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如是聲聲憶當初 第065章 多事之夏(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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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來未見慕容寶,在太子府裏過得也倒順心,多半都在梨花苑逗逗牙兒和蝶衣聊聊天,話題卻總是離不開慕容季。蝶衣每每提到慕容季,都是一臉幸福笑容,說他的好,說他的癡,看著她消瘦臉上放出的光芒,漸漸也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了,眼前卻都是她與慕容季在一起相依相伴時的畫麵,兩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如同一幅完美畫卷,透述著寧靜與安詳。
微微一歎,我不是在嫉妒,也沒有吃醋,不知為何,蝶衣與慕容季在我心目中就像是一體,回想起慕容季,總能聞到蝶衣的氣息,在蝶衣的身上,又有著慕容季的影子。
潤潤筆鋒,提筆在藤紙上書寫,一筆一畫,都是模擬著慕容季的字體。
“夫人,今日不去梨花苑嗎?”寧夏走近桌案,跪坐在我身旁,挽起袖子輕輕研磨著石墨。
“恩……”應了一聲,繼續伏在桌上寫字,一旁的熏香燃得正好,一縷縷輕煙漸漸繞上屋梁。
思緒也如輕煙飛絮,深瞳中掠過一抹痛,我不妒不怨,分享著蝶衣記憶中的慕容季,不代表我的心沒有絲毫感覺。
“差人到梨花苑說一聲,就說我今天不舒服。”怕蝶衣誤會,還有昨天答應過牙兒要看他習武。
“是!夫人!”寧夏起身出門,我放下筆墨,望著桌上的書稿出神,無數次的練習,我的字跡已與慕容季的相差不遠,若不細瞧,還真分辯不出。
房中陰涼,卻貪戀起房外的陽光,遲疑了一陣,終究抵擋不住暖陽的誘惑,來到院子中曬日頭。
聽寧夏說從四年前慕容隆無意走到鳳凰閣與我交談後,慕容寶便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入鳳凰閣。
所以,這奢侈的豪宅成了囚禁我一人的金籠。
無人也好,一身錦衣繁重,解下裙帶,脫了外衫,隻剩一件雪白的綢衫,外麵是束胸長裙。
今日的太陽格外柔和,打量個哈欠,爬上院中的假山,山頂平坦,被太陽曬得熱乎乎的,脫下鞋襪,拔掉頭上的朱釵飾物,躺在大石上閉目養神。
日光太過刺眼,抓起一旁的衣衫蓋在頭上,總算擋去了點光線。
陽光帶來的溫度落在手掌中,很像俞勳佑在寒冷的冬季牽著我的手的感覺,輕輕柔柔,卻滿是溫暖。
不知道俞勳佑現在怎麼樣?他現在應該在恨我吧?歐陽說,你不愛他,就不要給他希望。我給了他希望,卻將他推向地獄。
我就這麼突然來失蹤,家人會不會擔心?上次是有俞勳佑為我掩護,這次呢?恐怕家裏人要報警了吧?
長長歎氣,腦海中盡是爸媽,俞勳佑,慕容季的影子。
“為何歎氣?”
低沉的聲音將腦中的影像打破,身子一僵,感覺到他身上灼熱的氣息。不願掀開臉上的衣物,隔著布料問道:“你什麼時候來了?”
“才來,聽見你在歎氣……”
聲音突然打住,聽見身側一陣衣料窸窣響聲後,石頭上多了個人,沒有碰觸到我,卻帶來了無形的壓迫。
“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看不見他的冷峻麵容上的表情,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溫和,緊提的戒心放下少許。
“我聽說你教訓了木靈……”他呐呐地吐出話來,聽不出他所帶的情緒。
冷笑一聲,“怎麼?心疼?”
打你妾室你就會心痛,她打六歲孩子的時候誰心疼過?
他沒有解釋,隻是沉沉道了一聲:“日後少出鳳凰閣。”
“放心,隻要她們不惹我我不會傷害她們的。”
真是笑話,我人單力薄,若不頂著個郡主的封號怎麼能動得了那囂張的木靈,那女人遠去時留給我的眼神無非是告訴我以後小心點。她既然知道我是禦封的郡主,明著不敢怎麼樣,暗地裏憑著她爹禦史大夫的名號想報複我輕而易舉。
發絲末梢傳來來細微悸動,不用看也知道他伸手把玩著我披散的發絲,僵了僵,見他沒有別的舉動,也放下心來。
風輕輕的吹拂,撫去了壓迫,我鬆了心,輕聲問道:“我可以出府走走嗎?”
“讓婁布帶你去……”
“恩。”應了聲,困意漸漸襲來,眼皮逐漸沉了。
醒來,寧夏正在點燈,聞到食物的香味,我爬了起來,揉揉眼睛,問道:“我什麼時候回來的?”
“晌午太子殿下送夫人回來的,殿下還交代,午後的日頭毒辣,夫人在太陽底下睡容易中暑。”寧夏布好飯菜,伺候我起身著衣。
一笑置之,在海邊生長的女兒,怎麼會怕這點太陽?
一望銅鏡,鬢邊那已經枯萎的淡紫色的花朵引起我的注意,目光移向桌案,黑色光潔的陶瓶中插了幾朵不知道名的花朵,在燈光中異常好看。
寧夏將我的頭發盤起,走到桌邊折下一朵花別在發髻中,輕柔笑道:“殿下說夫人戴花很好看呢!就像天上落下的花神。”
比起那一堆堆繁重的釵飾,我還是喜歡花多一些,也不反對,任寧夏擺弄。
“方才蝶衣夫人帶著子卿公子來過了,見夫人還在睡又回去了,還帶了些消暑的點心湯茶……”
一望桌上,果然擺了滿各色糕點,心房一陣揪沉,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與慕容季,即使分隔千裏,依然各不開兩人的契合味兒:不用過度的親匿形容,言行舉止卻又透著一抹微妙而奇異的融合。
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這是永遠也隔不斷的東西。
“夫人……”寧夏輕喚道:“該用晚膳了。”
“撤下吧!我不想吃……”靜凝著銅鏡,心中酸楚,越發覺得自己是個介入他們之間的狐狸精。
“為何不吃?”門被推開,夜風晃的燈影一動,落在跨進房內的黑色筒靴上。
他今日褪去了冕服,一件藍色的長袍披身,窄袖挽起,露出結實的手臂,長發披散在腦後,冷峻之外,更多了幾分狂傲。
寧夏福過身,在房中備用的涼水中浸濕的手巾遞給他擦汗,他接過手巾,冷聲道:“再添副碗筷來,本王今日在這用膳了。”
等取來碗筷,他又道:“你退下吧!婁布哄不了孩子。”
寧夏福身,“奴婢告退!”
幽深的雙眸與我相對,他盤坐在桌案前,我坐在梳妝台前,兩人就這麼互望著對峙他不言,我亦不語。
“過來!”他終於認輸了,卻還是用命令的語氣。
見我無動於衷,緩了口氣,盛了碗湯,冷凝著我道:“你想浪費蝶衣的一番苦心?這可是她忙了一個下午親手為你做的。”
他比誰都清楚我與蝶衣之間的微妙的‘關係’,也比誰都清楚我心中所想,我緩步上前,接過他手中的湯碗,舀了勺送入口中,細滑的甜汁迅速在口中蔓延開,滑落喉嚨,留下滿嘴餘下清香甘甜。
眼眶一熱,這是正宗的廣式甜湯,從小愛吃,卻一直煮不出那絕美的滋味。
而吃到最正宗的那一次,是慕容季煮的,配好了所有材料,細火慢熬,過了兩三個鍾頭,一碗細膩濃稠卻不失清爽甜湯才捧上桌子來,我不顧滾燙,舀起一湯匙往嘴裏送去。慕容季在旁看著我狼吞虎咽,等我美美吃完一碗後低喃道:“我做的不及我妻子一半好……”
確實,蝶衣做的是比慕容季好,可是喝下後嘴中雖然甜,心裏卻慢慢泌出酸味。
他伸手扶了撫我鬢邊的花,雙眸癡迷,輕歎道:“真美……”
我退了一步,與他保持距離。
“知道我為何喚你淩夭嗎?”他亦飲了口湯,冰顏淺笑道:“淩波少襪塵,夭夭水上仙,初見你時,你就如烈陽下離了水畔的水仙……”
“惡俗!”淩夭淩夭,人妖人妖!越聽越別扭。
俊顏一冷,房中頓時寂靜無聲。
“你不是想出府嗎?明日去蒙山狩獵,你與我一起去。”
抿唇冷笑,“你不怕我故技重施離開嗎?”雖然那次潛逃對我來說純屬意外,但像他這種大人物走到哪沒有人伺機行刺呢?
“若你走了,恐怕蝶衣與子卿在府中便沒有好日子過了。”他不緊不滿的喝完湯,筷子伸向盤中擺放整齊的雞肉,我就如那盤中的肉一樣,對他的威脅毫無抵抗能力。
他倒是抓住了我的軟肋。
他突然間抬頭,黑瞳望著我,眸光一亮,神情掩不住一絲曖昧,薄唇啟道:“既然恨我?為何又不顧一切救我?”
愣著看他吃完飯,腦中一直盤旋著他方才那曖昧的眼神,不知不覺間也咽下許多他送到我碗裏的膳食。
差不多吃完了,我才想起,心情豁然開朗,望著他已經踏出門外的背影道:“那日喂你喝藥的不是我,是那老伯。”
身影一僵,許久後才將遺留在房中的那條腿挪開,重重的關上門。
我則樂到花開,今夜也許會睡得格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