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應允，早晨的陽光格外溫柔，像情人略帶溫度目光，梨花苑顧名思義，自是種了許多梨花，隻是已到夏季，見不到梨花承露的美景。
    在園中隨意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蝶衣依著梨樹淺笑道：“蘇蘇，你還沒告訴我，這四年你去哪了？”
    “回家了。”想了想，又道：“我沒有見到慕容季。”
    她點點頭，仰頭望著天，片片梨樹葉的影子投在她的臉上。未挽的青絲隨著清風飄舞，雪白的衣裳印在墨綠的梨樹叢中，比起滿塘梨花更惹人心憐。
    “蘇蘇，你可知道，我為何要離開慕容季？”她輕聲問，我苦笑著搖頭，若我如慕容季有讀心術，還用這般苦惱嗎？
    “他很愛你，為何你要讓他獨自離開？你們可以與範陽王府斷絕關係，天涯相隨，為何你要瞞著所有人寄住在他人籬下？”千年後慕容季談起他心愛的妻子，眼中的悲傷，範陽王府中一卷卷畫像，無一不在訴說著他對蝶衣的濃情蜜意。
    “不……”她笑著搖頭道：“他能放開心去做回自己，尋找自己想要的才是最好的結局，等牙兒長大，我會告訴他真相，讓他與慕容季相認。”
    我一愣，聽她慢慢道來：“我知道慕容季的性子，他總是處處為人著想，總是放不下一切，”
    她微笑著牽過我的手，眼中悲傷緩緩漫延，“若我不死，他無法做回自己，去尋找自己的最愛，自在大禹廟前遇見你，他才如鐵樹般漸漸發芽，我與他成婚幾年，第一見他失魂落魄，第一次見他忽喜忽悲……”
    我不懂的搖頭，打斷道：“他告訴過我，他愛的是你，他為你種的滿院芙蓉，為你畫的每張畫像，他跟我提起你時的眼神……”
    “蘇蘇！”她捧著我的臉，看著我的眼淚與她的淚一起落下，歎息道：“他對我的感情不是愛，他對我，就像是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我陪伴他幾年，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知道他喜歡的是什麼，也知道他顧及的是什麼，他無法拋開牽絆，無法放下責任，所以我替他斬斷一切……”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到過範陽王府，孔夫人已經是瘋癲之人，她怎麼會做出那天理不容的事？”
    她拭我眼角的淚，歎氣道：“她的病症時好時壞，聽太子殿下講，似乎這些年又嚴重了些。”
    我凝眉問道：“可慕容季告訴我，孔夫人趁他出征逼你投河自盡，可有此事？”
    “是有這事，不過死的不是我，是我的胞妹蝶衣，我是彩蝶。”她歎氣道：“我與我妹妹乃是孿生，我嫁給了慕容季，她則嫁給太子殿下，我妹妹從小體弱多病，慕容季出征那年她病危，臨死前為了救我，與我互換身份，所以唐彩蝶死了，唐蝶衣卻還活著。”
    “那慕容寶知道嗎？”
    “太子殿下當然知道，多年來若不是他庇護著我和牙兒，這太子府哪有我們兩母子的容身之地。”
    “可為什麼你要騙慕容季？你不知道他對你的死多自責多難過嗎？”一想到慕容季提起他妻子時的眼神心裏便是一陣揪痛，如此深情的男人，即使千年後也難以忘懷自己的妻子。
    “蘇蘇，你可知道，孔夫人為何不能生育？”
    我搖頭，她歎氣道：“是因為慕容季的母親，在慕容季還未進府時，孔夫人曾有過一孕，卻因為慕容季的母親而小產，從此再也不能生育，萬般無奈下才在慕容季的母親死後將他接回府中，口上是說傳宗接代，事實卻是為報複慕容季的母親對慕容季百般羞辱。”
    “而慕容季卻為彌補他母親的過失任勞任怨對嗎？”我猜得到，以慕容季的性子，他一定是將上一代人的恩怨往自己身上攬。
    蝶衣點點頭，眼眸中盡是哀憐，“他已經做得夠多了，可孔夫人卻時而瘋癲，讓他更加無法釋懷。”
    望著她蒼白的麵容，我才明白，她用自己的死換取慕容季與範陽王府的決裂，說是決裂，卻是給慕容季一個新的生命。
    “蘇蘇，你明白了嗎？你才是讓慕容季心動的人，”冰冷的纖手撫著我的臉道：“我希望你能找到他，給他新的生活，讓他忘記從前……”
    避開她的手，搖頭道：“他無法忘記，你才是最愛他的人，你以為他會忘記你來接受我嗎？或許他愛的真是我，但你才是與他心靈交融的人，我無法取代你，也無法令他快樂……”
    別過頭，強忍著眼淚，心就像殘舊的牆壁，在風中一片一片的剝落昔日寧靜。
    纖細的手臂輕輕挽過我的肩膀，溫柔的聲音在身後歎道：“蘇蘇……”
    回頭望著她，恍惚間，這溫柔的聲音，淡淡的愁容仿佛與慕容季的身影疊合，在蝶衣身上，竟然帶著慕容季的影子。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猶然記起當日在街頭聽那奇怪的老頭彈唱，其中有一句段是‘穿越千年的尋覓，舊夢依稀。這一聲歎息，是人間多少的哀怨。天涯飄泊落潯陽，傷心淚滴。分明有淚，有淚滴，人間無處寄相思’。
    他又道‘一枕黃粱，種種愛憎癡纏，都是空中之空、夢中之夢’
    難道我與慕容季不過是黃粱一夢？即使穿越千年尋覓，我也不能與他廝守，慕容季說過，從大禹廟前一別，他再也不曾見過那從天而降的女子。
    我與他，真的隻是空夢一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