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同架起米羅，沿著山洞長長的甬道前行。卡妙心下對這個神秘莫測的阿布羅狄充滿好奇。此人看來是長居山裏，不通世間人情因而胸無城府，交談之後更是覺得他心境澄澈竟如同孩童一般，對自己跟米羅這兩個不速之客也不加防備。可是他剛剛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卻在卡妙心裏揮之不去。
    阿布將米羅的胳膊向上拉了拉，米羅撕破的衣袖滑落了下來，露出上臂，上麵還有一圈新包紮的細麻布。阿布看見，臉色變了。
    “這傷是怎麼回事？”他問卡妙。
    卡妙一看，方想起是早晨想試著給米羅將毒血擠出時劃開的口子，便跟阿布解釋。誰知阿布的臉色愈加難看。
    “這麼說，他是在山裏流了血了？”
    卡妙點頭，看著阿布刷白的臉，心下不由湧起不好的預感。
    阿布頹然靠在洞壁上，臉上一派蒼涼。“晚了……已經晚了……”
    卡妙張口欲問，卻突然發現米羅身上瘴蚊留下的黑斑已經淡去了不少，有幾處不大嚴重的地方隻依稀可辨細小的孔，黑斑已經完全褪去了。卡妙不由又驚又喜，探了探米羅的鼻息，雖然氣息微弱但是不再如先前一樣時斷時續了，便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嘴裏喚道：“米羅？米羅，醒醒。”
    手臂上的人微微皺了皺眉，喉嚨裏發出了一點輕微的聲響，眼皮也微微動了動。
    卡妙方才鬆了口氣，好歹把米羅的命給保住了。轉而看阿布羅狄，驚訝的發現他滿臉是淚，臉上帶著淒然的絕望。
    突然一陣地動山搖，洞頂的灰屑已經被搖落了下來。卡妙心道不妙，便一把負上米羅，攜著怔怔發呆的阿布羅狄，向著洞口急速而去。
    從洞裏麵熒熒的燭光中出來，外麵毫無半點光線，卡妙好容易適應了黑暗，眼前才看得到東西。然而，看到的景象卻讓他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被抽了出來。
    無數人將洞口圍住了……不，確切的說，那根本讓卡妙認不出來是人。隻見他們身上掛著腐爛成焦黑的皮肉，五官像融化的蠟一樣掛在臉上。身體上有的部位已經沒有皮肉，露出被泥土染成黃褐色的骨頭。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屍體的腥味，幾乎讓卡妙作嘔。
    身旁的阿布羅狄卻平靜的看著眼前可怕的景象，淡淡搖了搖頭，竟然還露出一絲微笑。“時隔百年，你們竟然真的就等在這兒，我的族人們……”說吧向屍堆裏走去，“為何要如此執迷呢？明明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卡妙緊張的看著阿布走進喪屍群裏，而喪屍們竟然自動給他讓出了一塊小小的空地。
    “回去吧……”阿布輕聲的說，聲音無比聖潔和溫柔，“這肮髒的世間本不值得久留。快回去好好往生，隻盼來世生做那深山裏的一草一木，也好避開鋒芒，從生到死保全幹淨二字。”
    那喪屍群裏一陣騷動。突然一人站上一塊高地，對著天發出一聲嚎吼，如同怪獸的嘶叫。整個屍群都跟著他仰天開始吼叫，山林竟然被這懾人的叫聲撼動的微微震顫。
    還沒等阿布反應過來，離他最近的一個喪屍便對他發起了攻擊。卡妙眼疾手快，抽出軟鞭一鞭劈裂了那具喪屍，然後反手用軟鞭一卷，將阿布羅狄從屍堆裏拉了出來。
    “到底怎麼回事？”卡妙質問。
    沒等阿布羅狄回答，突然聽到米羅虛弱的聲音：“妙……妙……”
    卡妙連忙把米羅扶起來。“米羅，我在這兒。你感覺怎麼樣？”
    米羅虛弱的點點頭，轉而給了卡妙一個溫暖的笑容。“你沒事吧？”右手覆上了卡妙的臉頰。
    卡妙也搖搖頭，又皺緊了眉看著黑雲壓城的喪屍群。米羅方才發現他們的處境。
    “這……”米羅被驚的說不出話來。
    阿布羅狄一直盯著米羅的臉，米羅這才發現身邊多了一個絕世的可人兒。阿布歎了口氣。“如今我們都沒有活路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卡妙再次發問。
    “這些都是喪屍，被離不去世間的陰魂所驅，已經分不清善惡敵我了。”
    “喪屍？！”米羅驚道，“哪裏來的屍體？”
    阿布慘然看著米羅驚異的樣子。“米羅，你到底還是……”一語未畢，已是哽咽。
    “時隔百年？看來這是先皇炎武帝南征斡胤族時留下的死屍。”卡妙緩緩答道。
    阿布羅狄低頭不語。
    “你是斡胤族的後人？”
    “沒錯。”阿布羅狄坦然承認。
    “你跟引觴穀有什麼關係？”
    “這跟引觴穀無關！”阿布羅狄立刻反駁。卡妙眯起眼睛，這反應太直接的說明了其中真話的含量。
    “引觴……‘引觴’？好一個出世淡泊的名字。”卡妙冷冷一笑，“怕是‘胤殤’吧？”
    阿布羅狄見已被卡妙說中，便一個字也沒反駁。
    “他們怎麼出來的？有什麼法子讓他們回去嗎？”
    阿布搖了搖頭。“這喪屍等待百年，就是為了這一刻……”
    “什麼？”
    “別說了！”米羅大吼，眼看這喪屍緩緩向三人移動，“咱們先進洞裏！”
    三人退回洞中。米羅將牆上的蠟燭取下，又從裏麵找出木榻、木椅等物，引上絨草用蠟燭一並點燃了，在洞口外麵升起火堆。果然奏效，那喪屍見了火堆便不敢靠近，隻在周圍逡巡。
    “百年之前，炎武皇帝南征斡胤，在此積屍成山，積血成海……後命人清掃戰場時，將所有的屍首都埋於山穀一旁的山裏。這地方原本是一個幹涸的湖泊留下的凹地，深也有幾十餘丈，竟然被幾乎填平了。當時說屍體太多，山裏的土耗不了便要寸草不生，於是便撒了千餘車的油，將屍體一並燒了。大火一燒竟然有三四天，所幸當時是雨季，才沒有引發山火，否則這裏便是一片焦土了。火滅了之後才命人填上了土，土堆還高出原來的地麵一塊，便是你我所在的山包上。”
    米羅不禁吞了一口唾沫，心下覺得毛毛的。
    “那這喪屍……便是當時燒掉的屍體嗎？”
    “那些燒掉的屍體，有炎武皇帝的軍隊，也有斡胤族的兵士，還有慘死在戰火裏的婦孺老幼。炎武皇帝為了踏平斡胤族，竟然要絕了斡胤的血脈……”話到最後，阿布已是悲憤交加。
    “戰到最後的有一位雅柏菲卡將軍。他見自己的軍士不足百人，而炎武皇帝的百萬大軍正壓城而來，便與軍士一起砍殺一陣，待隻剩他一人的時候，炎武皇帝惜他忠勇剛烈，便以他的妻兒捆在馬前，希望逼他投入自己麾下。可那雅柏菲卡將軍的夫人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斡胤女子，見丈夫被脅迫，便趁人不備奪過一名士兵的刀，先殺了自己的兩個孩子，然後自盡了。雅柏菲卡將軍見此慘劇，早已沒有生意，便站在城牆上，對炎武皇帝說‘我隻恨沒能手刃欺滅我族的暴君，此恨若不報，我絕不去往來生。恁你現在兵強馬壯，百年之後你子孫的基業又能如何？到時我斡胤族自當以血還血，以命償命’。接著又以劍指天，對天立下誓願：‘隻待吾等在地下休整百年，吾等君王之血降臨之時，便是報仇雪恨之日’。說罷便從城頭上跳下，將自己的鮮血濺上了炎武帝的戰袍……那位雅柏菲卡將軍，便是我的曾外祖父。”
    聽到最後一句話，米羅不禁叫出聲來。
    “可是斡胤族哪裏是那麼容易就斷絕血脈的，總有人利用山林裏的隱蔽之處藏了起來。雅柏菲卡將軍雖然與正妻和兩個兒子都死在皇帝馬前，但是他有一個叫鳴萃的寵妾，大軍破城之日即將生產，雅柏菲卡夫人便早早安排她躲進了山裏。她產下一女後，心裏還記掛著夫君，將嬰孩托付給產娘便匆匆往山外跑，就在山林高出，她親眼看見我方才所述的過程。原本見夫君自盡，她也萬念俱灰想要隨他而去，舉起匕首時卻想起將軍對天立下的誓願，於是也對天發誓：‘將軍若願百年之後歸來殺盡那暴君的子孫，鳴萃也願意陪著將軍殺敵。隻可惜人生隻有幾十載，鳴萃盼不到將軍來的那一天，但鳴萃要讓將軍的後人牢記，百年之後，我族雪恥之時，也要陪伴將軍衝鋒陷陣，血染北蠻’。”
    “於是，她便忍苦活了下來，撫養那女嬰，長大後把這故事還有這兩幢誓願都傳給了她。因此代代相傳，直到阿布羅狄這裏……”
    聽完他的話，米羅跟卡妙都沒出聲。良久，米羅才輕聲問道：“那這些喪屍……都是雅柏菲卡將軍的軍隊？”
    阿布羅狄點了點頭。“方才中間那領頭的，怕就是將軍了。”
    米羅和卡妙相對無言。卡妙突然問道：“那將軍的誓言說‘吾等君王之血降臨之時，便是報仇雪恨之日’……”話停住了，他想起阿布羅狄開始看到米羅傷口時驚慌失措的樣子，接著又見阿布羅狄複雜的目光怔怔落到了米羅身上。
    米羅被他看的頗為不自在，正想向卡妙詢問，卻發現卡妙的眼神也有些異樣。
    這時一個霹靂落了下來，接著便是瓢潑的雨水撞擊山石的聲音。這個時節正是春末，南邊的雨季也剛剛要來臨。
    卡妙心裏自覺不妙。這崔山道是極南端的地界兒，每年雨季水患不斷，費了朝廷好些銀兩。這裏水患比別處難治，就是因為雨季裏一場雨一下便是幾十天，難得有一兩天的太陽。這一場雨怕是雨季的開頭，不知又在何時能停。先不說火已經派不上用場了，在雨裏和喪屍打鬥，必定不久便疲乏不堪，而喪屍則不受影響。
    洞口的火漸漸低了下去，隨後徹底滅掉了。
    喪屍見懼怕之物已然消失，便逐漸向洞口聚攏，有兩個甚至已經擠進了洞裏，一陣腥味濃濃的傳了進來。
    卡妙隨即幾鞭想要幹掉兩具喪屍。誰料第一個喪屍倒了之後，第二具喪屍竟然閃過了卡妙的攻擊，還順勢伸手直取阿布肩膀。阿布一個側身，從袖子裏伸出一柄蛇一樣的軟劍，瞬間將喪屍分了幾塊。
    卡妙背上都是冷汗。這喪屍竟然比方才剛剛從土中鑽出是還變得靈活得多。如此下去……卡妙不敢想象了。
    “我們必須出去才行，不然反而會被喪屍堵死在洞裏。”米羅抽出短劍，便要衝進喪屍群裏。
    卡妙見狀，也一抖軟鞭，準備揉身而上。
    “慢著！”阿布喝道。兩人吃驚的看著他。
    隻見阿布從懷裏抽出一串亮鋥鋥的珠子，約莫有幾十顆，個個都有小指尖大小。阿布把珠子往手上一纏，然後對著喪屍群一聲大喝。珠子發出一陣熒熒的微光，然後越來越強烈，甚至開始震動。喪屍所站的地麵也開始微微震動，仿佛共鳴一般。喪屍頓時像沒頭蒼蠅一樣胡亂走動，有的重重撞到了一起然後碎成了幾段倒下。
    “趁現在，快走！”
    然而米羅卻沒有動，他走到阿布跟前，一把抓住纏住珠子的左手。
    “這東西你是哪裏得來的？”聲音顫抖的厲害。
    阿布被這個樣子的米羅震住了，任他抓住手一動也不動。
    “這東西我見過……是我二哥……”
    話沒說完，米羅被卡妙一把拉住，一道奔出洞口。米羅也任卡妙扯著手跑，眼睛卻還愣愣的看著阿布。
    阿布羅狄反應過來，也跟了上去。
    三個人在雨裏飛奔。雖然三人輕功都不低，但是雨裏伸手不見五指，隻得靠阿布的珠子照亮。阿布雖然熟悉路形，卻偏偏路上都是喪屍，三個人一麵跑一麵躲閃，速度慢了許多。
    他們這才發現，喪屍漫山遍野都是，黑壓壓的讓卡妙想起了瘴氣。三人不敢耽擱，隻得硬著頭皮繼續跑。
    阿布手中珠子的光開始愈發的微弱，喪屍們明顯已經開始找到了目標，靠近三人的喪失甚至已經向他們發起攻擊。
    “還能堅持多久？”
    阿布看了看珠子的狀況，神色凝重的搖搖頭。“怕就這幾刻了。”
    說完沒多久，珠子就徹底黯淡下來。三人麵前的喪屍突然全部轉過身來對著他們，並一步一步接近，幹枯的、腐爛的手也舉了起來。
    三人背靠背圍成圓，準備迎敵。卡妙和米羅心下明白，接下來是一場惡戰。
    “妙妙。”
    “嗯？”
    “答應我件事。”
    “什麼事？”
    “千萬……不要死。”
    三人背心一彈，分別衝向麵前的喪屍群。
    米羅直後悔沒有猩紅在身邊。這短劍還是自己逃出總壇時在路邊一家小店裏胡亂購得的，現在使起來說不上的吃力。但是眼前的情景讓他沒工夫想這些事。他在喪屍堆裏將一把短劍畫出一個絕密的圓，喪屍想要靠近他都被這個劍光組成的圓切斷了肢體。米羅借此在喪屍裏一連殺出一條道。可片刻之後，這條道就被後來的喪屍填補了。
    卡妙一鞭卷掉一個喪屍的頭。幹枯的頭落到了他的腳邊，他隻顧揮鞭不慎踩了上去，還恰恰踩進了這頭顱張開的嘴，上、下頜骨發出脫落的沉悶聲響。卡妙無暇顧忌腳上，竟拖著這顆頭顱繼續拚殺。軟鞭又連連打散了幾具喪屍，卡妙跟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空蕩。卡妙正準備殺出一條路，隻覺得腳上一個吃痛，險些跪下來。那頭顱竟然還活著，空蕩蕩的眼眶毫無光芒，牙齒卻深深的陷在卡妙的腳踝上，皂色的褲腳被鮮血潤濕了。卡妙心裏一陣犯嘔，軟鞭一抖，頭顱便碎成兩塊。他強忍腳上的疼痛，向米羅那個方向奮力拚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卡妙一麵靠近米羅，一麵對兩人喊道。“我們會被耗光體力的。”
    “阿布羅狄，你認得準方向嗎？”
    阿布從酣戰中回頭。“太黑了，不過還是認得準大致的。”
    “好，妙妙，我們一起向他那裏去！”
    說罷，兩人又加入了戰局。
    雨越下越大，幾乎成了一道隔絕天地的屏障。卡妙隻覺得額發被衝了下來貼在臉上，睫毛上都是雨水，還有水不斷落入眼睛，讓他幾乎難以視物。但一波接著一波的喪屍讓他不敢放鬆，隻能更加凶狠的揮舞軟鞭，把一個個擋道的喪屍劈成碎塊，緩慢的向阿布羅狄的方向靠近。
    “媽的，怎麼也殺不完！！！”旁邊是米羅的罵聲。
    阿布羅狄雪白的影子在濃重的雨夜裏也不易辨認。隻見他的軟件如遊走的靈蛇，薄薄的劍刃輕巧的劃開腐朽的身體，一時間竟然如舞蹈一般。米羅覺得這劍法套路有些眼熟，卻不記得在哪裏見過。
    卡妙擰下一個喪屍的頭，那喪屍卻沒有倒下，反而用雙手胡亂抓撓。卡妙一鞭碎了他的軀幹，已經有些微微喘息。
    這些喪屍越來越靈活，也越來越厲害，甚至有幾具還拔出插進自己兩肋的鋼刀，笨拙的向卡妙砍去。卡妙不敢怠慢，兩鞭碎了衝上來的喪屍。不遠處米羅將短劍使得虎虎生風，還抽空偷著眼瞟了瞟卡妙，見他長鞭如虹，在身邊形成一道屏障，這才繼續凶狠的砍掉接近的肢體。
    卡妙隻覺得雨水越來越多的流進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揮鞭的間歇，他用力的擦掉眼中的雨水，卻驚覺眼前還是一片模糊。這時一陣麻痹感從心髒開始向四周散開，一個不留神，一具喪屍已經竄到了眼前。卡妙趕忙向後退去，腿上使力時左腳踝處一陣尖銳的刺痛，他險些摔一跤。
    米羅酣戰之中看到了卡妙動作有些奇怪，又見他險些摔倒了地上，忙發問：“妙妙你怎麼了？”
    卡妙揮鞭幹掉擋住視線的兩具喪屍。“沒……沒什麼……”但是語氣裏已經多了一份無力感。
    阿布羅狄突然問道：“你有沒有被喪屍弄出傷口？”
    “我……我……”卡妙覺得身體有點沉，舌頭也不聽使喚，“我被一個咬了腳踝……”
    “什麼？”阿布羅狄驚呼，“有多久了？”
    “大概……有一會兒了……”
    “你、你怎麼不早說！”阿布羅狄急道，“這喪屍的屍毒可不是瘴毒比得上的，你又運氣打鬥，屍毒會隨著血液而上直至攻心！”
    米羅聞言也嚇了一跳。“妙妙你別急，我馬上過來。”說罷便往踢開兩具喪屍，施展輕功向卡妙趕去。
    然而就在他正躍起時，一具喪屍把住胸口插進的劍，向卡妙的背心刺去。
    米羅張口便要大喊，手中的短劍也一並拋出。
    然而這聲音卻遲遲沒能喊出來。
    短劍到了目標處，直直穿過喪屍的頭顱。
    然而在這之前，那隻生滿鏽跡的劍，已經從卡妙的右胸突出來小小一截。
    米羅覺得那句“小心”就此卡在了嗓子眼裏，讓他的聲帶陡然失靈了。
    他甚至覺得那個喪屍幹朽的臉上有一個詭異的笑容。那被火熔彎的劍也像一個彎起的嘴角。兩個笑容都是在嘲笑他的。
    嘲笑他的無力。
    他看不清周圍的喪屍是怎麼向那具癱軟的軀體湧去的。他滿眼隻有那張玉百清秀的臉上帶著些許茫然和些許痛苦的表情。幾縷披散的石青色發絲緊緊貼在臉側，繞過因想要痛呼而微微開啟的嘴角。原本因為打鬥而睜大的淡藍色眼睛好像是在注視自己，卻有看不清那飄散的眼神裏寫的是什麼。
    “妙妙——————！！！！！！！！！！！！！！！！！！！！！！！！！！”
    那邊苦鬥的阿布羅狄聽見米羅的喊聲，隨即看到卡妙倒下，心裏一沉，迅速收拾了身邊幾個喪屍便向那個方向趕去。
    米羅躍到卡妙身旁，左臂扶住卡妙，右臂從喪屍頭顱裏抽出刃部殘缺不全的短劍，一連砍掉了周圍一圈喪屍。然後趕忙點了卡妙胸口傷處的穴位，讓鮮血製住。
    “米……米羅……”卡妙囁嚅著。
    “妙妙，別說話！”米羅一麵扶住卡妙，一麵砍殺撲上來的喪屍。
    “把……我……放下……”
    “怎麼可能？！別胡說！”米羅急躁的打斷他。
    這一劍刺穿了肺葉，卡妙呼吸已經困難至極。
    “你……你……帶著……我，也……也出不去的……”
    “妙妙你別想這麼多！我絕不會丟下你，明白嗎？”
    阿布羅狄奮力掃除著眼前的障礙。他離兩人約莫有十餘丈，看到米羅越來越吃力的應付，心下不由焦急。
    米羅再無力一手應付喪屍一手抱著卡妙，將上衣脫下墊在地下，把卡妙放在上麵。然後背對著卡妙，一陣大吼，更加狠命的劈裂著喪屍。不多久，一個以卡妙為中心的空地便出現了，米羅圍繞著卡妙拚命砍殺，喪屍一時完全無法接近。
    卡妙覺得眼皮越來越沉，身上的感覺完全麻痹了，連鋼豆般的雨點落在臉上也不覺得冷不覺的疼。
    身下這件細麻布的衣服，他還記得前一夜就蒙在他的頭上。那令人安心的溫暖身體緊緊的貼上來，將他與危險徹徹底底的隔絕了。
    而這個人，正在為他而拚殺著。
    心裏這樣想著，嘴角竟然不由攔起一絲淡淡的笑意。自己欺騙他，狠狠的傷了他的心，他竟然還是如此待自己，為了自己差點丟了命。真是癡人啊。
    忍不住想把這兩個字說出來，不料一吐氣，肺裏一腔積血便跟著氣管從嘴裏噴了出來，噬人的疼痛讓他幾近暈眩。
    米羅回頭，恰恰看到了這一幕。
    “妙妙！！！！”他嚇壞了，急忙奔到卡妙身邊，輕輕的扶起卡妙，把他攬到自己手臂裏。
    “妙妙！！你、你別嚇我！！”米羅手裏緊緊握著那雙修長冰涼的手。
    卡妙用力看清眼前人。那寶藍色的蓬鬆卷發如今亂糟糟貼的滿頭滿臉，適合微笑的五官如今也充滿了痛苦。
    這個表情不適合他。一點也不。
    他應該是瀟灑笑著的，永遠不該有這樣的沉重。
    這沉重……兩次都是自己帶給他的。
    卡妙緩緩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撫去那張臉上的悲傷。
    手顫抖著舉了起來。卡妙覺得兩人的距離竟然那麼遙遠，手怎麼用力伸去也碰不到。
    胳膊最終徹底失去力氣。
    手垂下來，覆上了米羅的胸口，然後順著白色的裏衣緩緩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