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遊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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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真詫異他今日如此閑適,竟不到前麵去處理政事,耶律宏一笑道:“忙了大半年,總算告一段落,今日便偷得一日清閑,與你散悶散悶,過了今日又不知幾時得空了。”說罷,攜了她手徑直走出海棠閣。一路分花拂柳,耶律宏領著她已來到行宮花園中的翠微池畔,這行宮依山而建,下臨一帶碧水,楊柳依岸,煙波浩淼,氣韻天成。他早已經吩咐人預備下了畫舫,此時搭了踏板輕輕將她抱上船去。
柔真不意他突然將自己抱上船,當著許多仆人婢女,她滿臉嬌紅的掙脫他的懷抱,站在船艙之內有些無錯的看向四周,耶律宏卻是不羈的一笑,拉著她在茶台之前坐了下來。
柔真這才著意細看,見那畫舫十分寬敞,中間安放著一張茶台,相對兩張座椅,皆以錦繡茵褥為靠墊。旁邊另有一個小幾,卻放著一張古琴。時值盛夏,湖中接天蓮葉,荷花盛開,清風徐徐將暑熱之氣一掃而光,滿船皆是幽幽荷香。
柔真與耶律宏相對而坐,揭開茶盞一看,竟是上好的白茶,又見風爐水滾,便將那小小銅壺拎了過來,高高提起以鳳凰三點頭的手法將水衝入茶盞,那茶經滾水一衝,上下翻滾,轉瞬之間芽尖舒展開來,一葉包一芽,其形宛如蘭花,根根色澤翠綠,白毫顯露,盛在細白的茶盞中美不勝收。耶律宏接過她纖纖素手遞上的茶盞,細細品了一口,隻覺得滿口生香,鮮爽甘甜後味無窮。
柔真望著他微微一笑,緩緩說道:“這是上好的北苑貢茶,於天亮前太陽未升就開始采摘,隻因夜露未幹時茶芽肥潤,製成之茶色澤鮮明。聽聞北苑鳳凰山上有打鼓亭,采茶時節,每日五更(晨4時)擊大鼓,令群夫在鳳凰山集合,監采官發給每人一牌,入山采茶,並規定一律用指尖采摘,以防茶芽受損,至上午八時鳴鑼召回采茶群夫,那太陽一出便不得采了。采來的茶葉又要層層篩選,選出形如鷹爪的小芽用作製造“龍團勝雪”和“白茶”,選出的茶芽又要經過蒸、榨、研、壓、焙五道工序,最後還要過湯出色,方有今日之顏色。”
耶律宏手握香盞,見她素手纖纖調弄那茶,又聽她將宋人茶經娓娓道來,俏語嬌音,笑靨如花,心中亦是一片安靜淡泊,抬眼望去澄淨的天空之上流雲幾朵,碧水青山,荷香縈繞,心中竟隱隱生出與她歸隱之意。搖頭甩掉這個念頭,他自嘲的一笑,若柔真是大宋的美人計,堂堂的大遼戰神卻當如何。深湛的眸光不由探究的望向柔真,柔真此時也已放下茶盞,手托香腮看著湖光山色默默出神。
“在想什麼呢?”耶律宏出聲相詢,柔真愣了一下方才回神,幽幽道:“蘇州家中也有這麼個園子,雖不及這裏的一半大,卻也是三秋桂子,十裏荷香,如今也該是花開滿池了。”說話之間想起家鄉,自來時已經相別半年之久,關山路遠,今生今世怕是再難回去了,不由紅了眼眶。耶律宏心中不忍,伸臂將她摟入懷中,喁喁談些詩詞歌賦、北國風光,開解她的鄉愁。
柔真亦知他心意,心中感動,便不肯再露憂傷之色,壓下漫上心頭的那一絲酸楚,向他展顏微笑,指著小幾上的瑤箏道:“良辰美景,真兒願獻醜為王爺彈奏一曲可好?”耶律宏含笑在她耳邊低語:“真兒琴音高潔,無人能及,此時有景無琴正引為憾事,倒要有勞娘子了。”柔真給他那聲“娘子”叫的心頭暖暖的,站起起身來,行至幾案處,忽回身,向著耶律宏盈盈一禮,衝他眨了眨眼睛笑盈盈說道:“小的伺候大爺一段曲子,若大爺聽得入耳,還望多多打賞。”耶律宏首次見她展現俏皮的模樣,不禁撲哧一笑,故作威嚴狀道:“先聽了再說。”
柔真一笑入座,纖纖素手撫上琴弦,那琴音質極好,其聲清越,如泉流石上,珠落玉盤,餘音嫋嫋,她亦輕啟朱唇,婉轉唱到: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其時陽光正好,照得湖麵上金光點點,映入她水光瀲灩的明眸,燦然生光,帶了涼意的微風吹動她的秀發衣袂,飄飄若仙,斯人斯景動人心魄。
那船又繞行數裏,二人品茶彈琴,轉眼已有半日光景,耶律宏擁著她柔聲細語,忽覺半晌不見回應,低頭一看柔真已偎在他的懷中沉沉睡著,耶律宏見她眼下隱隱現出一小片淡淡的黛青色,知道昨夜自己太過激狂,終究累了她,心中憐惜,轉頭輕聲吩咐架娘掉頭回去。
船隻靠上碼頭,耶律宏輕輕抱起柔真向寢殿而去,他的寢殿臨水而建,湖麵上幽涼的風,吹的簾幕紛飛,說不出的靜謐安逸。剛剛將她放在寬大的床榻上,便有侍女來到門邊,道了一聲:“啟稟王爺,”語音清脆,在空寂寂的屋子裏卻顯得格外響亮,耶律宏怕驚醒柔真,回頭淡淡一掃,那婢女被他冷厲的眸光嚇得渾身一震已然噤聲,耶律宏拉過一床錦被給她蓋好,方站起身來走了出去。來到外堂沉聲道:“冒冒失失,有何事稟報?”那婢女戰戰兢兢的說道:“秋葉塬回來了,正在書房等您。”他心知女真人那邊有了消息,邊走邊吩咐道:“郡主在這裏休息,你們要小心伺候,不可高聲,若郡主醒了就來回我。”那侍女連聲稱是,耶律宏已匆匆去了。
耶律宏來到書房,秋葉塬已在門前等候多時了,此時隨了耶律宏進入房來,先單膝跪倒施了一禮,耶律宏示意他起來,淡淡的問道:“查的如何?”秋葉塬望著主子幽深的雙眸,心中一凜,低下頭去小聲說道:“王爺恕罪,那圖的出處尚未得知,此圖曾隨兩國盟約一同送給我大遼皇帝禦覽,經手之人甚眾,所以尚不知是從何處泄露。屬下此去,隨未打聽到那條路線圖的出處,卻也帶來了一條十分重要的消息,大宋的老皇帝駕崩,新皇登基,女真人要派出使臣攜帶大量珍寶,秘密越過大遼的邊界,與宋使會合,同往汴梁朝拜新君。”
耶律宏眼中眸光一跳,女真人果然並不安份,如此急於與宋結交,是已經起了反叛之心,真是不自量力。微一沉吟,心中計議已定,他唇角輕揚,向秋葉原道:“再去詳察,本王要女真人出行的時間、路線,尤其是雙方會合的地點和時間,還有領頭之人,速速查清報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