宮，想也是茫茫無去處，脫了宮裝，一身素衣在街上遊走。
    “姨娘！”身後馬蹄聲急促而來，牙兒在我身邊停下，手中正是我之前丟在路上是衣服。
    “你怎麼來了？”無奈苦笑，天色昏沉，乍眼一看，還正像是慕容季騎著馬前來。
    舉目一望，不知不覺中又到了大禹廟前，是緣份還是注定，這是我們緣起緣滅的地方。
    下了馬，大禹廟早成了神女廟，聽人說過，卻不曾經見過。
    如今該去看看那個從天而降的仙子，是否依然如從前衣袂飄飄。
    “姨娘！”牙兒跳下馬追了上來，一把將我摟在懷裏。
    “牙兒！你這是做什麼？”措手無策，不知道他此舉是何故。
    “姨娘！我帶你離開燕國，我帶你浪跡天涯！我不會辜負你！不會讓你傷心！”
    “牙兒！”用力推開他！他依然不願放手，氣急之下狠手一揮，五道清晰的指印落在他臉上。
    “我是你姨娘！我是你父親的妻子！你瘋了不成！”
    “你不是！你什麼都不是！你不是我父親的妻子！我父親的妻子是我的生母！”他狠狠反駁，讓我無地自容。
    我什麼都不是，由始至終，我什麼都不是……
    忍著眼淚，氣虛道：“那我也是你義父的妻子……”
    “他不愛你！他讓你走！你也不愛是嗎？你說過不會愛他不是嗎？蘇蘇！我慕容子卿發誓，一輩子隻愛你一個，永遠尊重你，保護你，不讓你受半點委屈！我父親欠你的又我來償還，他沒有得到你！上天注定我來替父親愛你！”他信誓旦旦的舉掌立誓。我又驚又氣，按下他的手打斷，“你胡說些什麼？我與你義父拜過天地，我與你母親情同姐妹，你好歹也喚我一聲姨，怎可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是他逼你的對嗎？我都知道，他逼你的？你不愛他！你看看我，我與我父親慕容季多像？我父親不愛你，義父他辜負你，隻有我才能給你依靠，我才是你一生的歸宿！我從小就立誓，一定要保護你，愛護你，現在我長大了，我能保護你了！蘇蘇……”
    “你胡說！”他的話像利劍刺痛我，“你知道什麼？你父親他是愛我的！慕容寶也是愛我的，你就是與慕容季一模一樣你也不是慕容季！我愛你父親，他也愛我，我們隻是無緣！無緣而已！”歇斯底的發出狂吼，不止是利劍，更像是在隱忍的傷痛之上恨恨踩上幾腳。
    “你愛他？那為何又回到義父身邊？你若愛義父，為何又對我父親苦苦追逐？你到底愛誰？他們都不能給你依靠，還有我！我會愛你！比任何人都愛你！”他扳著我肩膀，讓我直視著他的雙眸，眼前的是慕容季，還是牙兒，我已經分不清楚，隻想為自己找個答案，到底愛誰多一點？
    都愛，慕容季、慕容寶、俞勳佑，我分不出愛誰多一點，他們都讓我牽念，讓我心疼，讓我窒息，讓我無法忽視，但如今重要的不是愛誰多一點，而是如何讓牙兒荒誕想法終止。
    “我愛你父親！我嫁給慕容寶是被逼的!現在回來也隻是為了利用他而已！我會回到仙窟，終身陪伴著你父親，生死不離，你明白嗎？我不會愛你，除了你父親我也不會愛任何人，你是他的兒子，我不希望你執迷下去！你父親愛我也好，不愛我也好，即使讓我化做塵煙，也要落在他身上才會停止漂泊！”
    他緩緩放手，目光呆滯，眼角終於落淚，“你能對我父親無怨無悔，那我為何不能對你癡心一片呢？愛是自己的事，誰也管不著是嗎？”
    “難道我也不能嗎？”一聲怒喝，我與牙兒尋音望去，盛兒攙扶著慕容寶站在我麵前，父子兩麵色鐵青，盛兒更是目帶殺氣的望著牙兒。
    “義父……”
    “如果你還認我這個義父！就馬上離開，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慕容寶掩唇咳出一手血來，怒目望著牙兒。
    “我從此沒有你這個哥哥！”盛兒橫目怒斥，我慌忙勸道：“盛兒，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那還如何？難道我要喚他一聲繼父？”慕容盛冷哼。牙兒低下頭，緩緩牽過馬，輕聲道：“姨娘……是我的錯，我離開就是了！”
    “你去哪？”想留住他，他不過是一時不能看清，等他想明白了，他也就能放下了！
    “站住！”慕容寶一聲喝，我立即停下腳步，轉身小跑扶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擦拭著他唇邊的血跡。
    他卻狠恨推開我，我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沙石劃破手掌，傳來一陣刺痛。
    “你既然這麼愛他，倒不如永遠留在我身邊如何？”他一聲冷笑，由盛兒攙著離去，盛兒也不回頭，我錯愕的望著他們二人，不解其中之意。
    片刻後，我便被‘請’上轎子，回到府裏。又似回到十六年前的牢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