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半麵妝,伊人淺笑一世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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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彩袖輕挽,挽不住君心如月;半麵殘妝,畫不出妾心滴血……
徐昭佩是我一直很想寫的女子,初次知道她,是因為成語“半麵妝”。
半麵妝:“妃以帝眇(瞎)一目,每知帝將至,必為半麵妝以俟,帝見則大怒而出。”
實在非常好奇,是什麼樣的女子,有這等的勇氣和底氣?王公貴胄,妻妾成群,鶯鶯燕燕爭相討好獻/媚,她卻畫著半麵殘妝,直刺帝王的痛處,更讓人驚詫的是,她的挑釁與嘲諷竟不止一次。
“每”知帝將至,她一次次地畫半麵妝激怒他,他卻一次次地忍不住去看她,給她激怒自己的機會。
我繼續翻看,發現徐昭佩的勇氣還不止於此。
“妃性嗜酒,多洪醉,帝還房,必吐衣中。”她喜歡喝酒,經常喝得爛醉,他回到房中,她必會將穢物吐到他的衣裳上。而這次連“大怒”的記載都沒有了,他很可能還換了衣裳,照顧昏醉的她。
她還和他的臣子有私情,引出了“徐娘雖老,猶尚多情”的典故,還和俊男傳遞情詩……他竟依然忍耐著,共跟她做了三十二年的夫妻。
我總覺得,這對夫妻的情,不是相恨相傷這麼簡單,更不止史書所記載的寥寥數語,在一次次的傷害與糾纏中,定燃著破碎的誓言和殘餘的愛怨——
故事從那年開始。
皇宮舉行賞春宴,她同一群世家公子小姐被安排到錦林院,和皇子公主們一起玩耍。
陽光明媚、香風和暖,大家哄鬧著,在園中舞槍弄劍、摘花鬥草、擲骰子、放紙鳶……玩得不亦樂乎,唯有一個男孩蹲在地上,用樹枝在沙土上畫畫。
“你一個人呆在這裏做什麼?”
後背被人拍了一下,他訝然轉頭,看見了一個桃花般明豔的女孩。
“哎呀、”
他低下頭去,早已習慣了這聲驚呼,幼時染病,以至一目失明,連他自己都討厭看到那隻渾濁無神的眼睛。
“是孔雀麼,你畫得真好。”
她竟是稱讚他的畫,難道迎著陽光,沒看清自己的臉?
他疑惑著,她已在他身旁蹲下,另執一根樹枝輕劃。歪歪斜斜的孔雀畫了不到一半,就趕忙抹了,改畫小鳥,更是嘴歪眼斜,她氣呼呼地扔了樹枝,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了哦。”她抬起頭,巧笑倩兮,瀅瀅秀眸望著他來不及躲避的臉。
他下意識地抬手遮擋眼睛,卻被她握住手腕:“這又何妨。”
“我知道你叫蕭繹。”她笑著,像武人般抱了抱拳:“我叫徐昭佩,幸會哦。”
他看到她腰間懸掛的燦燦飾物,竟是一把銀匕首:“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帶著匕首?”
“你這話說的,本小姐可是將門之後,豪放人物喲,匕首算什麼,我以後還要懸佩刀呢。”她驕傲地仰頭,熠熠生輝的眼睛仿佛揉進了太陽光。
“不過徐將軍給你取的名字,”佩”應該是指玉佩吧。”他指了指匕首上嵌著的一小塊玉石,笑道。
“哼,居然敢小看本姑娘。”她拿起樹枝,將他方才畫的孔雀劃亂,之後又覺得不舍,悶悶地撅起小嘴,一雙黛眉糾結著。
“這也值得生悶氣麼,我即刻再給你畫一幅。”他捏了捏她的香腮,她不客氣地用雙手回敬,倆人“拉扯”著走到涼亭,吩咐侍從去取筆墨,侍從卻驚訝地看著他久違的笑臉。
七皇子笑了。
七皇子畫了一個女孩的畫像掛在書房。
七皇子喜歡徐將軍的千金,皇上決定給他們賜婚。
消息傳到徐府,徐昭佩是愕然的,她才十歲,對未來有著無數的憧憬,她喜歡舞劍、喜歡騎馬,喜歡父親口中那海闊天空、皓月千裏的世界……然而這一切,被幾行詔書斬斷,成了永遠的奢望與遺憾。
(關於兩人成親的年齡,第一眼我以為自己看錯了,又確認了兩遍。史書上沒有記載徐昭佩的出生年份,但蕭繹的記載得很清楚。公元508年出生,517年迎娶徐昭佩為王妃,虛歲10歲……徐昭佩自然跟他年紀相仿,所以兩人確認是青梅竹馬無疑惹。)
大婚那日,疾風驟起,飛雪漫天,張燈結彩的熱鬧氣息被茫茫冰雪湮沒,她下了嫁車,踏著綿長的宮錦,步入金碧輝煌的雕花囚籠。
新房內,她放下遮麵的絹扇,卻發現他的眉宇皺得比自己還深,不由氣惱地將絹扇朝他擲去:“把我拉進宮跟你一起坐牢,你還不樂意了?”
他忙忙伸手捂她的嘴:“大喜日子不許胡說。”
“是了,聽說王爺還喜歡觀測天象,定是覺得今日的氣候不祥吧。”她撇撇嘴,驕傲地抬起精巧的下頷:“既是天意,犯愁又有何用?提前預知,提前失意麼?”
“……”他坐在她身側,沉吟著開口:“若不在意,何來失意。”
看著他黯然的神情,她終究有些不忍:“算了,誰跟你悲風傷月呢,我們喝酒吧。”
“喝酒?”他眼睛一亮,方才見她滿臉不高興,還想著等會怎麼行合巹之禮呢,沒想到她竟會自己開口。
“是啊,敢不敢對飲,誰先醉倒就算誰輸。”她走到案前,舉起合巹金杯,一飲而盡。
“輸了怎樣,贏了又怎樣?”他苦笑,縮回了想要跟她相挽的手。
“唔……誰贏了就聽誰的好了。”她思量片刻,眨了眨慧黠的眼睛。
“好,幹杯!”他一撩喜袍,學著她的模樣,灑脫地坐在宮錦上與她碰杯,清脆的聲響一如他心底的忐忑,無妨,還有漫長的歲月,琴瑟在禦,莫不靜好的故事總能撰寫。
自己居然喝醉了!這是她睡醒後第一個念頭。真丟人,要被那家夥笑話了,她將心一橫,忿忿地睜開眼睛,卻沒迎上他嘲笑的臉,疑惑地起身,看見枕畔放著一泓碧波般澄澈的圓月玉佩,昨夜成禮用的絹扇也放在一旁,扇麵已經畫上一雙彩繪孔雀。
“願賭服輸,誰贏了就得聽誰的。”他負著手,煞有介事地望著她。
“嗯。”她嘟著嘴,鬱鬱低頭。
他俯下身,將那泓玉佩係在她腰畔,雙手牽起她的柔荑:“以後不許叫我王爺,要叫”阿繹”或”阿七”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