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 28.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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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城外十裏處,白雲要等聶二,而希妃卻不想再耽擱時間,她從包袱中掏出一塊物事,遞給白雲,“此物可以指揮馬家死士,但有令出,無不服從。”
那東西觸手冰涼,希妃一撤力,白雲就覺得手中沉甸甸的,看來這東西是金屬質地,玄黑的外表,雲紋托著一個“令”字,整體呈菱形,邊角渾圓,應是已經傳承多年。
“這……”正要客套幾句,卻是希妃冷哼一聲,反問:“你覺得你不需要嗎?”
白雲微笑,將令牌收起,“多謝!”
希妃將怎樣找出馬家死士和如何使用令牌都一一說於白雲知道,而後,她抱拳言道:“天地寬,山水長,後會有期。”言語間似有躍躍欲試之感,她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迫不及待的向往,白雲便沒再說什麼,抱拳道別:“後會有期。”
甩鞭催馬,殘雪飛塵,白衣翻飛,冬陽盈暖。希妃,不,以後她便不是希妃,她會有一個新的名字,她向著她所渴望的生活奔馳而去,渾身上下都載著喜悅。
世界如此廣闊,君可盡情揮灑。人生如此,不枉此身。
胸臆間豪情激蕩,白雲微微眯著眼睛,目光投向遠方。我也正在走向我渴望的世界,正在成為我想要成為的人。
身後馬蹄聲急,是聶二追上來了。飛馬衝至白雲前方,禦馬者猛拉馬韁,大馬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長嘶,前蹄拔起。“我來也——”馬嘶方歇,聶二便豪情萬丈地喊了一聲,哪裏有半分乞丐的模樣。
白雲微笑,“你來了。”
“出發吧。”
“等一下,還有一個人。”
半刻之後,轆轆車聲自哈耶城方向傳來。再過半刻,便看見一輛馬車不疾不徐地過來。近至目力可及處,聶二不由張大了嘴,他太驚訝了。駕車人是位藍衣青年,額頭上有一道細細的疤痕,但這並不影響他的英俊:平靜的目光,均稱的五官,頎長的體型,就連揮鞭趕車的動作也被他演繹完美無瑕。
“這人是誰啊——”在聶二喃喃出聲時,白雲則在感歎來人的改變:額頭的紋印已經完全消失了,瑩潤的肌膚在冬日的陽光下,如同洗盡鉛華的美玉,柔光緩緩;直挺的眉下,雙目含光,挺直的鼻梁,紅潤的唇;增一分太多,減一分太少,他不比韓微曦更美,卻比旬盎的任何一個人更吸引人的目光,最適合他的形容詞應該是“正”,不管是長相還是動作,都很端正,端正到無可挑剔的地步——從前的花忽不是這樣的,雖然外形出眾,卻不足以於與韓微曦相提並論,此刻看見卻遠遠超越了韓微曦,正像脫離樊籬得自由的神鳥,舒展了自己的羽毛,昂起了尊貴的頭顱,而後,就算隻是靜靜地立著都足以吸引整個天下。
花忽似乎並不意外白雲的目光,他迎著白雲的注視,沒有絲毫局促不適,他說,“你要的,我帶來了。”
白雲下馬,將馬韁丟給聶二,她走至花忽身前兩步遠,微笑著點點頭,“多謝。”
“不必,你救我性命,我理當回報。”不卑不亢的音調。
“韓微曦會不會遷怒於你?”
“沒事。”是不會遷怒,還是遷怒也沒有關係?
白雲拿出一份書信遞給花忽,“請交給韓微曦。”花忽接過去,略一點頭,“姑娘救命之恩,花忽自當銘記,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有所需,可差人來尋,我必盡心。”還是不卑不亢的語氣。
“你已經回報過我了。”白雲抱抱拳,“我也該上路,後會有期。”
“一路珍重,”花忽側身退至路邊,伸出右手,示意通行,“請!”
不必贅言,白雲上車,坐在轅架上,充作車夫,輕鞭催馬,緩緩走開。聶二騎了一匹馬,又拉了一匹馬,跟在後麵。
因為知道旬盎境內征戰未歇,白雲緩緩趕走車,悠哉遊哉地向前去。聶二索性將兩匹馬拴在車後,他自己則坐在轅架的另一側,學著白雲的模樣悠哉遊哉。白雲看他一眼,懶懶地開口發問:“你是哈耶人?”
“我爺爺的爺爺就出生在哈耶城,你說我是不是?”
白雲笑起來,一臉輕鬆,一身懶散。隻是心中卻思緒如電:聶二不簡單,說要跟隨我,還想得到自備馬匹,我說要多一個人,他也沒有意外,還有,即然要跟隨我,言語間卻對我並無太多恭敬。
“我以後怎麼稱呼你吧?”聶二隨手從路邊拔了一株黃草,咬在嘴裏,口齒略有不清。
白雲說,“就叫我名字吧。”
“好的,白雲。你可以叫我聶二。”
“嗬嗬,”白雲的笑聲不曾濃鬱,卻透著一種濃鬱的怡然愉快,“想不想改個名字?”
“嗯?為什麼?”聶二不解。
“你跟了我,也算一個新的開始。”
“好啊好啊,我叫什麼好呢?聶勇?不好,魯莽的人常叫這個名字……”聶二開始無休無止地取名事業。
白雲微笑地趕著車,不曾開口。等到聶二有些挫敗地發現想不出自己喜歡的名字時,白雲輕輕說道:“聶從容。”聶二安靜了一下,正要開口,白雲又說,“你就叫聶從容吧。”她微微轉頭,棕黃色的眼珠停在眼角,靜靜地看著聶二。
“好。”聶二受到蠱惑一般迷迷糊糊地答應了,張口說話的時候,嘴裏咬著的草杆掉了都不知道。
於是聶二變成了聶從容。
白雲看著變得有些迷糊的聶二,嘴角便情不自禁地勾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運用大姐教授的催眠之法,雖然隻是淺層次的,但這足以令她非常愉悅。
白雲轉回頭去,看著馬車前方,手中的馬鞭自空中一甩,發出悅耳的聲音。聶從容一怔,他有些疑惑自己剛才怎麼像睡著了一樣。他揉揉鼻子,向前方看去,馬車已經離開哈耶城十五裏,前方不遠處有一座木構造的小亭,來自嘉棠的白雲可能不知道,但身為哈耶城原住民的聶從容卻是知道的,西出哈耶,這亭子是必經之處,人們多在此亭話別,於是便有了“話別亭”一名。他正要開口介紹,卻是白雲忽然坐起身來,目光聚在前方的亭子。聶從容再去看小亭,卻見小亭中正有一人端坐,他身前則放置著一架木琴。
白雲停了馬車,跳下車,緩步走向小亭。亭中人也不抬頭,隻是抬手撥弦,開始彈琴。
琴聲錚然,起初離愁別緒,悵然幾許,中段卻漸漸激揚起來,心存夢想的人,即使孤獨辛苦依舊執著,後半段時,每一個音符都透露出豁達:人間何處不相逢,今日分別正是為了來日相逢,更何況在將來,天下誰人不識君。
一曲罷,琴弦顫顫,白雲道一聲:“多謝!”
薛晚訕笑,“此曲隻為知音,白雲姑娘怎知我是為你所奏?”
“便不是為我,我亦要多謝。就此別過,後會有期。”白雲抱拳道別,便要走開,卻是薛晚又說道,“世間若真有可問鼎天下之人,便不出你與花忽兩人。可惜,你卻是女人。”
白雲沒有回答,隻是眼光莞爾,薛晚此人自負風流瀟灑,原來不過如此:天下之大,又豈止旬盎有才子?白雲雖為女子,卻絕不會因此而妥協一絲一毫,更何況,白雲的目的並不是問鼎天下。
“受教了,告辭。”白雲的微笑如懸在天空的浮雲,輕柔地受不起一絲重量,但薛晚卻看癡了,笑著的白雲竟然可以這樣美——浮雲聚散,光影交錯,晨昏更迭,整個天空都似落進她眼中;可變換萬千模樣,亦是雲之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