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嫁皇妃:宮門萬丈,妾心淒惶(3)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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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請——”內侍將她迎進正殿,兩側嬪妃們嫉怨擯斥的目光都灼在了她身上。
    雖說之前的遭遇迫使她曆練了一場,可那時的宮鬥權謀,她尚隻是個看客,在角落裏謹慎行事便好。而如今,她仿佛一把利刃,赫然紮在棋盤之上,不會有任何一顆棋子,給她半分真意。
    她竭力平定思緒,款步到元子攸麵前,從容行禮,直到入座後,才側頭望向旁邊的嬪妃。元子攸曾是王爺,姬妾自然不少,其中當然還有本該被立為皇後的嫡妻。可是,夫君既然決定謀皇權,妻妾們便得跟著走這條路,是尊榮還是落魄、是得到還是失去、是生或者死……皆在棋盤上分輸贏,自己的家族亦是如此。
    她如是想著,唇畔牽起一絲蒼茫的笑,可這笑容在其餘人眼中,卻成了得意與倨傲。即使再怎麼小心翼翼,隻要心存芥蒂,一舉一止皆是弊病。
    “臣妾敬皇上一杯,再敬各位姐妹們一杯。”她舉起酒爵,傾杯飲盡。此時,她多少有些理解元詡和潘外憐的醉生夢死了。
    然而,利器是不能醉的,醉了便會被欺騙、被折斷……甚至被丟棄。她在元子攸冷逸的眼神中,知道這段還未開始的情,就已埋下了結局。
    相敬如賓的歲月,對兩個不能交心的人而言,實在太過折磨,元子攸還有其餘嬪妃可消遣,她隻能“倨傲”地望著天,在她們的閑言碎語中,變成一位善妒的紅顏。
    當然,元子攸並不敢怎樣冷落她,還是時常到她的寢宮中敷衍,她不喜清醒相對更好,陪著喝些酒,氣氛倒更融洽。
    “你這假發髻,看著還真是有些怪。”那天,元子攸多喝了兩杯酒,一時口無遮攔,笑著說道。但話音未落便意識到不對,擔憂地打量她的神色。
    她抬起頭,泛紅的臉頰宛若被濃酒醺染的瑰(豔)桃花,一雙碧清的妙目也漫上醉意,比往日驕矜的神情更添嫵麗,她沒有生氣,反而燦然一笑:“誰說不是呢,我早不想戴了。”
    她說完,抬手取下厚重的假雲髻,垂肩的青絲披散下來,溫柔秀逸。元子攸眼中的警惕也隨之散去,借著醉意,牽起情絲一縷。
    有了這脈情愫,她心裏溫暖了些許,可惜宮怨宮鬥又怎會消停?她那堪堪一尺長的青絲,成了嬪妃們取笑的談資。
    “皇後平素裝得那般高傲,想得寵還不是隻能扮可憐。”
    “才及肩的頭發,虧她不覺得寒磣,她也是當過嬪姬的,怎會這般不知禮數”
    “嗬,人家如今哪還用知禮啊,有個權臣的爹撐腰,什麼事不敢做。否則,一個前皇的殘花敗柳,能做皇後……”
    幾位頗受寵的嬪妃在花園裏聊天,全都得意地將鴉緞般的墨發綰成高髻,驚鵠髻、飛仙髻、花釵髻……勢要將她襯為一個異類。方才她們的話雖然小聲,可全被風吹到了她賞花的角落,那是她初進宮時的習慣。
    “是,我是因為我父親做了皇後,你們呢?不也是因為我父親,才做了皇妃皇嬪嗎?若要鄙夷,就連你們自己一起。”
    “皇後娘娘說的是,都是因為您父親,皇上才做了皇上,我們定然謹記在心。”她們刻意將頭垂得很低,她覺察到陰寒的氣息,不用回頭,便知道元子攸的身影正在走近。
    “皇上和姐妹們慢聊,臣妾先告退了。”她淡漠行禮,本就是淺薄虛無的一點情意,難道還奢望他能將心比心?
    就這樣緣盡也好,怎料那被迫牽係的紅繩,卻繼續往陰霾深處蔓延——
    她,有了喜。不對,因為不能稱之為“喜”。
    “究竟是怎樣的緣分……”她憑在窗前,看著著雨的桃花,早已沒有攀折的興致,隻鬱鬱地想著腹中那悄悄生長的生命。
    元子攸成婚近十年,姬妾也不少,卻一直沒有子嗣(之前有幾個姬妾懷過身孕,但都夭折或小月了),或許,他會期待有一個孩子?嘴角漾起一抹苦澀,她也覺得自己太想入非非,皇權麵前,哪還有親情可言,更何況是一柄利。器,在造就、新的利。器……
    她挨延了一些時日,看著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覺得不能再瞞下去,隻得將他請到寢宮,盡量用平靜的語氣,不激起他的石破天驚。
    然而,他的目光將她好不容易幻想出來的那點希冀,灼成了灰燼。時隔兩年,她又見到了如同看催命符般的眼神,這次,直指她的身體。
    雖說她曾和元詡夫妻一場、和潘外憐“共侍”一場,但都是籠著雲霧般的茫然與迷惘。而今,卻以這樣可悲的方式,與他們的影子重疊——
    “皇上、”
    “別說了,你先養著吧。”
    許是知道不好隱瞞,所幸開誠布公。幾天後,元子攸讓太醫給她診脈,又遣人和她父親爾朱榮報喜,但緊張的氣氛並未有所緩和,反而愈顯劍拔弩張。其實,當嬪妃們綰起高髻,暗暗向她挑釁的時候,她就該有所警覺了,眾棋子齊心,當然可以掩埋她這柄(利)器。隻是習慣了悠悠白霧,遮擋住飄搖跌宕的前程與紅塵。
    喜訊傳出後,她沒有再出過寢宮,因為不想證實自己是否被軟禁。窗外陽春轉盛夏,似水流年湲湲淌走,她在這森冷的寢宮之中,隻覺四季如冬。
    “小姐,不好了。方才狄勇(爾朱榮安插在宮裏的親信)過來傳話,城陽王元徽向皇上進讒言,說大將起了異心,您若誕下皇子,他就會廢了皇上,立外孫為帝;若是誕下公主,他就改立二小姐的夫婿陳留王為帝。皇上聽了之後麵色陰沉,恐怕是相信了。狄勇讓您好生防備,照顧好自己。”
    “我有什麼好防備的,又有什麼……能防備的?”她撚著從瑤光寺帶回的佛珠,眸中卻透不出虛空之色,反而凝成了晶瑩的淚珠:“你讓狄勇傳話給父親,我一直在寢宮裏待著,不用記掛,他們保重就好。”
    “小姐,狄勇傳不了話了,他是受著傷來的,這會隻怕已經咽氣了。我們現下的處境,隻能望皇上念舊情了。”
    “情?你比我還能做夢……”淚珠滑到唇邊,正好迎上她淒涼的笑,冰屑綻開,宛若殘夢一角。
    【永安三年九月戊戌日,元子攸埋伏(兵)士在明光殿,而後遣元徽召見嶽父爾朱榮及其親信元天穆,謊稱皇後剛剛誕下皇子,祝賀他榮升外祖父。爾朱榮探看外孫心切,並未起疑,即刻進宮入殿。兩人來到元子攸麵前,還不及開口道喜,就見元子攸的兩個手下提刀而來。
    爾朱榮馬上驚起,直奔禦座想挾持元子攸抵抗。元子攸膝上早已橫備一刀,見爾朱榮衝上,便直刺。入腹,將其一刀(斃)命。眾人舉刀亂砍,元天穆也死在亂刀之下。跟隨爾朱榮入宮的,十四歲兒子爾朱菩提,以及從人三十多位皆被伏(兵)所殺。】
    深夜,嬪妃們簇擁著元子攸在華殿內歡歌,一位嬪姬輕笑著說起倨傲的皇後,不知聽到噩耗之後,會怎樣悔愧痛哭、瑟瑟發抖?
    “皇上,那位契胡皇後,您預備如何處置?”眾人湊趣著問道。
    “唔,我看還是、”元子攸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叫,聲音淒楚哀痛,幾乎要劃破幽藍的夜空——
    她在劇痛中掙紮著,發瘋般地讓宮女扯掉嫣紅色床幔,可眸中還是映著噩夢裏的殷殷鮮血,她除了聲聲喊痛之外,沒有任何人可喊。
    父親曾說,若是辨別不了人心,就誰也別相信。可是,這數年來,有誰把心放在她的麵前?沒有人需要她辨別、需要她相信……因為他們早已認定,她始終是顆棋子、是柄利器,不能丟棄,那就遠離。
    “我好痛、好痛……痛死了、痛死了……”
    終於,在她夢魘的呻吟中,那短暫脆弱的小生命降臨了。由於她懼怕紅色,侍女遂換下紅綢繈褓,用一片紫緞裹好嬰孩,抱到榻前給她看。然而,她眼中仍是一片血影,恍惚地看不清嬰孩粉嫩的臉頰,心裏跌宕著泣血的聲音:
    我孩子的父親,是我的殺父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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