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皇後殤:深宮寂夜梨花雨,一片埋愁地(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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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歡這樣的相處、喜歡在這陰沉虛偽的皇宮裏,還能不遺失自我的人。”他又誠心添了一句,她沒有回答,但眼中霧氣散去,凝成一顆清露。
    打開心扉後,他便不再刻意拘禮,因為站了許久有些累,遂走到旁邊的石階上,準備坐下。
    “別坐,寒氣重,當心著涼,在旁邊的樹上靠一靠吧。”
    “好。”他點點頭,走到她對麵的樹下,和她一樣,倚樹而站,輕嗅倦怠凋殘的花香。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您為何覺得我的心緒無恙呢?”過了一會,他開口問出心裏的好奇。
    “因為……習慣了吧。”她伸手輕拭花瓣上的露水:“我的心也一直在隱居,故能體會些許你的心境。”
    “也許他們這樣,是為了保護你。”雖同為失意之人,但她到底還是長輩心性,溫慈地安慰道。
    “並不是。因為,人前沒有的,人後也沒有。”他抬頭看著半截枯枝,嘴角一抹寒星若冰屑:“一點餘溫都不曾有,這原由我小時候想了很久,如今早已罷休。”
    他又想起了宿命的斷言,習慣地伸手摸頸上的印記,目光卻不由望向她眉間,嫣紅的鳳凰,流轉著瑰麗的霞光。
    “這印記是假的。”她直言不諱,虛妄一笑:“當年左相、護國公、兵部尚書……數位權臣都在為家族的女子爭奪太子妃之位,先皇便悄悄召見了我父親,賜給他一瓶番邦進貢的朱砂魄。”
    “對了,你的印記,真是一出生就有麼?會不會是哪個嬪妃嫉妒貴妃受寵,收買了女醫或宮娥,偷偷、”
    “不是說,我們都是習慣了的隱居人,不互相安慰嗎。”他打斷她的話,但還是將自己的心路相告:“我小時候也這麼想過,還曾一度跑出北院去找他們,想為自己”申。冤”,但半路冒出的念頭,讓我頹喪而回,就此認命。”
    “因為,他們懷疑你的吉祥印記是權謀作假,卻不懷疑我的噩運印記是陰謀陷害,所以……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注定沒有這場親情緣分吧。”
    “世間情,還真是捉摸不透……”她悵然,用這簡短的歎息,歸結彼此不幸的遭遇和宿命。
    “也不盡然,我們兩人不就很簡單嗎。”他淺笑道:“希望能一直這般簡單下去、”
    誰知,話音未落,遠處的宮殿驟然亮起燈火,一會功夫便漫延到周圍的宮殿,人影幢幢、腳步雜遝,連這僻靜的梨花林都感受到了不對勁。
    “是椒香宮,可別出了什麼事。”她黛眉緊顰:“快回去吧,看這情形,等會我也得趕過去。”
    兩人走出梨花林,正欲分道而行,卻聽見前麵宮院的拍門聲,應是內侍打探消息回來。
    “怎樣,這麼大的動靜,究竟出了什麼事?”
    “真是糟糕,貴妃突然臨蓐,早了兩個月呢,皇上正大發脾氣,說倘若有差池,大家都得遭殃!”
    因為隔得遠,兩個內侍的聲音聽起來並不大,可她已似聽到暗雷般驚懼,臉色蒼白,幾乎站不穩。
    他扶住了她,一眼便讀懂了她的憂心與害怕,但還是悄聲寬慰道:“嬰孩提前出世,也是常有的事,何況他們素來警惕,定不會讓人有可乘之機、”
    “會不會是太子做的?”
    “很可能哦……”
    然而,一群內侍宮娥已經急不可待地開始討論,冷風吹得一陣惡寒,她攥著他的手臂,哭了起來。
    “這可怎麼好,若真是……這孩子的心不就毀了嗎,都因我沒把他教好,可我、真的盡力了……”
    她自是盡力了,就像這些年的深宮歲月,帝妃二人將她作為皇後的尊嚴一再踐踏,她也依然如崖畔之花般幽美堅強地綻放,孤冷的處境、凜凜的冶麗,自己為自己維係著該有的嫻雅莊重。
    這孩子的心不就毀了嗎。
    最先從她腦海裏閃過的,不是大禍臨頭的恐懼、情敵遭殃的竊喜、撇清罪行的心機……而是,她那孩子,被嫉妒和憤恨所吞噬的心。
    太子乾雖被父皇寵愛驕縱,但還有這樣一位嫻柔溫良的母親關愛,原不該讓心魔燃燒至此。
    “這不過是一群好事之徒胡亂猜測、”連他自己也感到詫異,素來清靜冷情的秉性,今夜卻一再將這空有心意卻毫無用處的安慰之言脫口而出。
    “謝謝……”她竭力收了淚,用衣袖掩了淚痕斑斑的臉:“你先回去吧,別被我攪擾了心緒,我心裏亂得很,想獨自在這冷風裏,醒一醒。”
    他點點頭,鬆開了扶住她的手,幾乎擔心她纖細的身體會似落花般曳地,好在還有這些年來堅忍的餘影。她靠著宮牆,柔弱的身影在幽涼的月華下,綿延成一縷歎息。
    一個對情敵之子都心存溫慈的母親,斷不會隨意懷疑自己的孩子,她這般傷心卻是為何?
    隻怕太子乾對她有過言辭甚至行動上的透露,或許她在來梨花林之前,還用心地勸說過,以為自己終於將他勸下,遂帶著他煩鬱的心情,出來讓冷風消散。怎料一聲驚雷,打破了短暫的平寧,慣子如殺子,她憂心的事,終還是發生了。
    公子丞雖然百思縈心,腳步卻不敢停,因為宮燈愈亮、人聲愈雜,各宮想必都已得知了消息,位分高些的嬪妃連忙趕往椒香宮,深恐去晚了落下話柄,位分低些,不能直接前去的嬪姬也都遣了內侍來探消息,若是讓唯恐天下不亂的惡人尋出蹊蹺——
    皇後和公子丞僅一廊之隔,這惡意森森的端倪,足夠讓本就震怒的帝王用以最可怕的揣測與懲罰。自己雖無名無實但好歹是貴妃之子,大難臨頭時或許還能保命,而她呢?冷風中的崖畔之花,會被吹得,連餘香都散盡。
    “這不是公子丞嗎?你這是、散步回來?”
    緊趕慢趕,還是在繞去椒香宮北門的路上,被兩個嬪妃的車輦給撞上了,引路的內官好奇地問道。
    “嗯,到禦花園走走,聽聞母妃的消息,就趕緊回來了。”他記得經過禦花園時並無一人,遂誆了這麼句話,也無人能查實。
    車輦上的嬪姬是一對堂姐妹,秀嬪和麗嬪,平素也還算得寵。兩人聽了他的話,應是悄聲耳語了幾句,不過覺得這位公子一向似有若無,現下貴妃的情形又尚不可知,沒必要先找事,但這番相遇,自然先記在賬上。
    他常年幽居,清淨慣了,對於這些細節格外敏銳,就好似寧靜的湖泊倏然飄入一縷塵埃般,顯而易見。
    因此,他便不再往北門走,而是和車輦一道,去了嬪妃拜訪時所走的東側門,
    公子丞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出寢宮閑逛,又急匆匆地回去了,別是去見了什麼人吧?他不想有半分懷疑落在她的身上,而且,他還隱隱有種期待,想再看看她,畢竟見她的機會實在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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