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賀蘭山下陣如雲，羽檄交馳日夕聞。
    節使三河募年少，詔書五道出將軍。
    ……”
    麵前那顆小腦袋，一邊背詩，一邊還不知向誰學的，前後晃著，以示淵深似的。白圭伸出兩手按止了鄭裕那淘氣的搖晃，“再動，兩邊的發髻就一高一低咯，讓衿兒笑話你。”
    白圭初至時，鄭裕十歲，鄭衿八歲，如今，鄭衿十歲，鄭裕十二。兩載行伍之間的蒙學課業已有小成，且這兩個孩子的生活起居竟也給白圭照顧得體貼周至。現下便是每日清晨營中必見之景：稚嫩的童聲背著朗朗上口的唐詩，身後一襲素淡布袍的青年不徐不疾地梳理著孩子的頭發，稍後便一邊發問，一邊將髫發編做發髻，一邊一個，末了還會趁鄭裕全神思索問題不留意時給他係上條紅巾。
    “‘一身轉戰三千裏，一劍曾當百萬師。’師父，這詩講的是父王那樣的大英雄吧，真有氣魄，裕兒也想上陣殺敵。”
    “不可斷章取義，這詩裏典故甚多，稍後講過你便明白了，空有一身勇力一腔熱血是絕不足以成事的。”
    現在他們兩兄弟已經習慣了白圭的教學，先一日將詩文誦熟，次日白圭要先聽他們講講心得，才會逐句通講。師者，傳道、授業、解惑，白圭教書顯然更加隨性。一如他講到躬行禮法，反不如修心行孝，追求本真；講到篡弑叛亂也並非十惡不赦，“四時有更替，履霜則堅冰將至，既然朝廷積重難返，你父王破冰而回春，又有何不可。”一席話說得旁邊偷聽的鄭珽鼓掌叫好起來，若不是礙著有兩個小家夥在旁邊，一番火熱是不能免了。
    ……
    “隻等與文彥大軍會合，便一鼓作氣取了洛陽。”
    盡管已經昏昏欲睡，在鄭珽懷裏聽到這人透自胸膛的豪言，白圭還是勉力睜開了眼睛：“這麼急？不稍作整頓再進兵麼？”
    鄭珽垂首吻了吻白圭的眼角，“我知你想的是城中百姓，周老將軍已經派了五百人陸續混進城裏了。”
    輕輕嗯了一聲，白圭又闔上了眼睛，他每次都白白擔心，對待黎民百姓這點上顥王鄭珽終是比他想得多。
    “文彥這回回來，呃……我讓他把初兒也帶上了。”
    白圭沒回聲，點了點頭，鄭珽一妻兩妾，各育有一子，鄭初是最小的一個，小鄭裕五歲，說是因這孩子稟賦弱了些，便沒有帶在軍中摔打，一直放在親母身邊教養。白圭有些想問問，為什麼出爾反爾，話未出口，心上卻有些澀澀的——這似乎該算是鄭家的家務事啊。
    “就知道你又想多了。”鄭珽的氣息壓下來，白圭裝睡是裝不成了，一通“唇舌之爭”過後，白圭枕在鄭珽的胸膛上，在他肋下狠狠掐了一把，“你有多少個兒子關我甚事，我才懶得多想。”
    “可我喜歡你多想，”鄭珽耍賴般又去索吻，“不如此我怎知你有多愛我。”
    “呸！誰愛你這反賊。”
    “反正你還年輕，不如你也給我——唉喲……”
    任誰也想不到，沙場上如何英武的顥王此一刻又重重跌下了床，連慘叫也不敢喊得太大聲，以免帳外巡營軍士以為遇了什麼厲害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