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祀畫樓賺取足夠的銀財之後，白雲收拾行裝，帶著馬斯和聶從容繼續趕路，西去紇儀。
    依舊一車三馬三人一獸，行在已然回暖的大地上，任緩緩清風吹拂，愜意自不必多說。聶從容和馬斯騎馬，白雲坐在車架之上，車裏的是正好睡的小東西。
    “白雲，你為何要去紇儀？”聶從容旋著鞭兒輕打著馬兒，眼光卻一直落在白雲身上。
    “想看看紇儀的風光。”傳聞紇儀人皆比地處東方的其餘幾國的人要高，即便是女子，也多是矯健敏捷之輩；傳聞紇儀多出甜瓜甜果，多牧牛羊；傳聞紇儀陽光連日，夜裏星子如明珠……
    “有什麼好看的，紇儀太陽大，人都黑得跟炭似的。”聶從容不知何時嘴裏叼了一根枯草，草與他的身體一起隨著馬的步伐，一顛一顛的搖晃著。
    馬斯也騎著馬，他一直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麼。他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行走、騎馬都已無礙。
    “馬斯，你的傷好的差不多了，”白雲對馬斯說，“你有想去的地方嗎？”白雲的逐客令下得很明顯，她並不想一直與一個跟自己有仇的人同行。
    馬斯穩如泰山，聲色不動，完全無視白雲的驅逐，他扯扯馬韁，讓馬兒走得更慢一些，與趕車的白雲並行，“有，我要去紇儀。”
    “哦？”
    “你要去紇儀不是嗎？正好順路。”
    “哦——”白雲訕笑，頗有幾分意外。
    “白雲是在趕你走，你沒聽出來嗎？”聶從容唯恐天下不亂地說道。
    “我不走啊。”在聶從容長期不斷的騷擾下，他的度量和應變能力都有了長足的進步，他去看叼著枯草、一臉痞像的聶從容，眼中綿綿的玩味，“你不是說，有恩要報，有仇也要報嗎？我當然要跟著我的恩人和仇人。”這話聽得白雲臉色一僵，對於馬斯來說，白雲即使殺父滅族的仇人，又是救了她的恩人，而對於白雲來說，她要如何看待執意要伴隨在自己身邊的馬斯呢？
    “噗！”聶從容吐掉草，雙掌擊在一處，“啪啪”有聲，“不錯不錯，馬小弟終於出師了，不枉我聶某人日日提點教導。”
    馬斯定力極好，斜了聶從容一眼，揚起下巴，做了一個非常不屑的表情。
    白雲暗笑，心情愉悅起來。自從身邊多了聶從容，她似乎非常容易覺得開心。然而接下來聶從容說的話，卻讓她有了覓死的衝動。
    “白雲，你如果是要去紇儀看風景，我勸你趁早打住，你去哪裏，哪裏就一堆災難。”聶從容這張賤嘴。
    “聶，你從哪裏得出這種結論？”白雲納罕。
    “之前我是不知道啦，不過你看你在旬盎，先是雪災，然後是政變，就是過個小小仰關，還招來一隻怪獸。”聶從容話音剛落，“嗚嗷——”伴隨著一聲獸吼，一道土色身影自車中躍出，直撲聶從容而去。這一節，令白雲不禁猜想，這小東西難道能聽得懂人語。
    聶從容大叫一聲，打馬狂奔。小東西長大許多，即使是聶從容，被猛撲一下也是受不了的。聶從容在前狂催駿馬，然而畜生天性對猛獸的畏懼使得他並不能跑快，而之後的小東西歡快地叫喚著，追逐聶從容，玩得不亦樂乎。
    馬斯哈哈大笑，對於能讓聶從容狼狽的事物，都是馬斯的朋友，甚至是摯愛。
    白雲亦滿臉笑意，然而眼色卻有些迷離——她將再次去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地域，並且她計劃在那裏建立她的第一個地下王國。她對聶從容說，她要去看看紇儀的風光，這的確不假，因為想到紇儀之時，她最初想起的，便是那個人向她講述過的紇儀風光。不過，她真正的目的卻是經由紇儀，再轉入南方大鸞，而後回去嘉棠。
    自希妃牽引出她心中深藏的渴望，她的生命，有了確定而唯一的目標：跟那個人一起站在光明之中，一起擁有自由、尊嚴還有成就。
    嘉棠啊，久違了——
    作為嘉棠逃犯，觀月樓妓，她想要回去，需要做的準備還有很多。
    因而，她要掃除一切障礙，不斷向他靠近，她不畏艱險，決意建立一個光明的世界。
    她覺得自己忽然洞明徹悟，以往模糊的意願，現在都變得清清楚楚，她走的每一步，都堅定執著，都充滿目的。
    《隱色集》記錄了一個這樣的故事：和尚西去，為求真經。途遇盜匪，同伴銀財幹糧盡失，遂獨自乞食而前；又經大漠，意外傾覆水囊，茫茫黃沙，渺無聲跡，無相助者，便自勵，隻走眼下一步，遂步挨步而出，連十數日未飲水。後有人問，如何能忍。對曰：因為緣法，所以西行。
    白雲所為，何嚐不是“因為緣法，所以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