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夢醒，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在去往遠方的旅途中，車馬轆轆之聲入耳，頭卻漲痛欲裂——如此狀況，讓人如何猜想？
    被抓了——白雲心底暗歎一聲——不知道這次抓自己的是什麼人。
    車簾撩起，一人鑽了進來。“白雲。”
    居然是故人。“肖先生。”白雲忍不住微笑了，她知道自己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很快她又無奈地苦笑了，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好，紇儀礎金城，一切都剛剛開始啊。
    “我接你回東曙。”肖雲如是說。
    “那我要多謝肖先生了。”白雲微微側頭，想著逃脫的方法。
    “你不用想逃掉，這次，我一定會將你帶回東曙。”肖雲又說。
    白雲轉頭回來，看著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肖先生自然是要把我帶回去的。”訕笑一下，“那麼，大哥，你可否在帶我回去之前，成全浮兒的一個心願？”
    大哥——這是個多麼久遠的稱呼。浮兒——這又是多麼久遠的稱呼。
    肖雲明顯一愣。上次在旬盎相見，白雲以“哥哥”稱呼，而且自始自終不曾提到兩人的過去，現在，此刻，眼前，這個被稱為白雲的女子，是要連兩人的過去，也要利用了嗎？
    “大哥，我必須回去礎金城一趟，然後，我會乖乖跟你回東曙。不然我會一直想辦法逃跑的。”
    “你在礎金城的勢力不是已經完全瓦解了嗎？難道……”肖雲的眼神忽然銳利起來。
    “的確瓦解了。”白雲臉上有了幾分黯然，“但是我需要跟一個人告別。”
    “那就更不必了，你是王的人，不要跟那些個市井小人牽扯不清。”
    “雲霄！”白雲怒氣衝衝地喊了一聲，“你還當我是你妹妹嗎？”
    “雲浮，你要這麼跟大哥說話嗎？”肖雲冷冷地看著白雲，如同看著一隻捏在手裏的螞蟻。
    “好。很好。我的大哥，居然要這樣對待我。下藥，劫持，然後再把我扔進飛鴻那個藏著無數美人的宮殿去嗎？”白雲雙目盈盈有淚，“大哥，你真的要這麼對我嗎？我不是你最寵愛的妹妹嗎？十年，十年就可以改變城這個樣子嗎？”淚垂雙頰，白雲已然情動，而肖雲卻還是陰著一張臉，“大哥，你真的放心把這樣的我放在飛鴻身邊嗎？為什麼不肯讓我心甘情願地留在他身邊，為什麼要這麼強迫我？我隻是跟一個人道別，為什麼就不肯同意？”你以為你不同意，我便回不去了麼？我隻是不想用那麼極端的方式殘害自己的嫡親兄長而已。
    肖雲冷笑，“妹妹？你還自以為是我妹妹！我妹妹會跟我這樣叫囂嗎？”
    “肖雲！請你永遠不要忘記，白雲在觀月樓生活了九年，而雲浮永遠停留在她的九歲。”擦擦臉上的淚，疲憊的閉上眼。這人是最親近的大哥啊，隻是，那是在十年之前。
    看著白雲閉上了眼，肖雲臉上的冰冷一塊一塊地崩裂融化。隻是回去跟一個人道別，隻是道別，或許這個心中藏著九歲雲浮的女子，真的隻是跟一個人道別。飛鴻值得任何女人的愛情，白雲也會愛上吧。不，不對啊，在旬盎幫著韓微曦的白雲，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青樓女子，或者說，已經不是一個普通女人……
    白雲忽然緩緩說道，“其實，我一直很想回去東曙。在飛鴻身邊，我無疑是幸福的。隻是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他，我想盡辦法要讓自己變得好一點，想要成為有資格站在他身邊的女人。有多難，你知道嗎？肖雲，你換一個名字便可以換一種人生，而我，不管改多少個名字，都無法抹去觀月樓的九年時光。我以為我終於可以成功一次，結果，依舊是功敗垂成，眾叛親離。在紇儀，我如此淒慘地落敗，僅剩下一個人，對我不離不棄。我隻是想跟他告別一下，為什麼你都不肯成全？我已經死心，我不會再奢望成為他身邊的人，回去東曙，我會安安穩穩地待在他準備的小院子裏，等他偶爾有空來看看我。我隻是想跟一個至始至終沒有背叛我的人，道一句永別。為什麼你這麼殘忍，就是不許。”白雲的眼睛不曾睜開，而眼淚自閉合的雙目中緩緩流下。
    是這樣嗎？
    抬手，想要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但最終還是收回了手，握住了自己另一隻手的手腕。
    “好吧。我帶你回去。”肖雲說。
    從車中出來，白雲才知道他們已經離開礎金城兩日，而且肖雲並非一人，而是帶著一隊載滿貨物的過百人的商隊。肖雲牽了一匹好馬，將白雲一把抱在馬鞍上，而後自己躍至白雲身後，兩人共騎，就如十年以前。肖雲揚手喊話，“輝，帶領大家繼續前進，我會在三日內追上。”
    揚鞭奔出，絕塵無影。
    白雲笑了。久違了，哥哥的懷抱，大哥的懷抱啊——
    回到礎金城已經是日暮時分，駿馬狂奔一日，居然隻是微微穿著粗氣，果然是當世良駒。
    果真如白雲預料，一日不見，聶從容並不會認為白雲失蹤，而兩日已過，聶從容已經著急，他應該找過馬斯商量，但馬斯沒有見他，所以白雲便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急得在回風院中不斷兜圈子、用拳頭砸自己腦袋的聶從容。
    “聶。”白雲輕喚。
    起初聶從容還以為是幻覺，搖了搖頭，準備繼續敲自個腦袋。白雲失笑，又叫道，“聶。”
    聶從容激動地撲過來，將白雲抱住，“你去了哪裏啊？急死我了。”
    輕輕拍拍聶從容的背，將聶從容從自己身上拉開。“聶，給你介紹，這一位是肖雲。你可以稱他肖先生。”此時聶從容才發現，原來白雲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聶從容將肖雲上下打量一番之後，方才抱拳說道，“英雄，有禮了。”
    “肖先生，我與聶要單獨談談，明日一早我們再次相見。先生請自便。”說完不等肖雲答話，便拉著聶從容進去主屋。
    “白雲，你去做什麼？三天都沒看見你啊。”聶從容有些責怪地問道。
    如果是馬斯或者孫若凡，那麼在白雲介紹肖雲的時候他們就能夠猜到白雲這三日為何失蹤了。白雲淡淡一笑，“我這不是回來了麼？”
    聶從容還要再說什麼，被白雲阻止，她時間不多，要安排的事情卻不少。“聶，你沒有去找馬斯和孫若凡吧？”
    “我去找了馬斯，那個沒良心的，居然把我打出來，說浣仙莊的事情與他無關，他才不會幫忙找人。”
    “聶，以後不管出了什麼事情，都不要隨便去找馬斯或者孫若凡，平棠王府也不要隨便去。”
    “可是，是你不見了呀。”
    “所以才說是‘以後’啊。”白雲拍拍聶從容的肩膀，“這次難為你了。”
    “你回來就好。”聶從容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整個人明顯放鬆下來。
    “聶，我明天一早還要走。”
    “啊？”
    “肖雲是東曙人。我要跟他一起去東曙。”白雲穩穩說道，“所以，今晚我要交代你很多事情。你必須一件一樁都記得清清楚楚。我走之後，全部的事情，都要像我在時那樣順暢地運作。”
    “啊——”
    “……”將自己的全盤計劃告訴聶從容之後，白雲最後說道，“這些事情辦完，你便動身去雍國，找朵麗，將淨玉堂啊紇儀的情況告訴她，然後問她有沒有興趣在雍國開設第一個淨玉堂分店。”
    “哦。”
    “然後，你便到帶著小東西到東曙來吧。我們倆在東曙曦都再見。”
    聶從容呆呆地聽著，努力將白雲所說的那些話都記在腦中。
    白雲微笑如雲，“聶，我在曦都等你。”
    “嗯。”
    聶從容，這一次，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忠誠於我，還是忠誠於你家主子給你的命令。
    三日之後，肖白二人果然追上了車隊。入午，車隊在客棧打尖。白雲又看到故人了。
    “白雲，別來無恙。”
    “容映輝。”這是一張俊美並且完好無損的臉，長眉飛鬢，眼角上挑，眼神淩厲，鼻骨細長，尖下巴，頜骨收耳，弧度完美，“別來無恙。”
    “真是應該感謝你，如果不是你識破了我的身份，我還不能回到先生身邊做事。”
    容映輝敬佩乃至崇拜的人，果真是肖雲。“那恭喜你了。”
    “你和王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幫助韓微曦，間接影響了王的計劃。”
    不是幫他，而是幫自己。白雲微微一笑，“我的本意並不是要幫助誰，我隻是——隻是，找點事情做而已。沒有想到給王造成了損失。”如此蒼白的借口。
    “回到曦都之後，你便要住在王的皇宮裏麵。你自己多多保重。”
    “嗯。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