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紅塵倦旅,情猶未了緣已盡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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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
    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發多。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元•唐珙《題龍陽縣青草湖》
    ^_^本文隻是借用詩詞的意韻,小說內容和詩詞作者、朝代背景無關哦~
    晚風曳曳、月華鋪瀉,載動著一池清水似幻夢般朦朧明滅。獨孤無塵俯下身,掬了捧水濯洗蒙塵的臉龐,眼中閃過一絲哀然。
    “法師,您覺得怎樣,這湖中鬼的怨氣是不是非常重?”
    “法師,您可一定要把這鬼給驅除了,否則我們全府上下都惶惶不可終日。”
    獨孤無塵堪堪浸洗過的臉龐俊逸而冷冽,他瞥了緊張兮兮的家丁和丫環一眼,漠聲道:“你們怎知這湖中定會有鬼?”
    “這還用說麼,那鬼魅把老爺惑得魂不守舍,每晚都來這湖上過夜,讓新夫人獨守空房……”丫環鼓著嘴,壓低聲音:“大夥都說是先前夫人的亡魂在作怪,來破壞老爺和新夫人的好姻緣。可老爺和新夫人都待她不薄呀,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也給她做了,還是超度不走,可見她怨氣極重,法師若是不趕緊驅除,隻怕我們全府都得遭殃。”
    獨孤無塵劍眉微皺,露出嫌惡之色,卻不是對鬼,而是對惡意閑話的“無辜”之人。他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從袖口拿出一張符咒,輕嗬了口氣,那符咒便飄落在湖麵上,不知是借著月華寒水的光影,還是湖中怨鬼的陰氣,仿佛有了生命般,幽幽搖蕩。
    丫環和家丁看出這傳說中的法師確有些本事,互點了個頭:“那就有勞法師了,老爺等下便會過來,我等還是先避開為好,免得惹他動怒,法師您、”
    “去吧,我無妨。”獨孤無塵懶得多話,旋即一個閃身,隱進了叢叢荷葉中。
    此時已是初秋,荷花早已枯盡,唯剩簇簇殘葉。按理說,獨孤無塵那灰黑色的衣袍,在枯黃的殘荷中並不好藏,可他卻如孤鴻般隱匿,等著看一出鬼戲。
    齊珺出現的時候,那半彎月亮已升至中天,冷冷地映在湖麵上,宛若一枚等待團圓的璧玉。他執著昏暗的竹燈籠,安閑地走了過來,腳步不急不緩,似在做極平常的事。
    他不是神思昏聵地赴一場怨鬼約,而是溫和平寧地尋一抹舊時月。
    夜風蕭瑟,昏暗的竹燈籠搖曳著,宛若寂寂寒江上孤獨的漁火,幽微幻滅,心字成缺。
    “你的符咒,和之前那些法師不同。”齊珺的聲音平心靜氣,人卻已經走進水裏,湖水很深,幾乎漫到了胸口,但他略顯蒼白的臉龐除了本就蘊蓄的倦意之外,並未有其餘情緒。
    “嗯,顏色深一些,像燃燒的火焰。”獨孤無塵在殘荷中回答。既然他這“中邪”之人都如此淡定安然,自己一驅邪法師,自該顯得愈加超脫:“也許聽過的人很少,這符咒叫”暖魂咒”。”
    “暖魂?倒是很適合她,如果……她真的還在的話。”齊珺悵然苦笑,指尖夠到了湖心的那張橘色符咒。
    刹那間,仿佛觸碰到了忘川河畔的彼岸花般,詭豔的橘光漾開,跌跌宕宕、流光瀲灩,似人間煙火、幽冥鬼焰。
    齊珺嗆了口冰涼的湖水,眼睛卻沉浸在迷離的光影裏,一片情愁難開解。
    獨孤無塵撥開殘葉,在符咒的光焰中,看見了齊珺心底念念不忘的鬼影——
    清瘦女子煢煢立在水中,素淨恬淡的容貌、儉樸清貧的穿戴,要說有什麼不同,便是那綰發的頭巾,用墨汁畫了一雙並蒂藕花。可惜女子俯身采藕,淤泥濺在身上臉上,唯有的一絲文雅也被肮髒給掩蓋。
    裹著淤泥的蓮藕被一根根、輕輕地堆上船尾,盡量不擾到船中挑燈備考的男子,但藕香泥香沁鼻侵心,他執筆的手微微一抖,冰冷的淤泥落在心頭,堵得難受。
    她回到小船時,他燃的油燈已近乎熄滅,火焰微弱似哽咽。天色灰蒙而陰沉,卻仍比兩人的氣色要好些,他將她冰涼的雙手攏進懷中,單薄的承諾卻說不出口,隻相擁在窄小的船艙躺下,愀然問著:“你害不害怕?”
    妾年四十絲滿頭,郎君五十封公侯。
    及至而立之年,我還沒有中舉,這貧苦灰暗的歲月、漫長到沒有盡頭的等待,更伴隨著年華老去的不安,你害不害怕?
    她的柔荑貼上他的心口,由於沒被暖熱,還漾著絲絲寒意,但說的卻是溫柔溫暖的話語:“隻要你在,我就不害怕——”
    獨孤無塵雙手合十,輕輕念了一句頌語。這幾幀畫麵,與他從前見識過的那些鬼戲相比,不過是璀璨繁星中極為平凡的一顆。不耀看客的目,但灼了當情者的心。
    朦朧的幻色消散,齊珺夢醒,從容地遊回湖中的那艘小船:“我和她之間沒什麼特別的,隻是一對平凡相守的夫妻。在那些世人眼中,好像很不值得鬧鬼。”
    他嘴角終於泛起一絲深刻的情緒,冷蔑而悲戚,似對這塵世的失望與寒心:“後來我總算中了舉,她卻因從前的貧苦勞作而染病,請醫求藥,隻延了大半年,還是去了……她在病榻上答應了娘家人的請求,讓我續娶她們家族的年輕女子為妻,好讓娘家能繼續沾光,她多年來的付出不會被白費。”
    “看客都說我對發妻已經情深義重,即便喪期才滿就續娶,也是遵循她的遺願、感念她的艱辛。在世俗的眼光中,這一切好像都那麼理所應當,沒有什麼不對,但是……人不對。”他哀笑著,吹熄了燈籠中的燭火,眼中的光焰也跟著湮滅:“齊池氏,連稱呼都一樣,可不是最初的人,也不是最真的愛。”
    發妻走了,那些清苦相守的歲月也一同埋葬了。他忽然覺得恐懼,對餘生的繁華喧囂產生拒意,他怕在紙醉金迷中忘記曾經的愛妻、曾經的自己——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我從未覺得自己不幸,因為我這一生,都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他呢喃著發妻臨終前的話,醉倒在他眷戀的星河夢海中。
    獨孤無塵歎了口氣,不被世人理解的情,都是古怪的,再嚴重些,便被冠以中邪之名。
    在俗人眼裏,撇下榮華富貴、嬌妻美妾的逍遙日子,追憶一抹樸素寡淡的情意,以至思念成疾,真真是癡傻得可以。
    可是,隨著爛漫年華的流逝,女子會過了一枝花就能收買的年紀,男子也會過了一張麵具就能欺騙的年紀。
    時光沒有什麼不同,不同的是心、是情,是挨挨紅塵中純澈或混沌的魂魄一縷。
    不論是歸人還是尋夢人,我們都是在自己留戀的歲月中,努力做著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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