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春風如沐,愛恨窮途君陌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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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盧琛很是詫異,難不成想將孩子過繼給同族兄弟?且不說公主會覺丟了顏麵,即便公主允許,但別人家也有嫡子,過繼的兒女,日子又能好到哪去。
她並未即刻回答,而是在繡花架前坐下,那張白絹才堪堪開始繡,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半邊是粉色鏤銀絲的綺麗模樣,另外半邊、卻是淡灰色的描畫,仿佛魂魄被曳走了一半,看著使人悵惘……
“晨起,刺繡,午後,到兒女們的書房坐坐,夜裏,織布……”她解開絲線,將銀針插入發髻:“一日便這麼過了、一年也這麼過了、一生亦這麼過了。”
“所以,於我而言,一日和一生好像也沒什麼區別。”她側過頭,向他淺然一笑,素雅清寧:“因此,我隻是不再重複一樣的日子,便能許兒女們一段更好的人生,何樂不為。”
他茫然看著她,簡直覺得不可置信,是何等勇氣,才能這般雲淡風輕地說著死亡的決定。
盧琛說不出話,窗外的細雨替他回答,滴滴嗒嗒,誓言已成沙,情緣散天涯。
“這不能夠……”他目光黯淡、聲音暗啞。
“盧家公子。”她恢複了未嫁時的稱呼。
是的,他騙了漪蘭公主,他和她的姻緣,並非隻有父母與媒妁,兩人豆蔻年華時見過麵,他曾摘下桃花一朵,輕碰她的指尖,她含羞低頭,兩情脈脈。
隻是時光如水,褪去了桃花(爛)漫色,褪去了姻緣紅霞光……隻剩悠悠的雲、淺淺的風,無味而無謂。
“我並不是在問你,而是在告訴你,就如同、你將迎娶公主的消息知會我一樣。”她執起剪刀,將繡在白絹上的絲線剪斷,這意味著,那半隻蝴蝶的魂魄還在繼續消散搖曳——無以為寄、無所歸依。
他惘然看著,覺得自己的思緒亦飄飄曳曳,不知所以:“你、是想用性命報複我嗎?”
“言重了,而且、就憑這淺淡的夫妻之情,也不至於。”她唇畔漾著疏離的笑意,走到窗邊的小臥榻上靠下,低頭解(開)外裳的衣帶,剩下素色的絹衣和紈裙:“何況比起休妻,喪妻的名聲可要好多了。”
何以答歡忻?紈素三條裙。
何以結愁悲?白絹雙中衣。
《定情詩》的曲調在耳邊縈繞,可他幹澀沙啞的嗓子已全然哼不出,隻呆呆地佇立著,聽她繼續說下去。
“不過你不用領情,因為,我不是為了你的名聲,而是為了孩子們的人生。”她最後望了他一眼,沒什麼情愫,就像他同漪蘭公主的回顧,十年歲月看似長久,卻若浮雲凝聚、花瓣滿地,風吹便散、不留痕跡。
她閉上眼睛,深長的眼睫宛若休憩的蝶翼,菱唇輕喃著,好似夢囈:“待兒子長大了,讓他回鄉自立門庭,女兒也嫁回家鄉吧,他們兄妹兩彼此照應,與你那豪(門)貴族互不相擾,定能安和順遂,一世平寧……”
我被徹底抹去了——
他佇立著,腦海中隻有這一個念頭。
愛凋殘、情消散,連怨恨也不想給,她踽踽獨行地邁上紅塵歸途,雖敗猶榮。
窗外晚風拂來,漫漫楊花如雪般飄散,恍了他的眼也恍了他的心,隻覺涕淚的酸澀與苦楚。他頹喪地跌坐在地,惘然憶起,她曾是個爛漫溫雅的女子,自己亦曾似清俊才子般溫情,伴她在窗下撫琴吟詩。
魂夢任悠揚,
睡起楊花滿繡床。
薄悻不來門半掩,斜陽。
負你殘春淚幾行——
以詩為名,她的稱呼才不是泛泛的楊氏,他曾微笑著說,自己的發妻有個美麗的名字——楊夢。
可如今,那美麗的名字飛回了夢裏、永遠停在了墓碑上……
十年夫妻,未曾珍惜;一夕訣別,方才噬心。
他垂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因為減了那十年歲月的重量,已淡成一抹灰暗的孤魂。
漪蘭公主想不明白,自己胸有成竹選出的如意郎君,竟會在糟糠之妻知趣地病逝後,性(情)大變,總是開著門窗入睡,任討厭的楊花飄滿寢房,虛妄的景象、浮躁的味道,他卻追憶般地喃喃囈語,喚它們夢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