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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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主,這裏很危險,請先跟屬下離開。”卡妙很清楚米羅會說什麼,便補了一句,“您有什麼疑問,請等到了安全地方再問。”
米羅在黑暗中無言的凝視著卡妙,幾個人都沒有動。
卡妙站起身,卻沒有直視米羅的眼睛,隻是重複道:“請少主跟……”
不料米羅冷冷打斷他的話。
“若是你們是秉大哥之命來帶我回去,那便趁早放棄吧。此行我不拿到六和斷續膏,絕不回去。”
卡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遞給米羅。米羅驚訝的接過。
“教主已吩咐屬下前來取藥為烈火護法醫治。”卡妙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屬下已完成教主交代的任務,不勞少主親自動手,還請少主跟屬下回總壇。”
米羅眯起眼睛,周身都散發出一股危險的味道。
“若我拒絕,你們打算動手嗎?”
“請少主不要為難屬下了。”
“為難?哼,我又何時為難過你……”米羅的聲音帶著受傷般的嘶啞,“……妙妙。”
“妙妙!”
“你!!”卡妙清秀的臉上籠上薄怒。
米羅見狀連忙賠罪。“饒了我吧,妙妙。”
“你還這麼叫?”卡妙心下好生惱怒,“我可不是你沿街買來的丫頭,任得你怎麼喚都成。”
米羅聽言,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便低頭不言語。
卡妙見米羅一臉做錯了事後的樣子,不覺好笑。這平素性子放曠瀟灑的米羅的小孩子心性怎麼也去不掉,常惹得卡妙啼笑皆非。
看米羅這個樣子,卡妙也沒再惱怒,說話還更比平時輕柔了三分。結果那米羅促狹的性子不改,過了這陣又故伎重演,卡妙也著實惱了幾回。但是多了幾次,卡妙自己也糊裏糊塗就默許了這稱呼,這下想甩也甩不掉了,米羅成天便樂顛顛的妙妙來妙妙去。
“你讓我等在彙雲莊,說辦了家事便回來與我一起去那新抽的柳樹下試茶。結果那柳樹早已滿身碧綠,你還是一去不見蹤影,我竟然還傻守在你那裏等你回來,等來的卻是堂堂火雲教兩大護法……”
見卡妙依然一聲不吭,米羅已是悲怒之極。
“妙妙……好你個妙妙……”
說完米羅提氣便施展輕功要離開,卡妙和六人在後緊緊跟著。
一行八人,在山穀硬生生轉悠了六七個時辰,還是不見出路。米羅心裏一沉,想必是在深山老林裏遭了障霧,迷了來時路。要放在其它地方還好,這引觴穀裏蟲蛇橫生,樹木糾纏如巨蟒,碩大的綠蓋重重疊疊叫人見不得天日,眼看又是臨近黃昏,夜晚呆在這林子裏,誰也難保不出什麼事情。
心下正煩亂,遠處又傳來不知什麼鳥獸的淒厲叫聲,弄得眾人心裏突突的。
不要說米羅心煩意亂,卡妙也慢慢有點沉不住氣。這山穀口到寨子裏本隻有一條路可走,他們按原路出的寨門,雖然感覺路向稍有不對,但是緊盯著唯一的這一條路,還是咬咬牙橫著心走到底,沒想到這路竟然頗不簡單,很快他們便被引到這林子深處,驚覺不對時方立即回身,走了一個多時辰卻再也沒法看到進林子的入口了。
卡妙覺得脊骨涼嗖嗖的。這詭異的引觴穀號稱是“進的來出不去”,自己倒以為是大話,料想這獨獨的一條道還能動什麼手腳不成,沒想到還真載到了這上頭。
現在能做的,隻是盡量保全這八個人同進同退,減輕死傷罷了。
夜晚依然不可抗拒的降臨了。包圍這八個人的是濃重的化不開的黑幕。米羅心知再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也沒益處,便讓卡妙等人在身邊找一個平地坐下歇息,自己從懷中掏出火折子,撿起點幹草生了火。
這林子裏濕氣重得可怕,米羅好容易才生了巴掌大的火堆。微弱的火光熒熒跳動,眼看又要熄滅的勢頭讓眾人憂心忡忡。米羅環顧四周,掏出懷裏的短劍把樹幹旁的一對絨草刨開,露出底下稍微幹燥的一塊草皮,放在手中細細揉了去掉濕根,然後去了一部分加進火堆,火堆這才稍稍旺盛了點。隨後用劍劈散另一頭一堆東倒西歪的竹節——這林子裏大半光線都被參天老樹給遮住了,偶爾冒出頭的幾棵竹子羸弱的不像樣子——米羅從裏邊挑出一根,接著火光細細查看,發現一頭的竹節上有一個蟲蛀的小孔,會意地笑笑,用劍刃小心翼翼切開下麵的一節,果然,裏麵有清澈的一包水。
米羅把削好的竹筒遞給卡妙,卡妙猶疑的看著他,米羅卻有意的扭過一點角度避開卡妙的直視。
卡妙伸手接過,還不忘加上一句。“多謝少主。”
米羅冷冷的哼了一聲,撥弄起火堆,不再言語。
卡妙留下一半的水,來到被米羅打傷的人麵前,另一人接過竹筒,扶起那人緩緩喂他。
那人早已醒來,在半攙半扶下在林子裏轉悠已略微勉強。米羅下手可當真不輕。
“你們兩個好好照看修羅副使。”卡妙命令一旁兩人。
“屬下遵命!”
八人圍近了火堆,在微弱的火光裏忐忑不安地捱著漫漫長夜。
米羅剛剛的行為卡妙切切看在眼裏。難怪勢力遍天下的火雲教如此難以找到一個米羅,他躲到什麼地方去了,看到他剛才的反應也知道。
卡妙苦笑了一下。米羅畢竟還是個受不住寂寞的人,才會忍不住又跑出來,遇見了自己,然後再次被帶回去。此時他才醒悟過來,米羅口中躲在深山裏反逃不過惹得一身腥的人,竟是指的米羅自己。表麵上他恨著撒加,而內裏卻往死裏折磨著自己。
想到這裏,口中更是一番苦楚,心道你隻想我是個幹淨脫俗的人物,到了你麵前,我又豈配得這幹淨二字?
“我們輪番守夜,我先守,一個時辰後來個人換我。”米羅冷冷掃視眾人。
卡妙也依言睡下,然而卻怎麼也進不了夢鄉,閉著眼,溫暖的火光依舊頑固的透過眼瞼照的自己睡意全無。睜開眼,入目的是火堆旁英挺的身影,卡妙順著看去,竟發現那雙藍色的眸子也在看著自己,心跳頓時漏下了一拍。
米羅發現卡妙還沒睡,眼裏閃過一絲慌亂,忙移開目光,用衣角專注的擦拭著短劍的劍身。
兩人都沉默的醒著,竟然齊齊歎了口氣。
米羅更加尷尬的擺弄起短劍,卡妙也不知該作何反應,於是決定強迫自己入睡。剛剛閉上眼卻有聽見米羅幽幽的話語。
“妙妙,那幾日你待我到底是真是假?”
卡妙睜開眼,又不敢直視米羅灼灼的眸子,隻得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跳動著的火堆上。米羅的問話想來都直來直去不打彎子,沒想到自己今日竟然被他逼的如此狼狽。
米羅見他沒回答,自顧自的慘笑一聲。
“你可知道?就算你用刀子指著我,卻對我說你待我是真,我也就信了。”米羅閉上眼睛,眉尖卻有輕微的顫抖,“我米羅竟成了這樣一個賤胚子,明明待我有所圖謀,竟然還巴巴的瞅著、盼著那人一句話,一個字。你可知道我有多希望你跟我說你是被大哥留在教中,不慎暴露我的行蹤才造成今日的局麵?可你一個解釋也不給,就放任我去往壞處想……”話到最後,竟然語帶哽咽,“……天底下怎會有你這般狠心腸的人。”
卡妙此時心裏又如何好過。他看著米羅這般傷心的樣子,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隻是輕輕喚道。
“米羅……”
聽到稱呼的改變,米羅轉過頭來看著卡妙。卡妙坐起來,也跟他對望。
“我騙了你,時至今日,的確沒什麼好說的。”卡妙無力的搖搖頭,“但那幾日你我在彙雲莊中一點一滴,我卡妙絕無半點虛與委蛇……”他看著米羅灼燒著的眸子,心中端的湧起一股決然,“若今日有半句假話,我卡妙絕不苟活於世上。”
待他反應過來,米羅已經將他一把拉入懷中,臉頰牢牢抵著卡妙的發間。卡妙被他弄得慌亂不已。在彙雲莊的那段日子,他們兩人縱然感到自己和對方之間有超越友愛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卻也是藏著忍著,更沒有做出什麼越禮之事,仍舊做了莫逆好友,一同遊賞美景,相敬如賓。此時米羅打破了兩人間最後一道防線,卡妙才驚覺自己早已在米羅的攻勢下敗下陣來。
“米羅,別在這兒……”卡妙無力的想要推開米羅,用眼角瞟了瞟一旁臥著的六人,“叫旁人看見……”
“一會兒……就一會兒……”肩上的手依然紋絲不動,卡妙感覺到自己的發間有著米羅灼熱的氣息起起伏伏,身上忍不得一個激靈。驀然感到有幾顆水滴冷不防打在自己的眉間,順著鼻翼滑下。
兩人相擁一時,卻沒能持續多久。卡妙感覺米羅渾身一緊,隨即將自己拉開。
卡妙驚異的看著米羅,發現他臉色凝重。他看向火堆,火堆還是旺旺的燒著,隻要火光還在,就不怕野獸來襲。再說,這八個人都是練武之人,怎會害怕尋常一兩頭尋常畜生?
而米羅的臉色卻嚴峻的愈加可怕。
“有什麼東西來了。”米羅低沉的說,“把他們都叫起來。”
卡妙點了點頭,和米羅分頭叫醒眾人。卻發現六個人都一喚便醒,心裏不禁暗自拊度他和米羅方才的對話不知有沒有被他們聽了去。
但是沒有時間考慮這些細枝末節了。八人背靠著圍成一個圈,手裏握緊了兵器。
卡妙看看米羅。米羅依然眉頭緊鎖。四周悄無聲息,眾人小心翼翼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幾個時辰一般,颯颯而動的樹間有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終於,接著昏黃的火光,卡妙看見遮掩夜空的樹陰下,一陣陣煙塵似的黑霧飄來。
卡妙的第一反應是毒煙,他正想大喊捂住口鼻,卻冷不防被米羅一把壓在地上。
“是瘴氣!!!!!”米羅大吼,聲音裏帶著可怕的絕望,“快找東西掩護————!!!!”
米羅話音未落,卡妙就感覺到無數輕吟拂過自己的臉麵。米羅一把撕下自己的上衣,將卡妙上身連同頭一齊蓋住,緊緊地壓緊自己的懷裏。
卡妙擔心米羅的處境,卻有動彈不得。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領教了所謂的山林的瘴氣——漫天黑雲似的黑蚊。
氣悶的呼吸中,他隱隱聽見陣陣慘呼和呻吟。他心頭一緊,隔著米羅的上衣一把緊緊拽住米羅的小臂。小臂輕輕動彈了一下,卡妙這才略微安心。
約莫有一刻後,卡妙才感覺周圍的空氣又恢複了死寂。他凝神聽了一陣,然後從米羅的手臂裏掙脫出來,掀開蒙住臉麵的細麻上衣。
米羅毫無生氣地趴在他身上,脖頸上、手臂上、臉上都是一片漆黑的斑駁。卡妙將不省人事的米羅翻轉過來,急急摟在懷裏。“米羅,醒醒,米羅!!”
伸手探了探鼻息,氣若懸絲。脈搏也無力的掙紮著跳動。
卡妙隻得用力拍打著米羅慘白的臉,看著懷裏的人毫無蘇醒過來的意思,心裏像一方深井般沉沉地恐懼。如果這人再也不會向他睜開眼露出毫無保留的笑容……卡妙從心底感到膽寒。
卡妙將米羅方才蒙在自己身上的上衣折了幾折墊在米羅後腦下,四周環顧自己的手下。六具毫無知覺的身體軟塌塌的伏倒在地。卡妙試了試鼻息,連修羅在內的六個人都已經死了,其中幾個還瞪著眼睛,眼球周圍都是深陷入骨的黑斑。
卡妙心裏一寒。好可怕的瘴毒。
卡妙自習檢查米羅的黑斑。黑斑如同黑雲一樣爬滿了金蜜色的肌膚,仔細看可以分辨出當中小小的孔——瘴蚊叮咬的痕跡。卡妙試著割開一點小孔周圍的皮膚,流出的還是鮮紅的血,但是接著血便沒有了,是深褐色的汁液,還發出一股腥臭。汁液一個勁兒的流,竟然比血流的多得多,黑斑卻沒有任何好轉的樣子。卡妙急了,隻得撕下衣角包紮住傷口。
突然,他發現米羅的脖頸上殘留著幾隻死蚊子,細細一看,米羅的身旁竟然也有一片密密的蚊子屍體,竟然如黑土一般。卡妙正在疑惑不解,火堆卻燒到了盡頭,一點點熄滅了。
這下是徹徹底底的伸手不見五指。卡妙沒有米羅的夜梟眼,不敢輕舉妄動,隻得摟緊了懷中命懸一線的米羅,睜大眼睛捱到黎明。
這密林裏的天明總歸比別處晚了些。雲海般的枝葉將天色遮擋的密不透風,約莫到了辰時才看得清四周。卡妙一夜未眠,隻等天色微亮將六人的屍體匆匆埋了,找尋林子的出路。隻是這林子如蒸籠一般,根本無法看日光辯向,卡妙一時愁眉不展。若是米羅還好著恐怕還有出路可循,隻是……想著,伸手摸摸米羅的額角,卻令卡妙大驚失色,手也顫巍巍的停在半空,米羅哪裏還像有命的樣子,臉龐、手腳都是一片冰涼。
卡妙見他身體還是軟的,趕緊再探他的鼻息,隻感覺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當真跟死人差得不遠了。卡妙心下頓時一片蒼涼。
“米羅……”清瘦勻稱的十指附上米羅毫無生氣的臉頰,“我如此待你,你卻因我把命給丟了……當真是你上輩子欠我的嗎?”
這話從卡妙嘴裏說出還是冷冷的調子,卻帶上了痛入骨髓的悲涼。
卡妙定了定神,憑著記憶分辨來時的方向。找準了一條路後,他負起米羅,一咬牙便走了上去。是死是活,也隻看造化了。
走了一程,卡妙隻覺口幹舌燥,兩眼發昏,便小心翼翼放下米羅,試了試氣息確認他還活著,才靠在一旁略加休息。此時身旁無水五糧,若再走不出去,也是凶多吉少了。卡妙環顧四周,看到一棵老樹垂下長長的藤蔓,藤蔓盡頭的嫩芽上有清晨露水積蓄而成的水流汨汨而下,心下大喜,便掏出米羅昨晚削好的竹筒接起水來,待接了大半筒後來到米羅身邊,扶起他的頭將水喂進他的嘴裏。隻是米羅牙關緊閉,水順著嘴角反倒流下了不少。卡妙一陣猶疑,無奈的歎了口氣,將水含在嘴裏,嘴對嘴用舌撬開他的唇齒,才硬生生把水灌了進去,然後忙起身,輕輕拍打著米羅的背心以免他嗆到肺裏,急切的觀察他的臉上有何變化。隻是米羅依然鐵青著臉,雙目緊閉,絲毫沒有醒轉過來的跡象。
休息片刻後,卡妙起身準備繼續趕路,卻不妨頭腦一陣暈眩,頓時覺得天地倒置,差點一頭栽倒。好容易恢複過來,心下覺得奇怪,自己不過負了米羅一個時辰不到怎會如此疲勞?如此想來,卡妙心下一緊,自己從方才開始的狀況與其說是疲勞所致,不如說是……中毒。
猛然醒悟過來,卡妙趕緊解開自己的衣帶仔細查看身上,果然,玉白的肌膚上還是留下了四五個黑斑,如胎記一樣深入肌理,毒素怕已是深入極多了。
即便知道自己中毒,卡妙也沒有任何法子,隻能略微歇息片刻,咬著牙站起來來到米羅身邊。看著米羅頸項上、臉蛋上烏黑可怖的斑塊,心想自己被叮了不過四五下便如此難過,這人還不知正受著怎樣的煎熬……眼前又是米羅將自己緊緊蒙住壓在身下的情景,心裏一陣酸楚。
卡妙費力負起軟綿綿的米羅,細細辯了一下方向,隻得繼續趕路。此時已接近巳時,太陽升高直射,雖然透不下光來,林子裏不透風已被烘烤的跟蒸籠一樣,卡妙強撐著趕路,卻覺得這路始終無盡頭,兩人反倒沒有離開林子的跡象,隻見那重重疊疊的林子無窮無盡,也不知是不是越走越深。
終於,卡妙一個趔趄跪倒下來,左膝觸地,右腿還死死撐著。眼前已經是金星亂冒,口裏發苦,虛汗一陣陣從額上汨汨流下。
突然一個動靜讓卡妙近乎麻痹的神經猛地繃緊了,他站起身子,抽出腰間的得意兵器——三丈軟鞭,探青柳,厲聲喝道:“什麼人?”
四下無人回答。
卡妙沒有泄力,集中神智感應著周遭的動靜,若是一隻兔子跑過也逃不出他的感覺。
但方才不尋常的動靜似乎徹底消匿了。但卡妙堅信自己絕沒有弄錯——這林子裏還有別人。
卡妙心下拊度,與其兩個人半死不活的在這林子裏孤魂野鬼一般胡亂闖蕩,不如搏上個運氣試試,反正弄不好也就是個死,怎麼都是逃不脫的劫。卡妙覺得拚上一拚,便抱拳喝道:“在下卡妙鬥膽打擾,敢問閣下高姓大名?在下的這位朋友病的不輕,我們兩人都困在林子裏出不去了。還請閣下行個方便,給在下指條明道,否則卡妙這位朋友若有性命之憂,在下實在愧對他的父母妻兒。”
這番話奏效了。卡妙隻聽一聲輕笑,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個人已經站在他跟前巧笑倩兮。卡妙驚駭這人的輕功好生厲害,細細一看,覺得這人兒當真是底下絕無,天上少見。那人笑盈盈的看著他,一隻手絞著自己湖藍色的卷發,一縷垂下耷拉在雪白的臉側,隱隱露出眼角一枚細小的淚痣。眉若黛描,唇色點絳,半開的立領顯出若隱若現一段雪頸,端的是動人心神攝人魂魄。
卡妙抱拳道:“閣下肯現身,卡妙感激不已。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那人淺笑。“我叫阿布羅狄。你叫我阿布便是。”
卡妙見阿布羅狄答得天真,似乎胸中全無城府,心裏漸漸安了下來,一個失神,竟然徑自暈了過去。
卡妙醒來已是四五個時辰之後的事情,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他定晴一看,自己正躺在
一個陰陰涼涼的山洞裏,四周陳設簡單但是整潔,身下也是一張木質的軟榻,身上的粗麻被厚重而暖和。卡妙想起米羅,趕忙四處環顧尋找他,卻沒見他的影子。
卡妙心下著急,趕忙下床,順著山洞的岩壁摸索著出口。說來也奇怪,這洞裏和洞外的林子分明是兩重天,空氣裏雖然還是透著一股濕氣,但沒有悶熱難耐的感覺,反倒令人神清氣爽。
走了兩步,卡妙看到前麵的火光,走上前去,果然看到阿布羅狄正背對著他,麵前正是仰麵躺著的米羅。
“米羅!”卡妙驚叫一聲,也顧不得跟阿布打招呼,便疾奔了過去。誰知還沒碰到米羅,便被阿布一把攔住。卡妙不由一驚,正對上了阿布眸子裏一絲深深的疑慮。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卡妙一怔,心知這阿布羅狄定是從哪裏發現了端倪,恐怕瞞不過去了,便坦言道:“在下是火雲教赤鴞門門主。”
話音未落,阿布羅狄已晃眼到了跟前,卡妙大驚,趕忙急退,但阿布羅狄輕功卓絕,竟如影子般緊緊貼在身前,將卡妙逼到了洞壁上,右手拇指正正對準了卡妙喉頭。
“你是蘇蘭特?”阿布羅狄清越的聲音頓時充滿了重重的殺意。卡妙雖心下不解,還是鎮定的解釋道:“閣下認錯了。在下是卡妙,現任赤鴞門門主。蘇蘭特在三年前已經失蹤,之後這門主的位子便由在下接任。”卡妙心想這人聽了他是赤鴞門門主便殺意大盛,竟然不管自己已自報姓名,將自己認作蘇蘭特。
阿布羅狄聞言,臉色緩了下來,放開卡妙,笑容裏帶著幾分抱歉。
“是阿布莽撞了,卡妙公子莫見怪,請稱呼我阿布便好。”
“叫卡妙就行了。”卡妙報以微笑,“這前任赤鴞門門主蘇蘭特與阿布你有什麼深仇大恨,竟引得你如此?”
阿布的臉色慢慢僵了下來,眼裏冒出悲怒交集的火光。
“他害我至親,我怎能不恨他?”
卡妙還想再問,隻見阿布羅狄已經轉過身,走到米羅身邊。
“那這位是?”
“火雲教三少主,天蠍少爺米羅。”
“啊?!”阿布羅狄驚道,“他、他便是米羅?!”
“正是。”看著阿布驚恐的表情,卡妙心下疑惑不已。
“走!你們快走!!”阿布一把攜著卡妙的手把他拉到米羅榻前。“這裏留不得你們!”
“難道阿布你跟米羅有什麼過節不成?他這樣子已是陰陽之間,就沒有什麼法子可救得嗎?”
“唉……”阿布看著米羅的臉,歎道,“他若真是米羅,便不會有大礙。他若不是米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卡妙聽著這句話,更加疑惑不解。阿布卻一麵將米羅扶起,一麵正色跟卡妙說道:“不是我偏趕你們走不可,隻是你們再不走,怕是來不及了!”
“來不及?”卡妙一頭霧水。
阿布看著卡妙不知所措的樣子,口裏的話便要吐出,接著又意識到不可失言,便生生忍住了。
“這洞的另一個出口直通往外邊,出來後就是山穀裏唯一可走出去的一條道,你們照著來時方向便可回去。”
卡妙看阿布已經下了逐客令,心想也不好意思強留,便上前負起米羅:“阿布你的救命之恩,我二人感激不盡。”
阿布一笑。“言重了。”隨即幫忙扶起米羅另一支胳膊,“我便送你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