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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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術是屬於那種暗的斷袖,暗到二十年來未露分毫,知道的人,大概隻有他自己。
    鍾離寒人到中年,與發妻不睦,還鍾情男風了,江湖上一片嘩然。不知是某年某月,衡山派和毒教起了點摩擦,衡山的人沒砍到鍾離寒一根汗毛,反倒被毒倒不少。柳術代表衡山去討解藥,被毒王大叔相中,加之柳樹並未婚配,此後更是理直氣壯地進行騷擾,理由為——柳術是同道中人。毒王大概看出一點彎的幅度,打算徹底拗彎他。可憐柳術家世清白,八代都是混名門正派的,哪容得這等汙蔑,決定用最笨最有效的辦法辟謠——立刻娶親。
    柳公子千不該萬不該,在喜宴前逃了,也許他終於受夠了這種被人擺布的日子。自由的代價是,受到衡山和毒王的兩路追擊,然後誤打誤撞被唯慧拉走,在死亡包括失蹤名單中,元熙哥隻對我提過他一個,“柳術的眼睛,跟你很像呢。”
    話說,僅憑口音就猜出來者何人,也太強悍了吧。
    還是秋故飛懂我心思,“柳大哥怎麼猜出我們的身份?”
    柳術站起來把簾子拉上,“秦公子說,你是武盲,連別人有沒有武功都看不出,你緊張的時候還會絞手……我一直很想認識一下。”
    “等離開這裏,有的是機會。”我終於想起正事,“窗子,屋頂……總有地方能出去的對吧?”
    “想死也總是有辦法的,對吧?”他突然捏碎了手裏的杯子,放在脖子上。情況轉的太快,雖然知道帶人走沒那麼容易,柳術的反應未免也太激烈了。
    他的手已經鮮血淋漓了,“我知道你下藥很厲害,離我遠一點!我不跟你走!”又想認識我又不想跟我走,這人真矛盾哪。
    “秦公子還說,你對他始亂終棄,他要報複你。”
    我的腦子本來就卡在那,這時更無法接受,“你騙人!不管什麼時候,他都不可能說這樣的話!”不管來的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我都打算用麵前這杯茶把他迷倒匿於某處,來查探鎖秋樓對於突發事件的反應,不過柳術倒地的時候,我不打算靜觀其變了,我要柳術醒過來把話說清楚,而打發秋故飛去要點止血的藥劑和清水來的時候,一張熟悉的圓臉拿著所需之物就出現在麵前,嚇得人聲音都變了,“秋芙姐姐?”
    “這裏有我在就好了,教主、他在隔壁等公子。……哎哎,秋小爺留下——”
    回廊上還是有人打情罵俏外加呻吟不斷,鬧得人發昏。還以為大人物來了,至少這層樓會清場,隔壁還杵著兩個人,既然鏡子被我搶來,秋故飛現在肯定貼牆壁上,而柳術沒過多久就會醒,辰煙偏偏又選在隔壁。
    我不怕他。所以兩隻腳都能踏進門。
    依舊是紅色的綢衣,辰煙坐得很端正,還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如果是女子,今日必可以用端莊來形容。
    “你喜歡那個院子的布置嗎,如果不中意那個鎮子,在別的地方建也可以。”
    “你元熙哥和那個女人處得不太好,不過他們有小孩,應該不多久就能適應。”
    “你一直覺得熏衣功夫差,其實她功夫是四大護法中最高的,不然我怎麼會讓她成天跟著——不過是保存實力。”
    我走到桌前,不理會他少有的喋喋不休,拿起桌上那壺茶,果然是空的。
    “哎,你練到第幾層,又要禁欲嗎?”紅綃帳軟玉床,看得人要燒起來。
    他也不說話。
    一直以為這人百毒不侵,原來他會怕春藥,真是匪夷所思。在我有限的了解中,他不是能忍的人哪。
    我順了順氣,一步步朝他走去——“辰煙,把你的手拿開。”還用袖子遮,讓人產生一種回頭大喊“熏衣有刺客”的惡趣味。
    剛才說了一堆雜七雜八的,現在又惜字如金了,他的回答就是搖頭。
    “不要跟我裝可憐,你也不厭的!”
    一記怨憤的眼刀飛來,“你說我裝可憐?!”
    亂說話的代價就是一個隔空巴掌,我從來是不躲的,不過這次臉上躲過一劫,身邊的花瓶碎了一地。隔壁的人還在的話,怕是要揪心了。
    不就是前兩天給誰上藥時反被人在脆弱的部位踢了一腳嗎,恢複的差不多了又喝了杯茶,表激動。“把我喊來又那麼規矩,是想敘舊嘍?”
    他的臉上在慢慢起霜,“剛才衝得那麼快,你害怕這裏?”他總能看清我異常舉動背後的情緒。
    我無聲地笑笑,“天底下我隻怕你一個,教主大人。”算是吧,我不怕一堆色迷迷的尋歡客,不怕那些膩死人的打情罵俏,但我害怕那些被掩蓋掉的抽泣聲,怕極了。
    “把人家抽了那麼些天,踢你一腳算輕的,你最喜歡強人所難,可那也要看對象。”
    他臉上的霜又厚了一層,“誰跟你說的?”
    我按住他肩膀,“出去了再告訴你。元熙哥也說不關柳術的事,你就先把他放了吧。”
    他的坐姿太累,此時終於有些鬆懈,“他自己不肯走,原因也不難推測。我是要走走不了,你想想怎麼把我弄出去。”
    誰敢背他抱他?雖然他身邊的女人都力大如牛,還有這一棟樓的閑雜人等可以用,可要是我現在出去喊個人,他立馬就會自殺。好像是覺得呆在鎖秋樓一切皆有變數,一出樓就是砧板上的肉。
    所以,我還是跟他並排躺在軟玉床上,感覺他的手移過來一點,還是被很奇特的拘束包圍。
    偏過頭,“辰煙,你其實很痛吧?我給你檢查一下,不收你錢……”
    他把我的頭一下就推到床沿,差點跌下去,本來一張床就被他占了,我一進屋就懷疑這床的尺寸是按兩人一上一下定做的,雙人真的很擠。
    突然想起來,柳倌人帶秋故飛去喝水了吧。
    辛苦爬回去,美人已經坐了起來,“你聞得出這間屋點了什麼嗎,怪香的。”
    低頭嗅嗅,隻是普通的脂粉味,煙花之地都會有的。身上沒有乏力的感覺就一切OK,這人太緊張了,非神經衰弱不可。天色已晚不是理由,睡在這地方夠新鮮,用專有名詞來說,叫做——睡幹炕……抱著受傷的那種孩子過幹癮……
    辰煙皺了眉頭,“你笑什麼?”
    收回戲謔的表情,輕聲說:“笑你啊,這張臉配上懷柔戰術,居然還會落敗。”
    他不作聲,閉眼裝睡。
    “聽說箬竹護法的女兒在百日抓鬮時抓了一把飛魚叉,有這回事吧?你不要逼秋輕寂了,他比你還老!用你爹的武功秘籍,把那個奶娃娃培養成你的接任人,好不好?”
    他對於我的幻想毫無熱度,“箬竹才不肯讓他女兒變成夜叉。況且誰去教她?”
    我閉上眼,試圖鬆開他蜷曲的手指,“我們一起教她,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打也打不走,罵也罵不走。”
    結果一片沉默。在我快睡著的時候,他緩緩地說,“你會一直陪著我嗎?……要是我娘願意隱居山林,過普普通通的日子,要是王爺娶了那個叫秦羅敷的女子,該多好。”我以為他看得開,原來一直想錯。有生之年,絕不想聽第二個人罵我始亂終棄。究竟是誰比較自私,究竟是誰遺棄誰,這沒天理的破事。
    翻個身,發現他第一回先我入夢,不正常啊不正常。我悄悄爬起來,想看看隔壁是個什麼狀況。
    半夜端著蠟燭闖入,最怕見到的一種是一屋子人,一種是空無一人,那場景都適合寫鬼話,不過今兒個遇到的是後一種。如果這時候再有個人喊“鬼啊——”(高音女聲為佳),那就再刺激不過。
    我循聲在桌子底下找到秋芙,“秋芙姐姐,是我啊!這屋的人去哪裏了?”
    秋芙顫聲道:“我端茶進來,就看到那兩人都隻剩半截身子,然後半截身子也消失不見了……”不會吧,柳術怎麼會是他要找的人呢?他走得太突然了,以至於吃飯的家夥還在我身上。”
    舌頭有點打結,“秋、秋芙姐姐,他們不是鬼,也、也不是妖精,呃,是一種移形換影的武功,順便問一下,熏衣和秋輕寂在哪?”
    她指了指樓下。現在是最好的機會,跟秋輕寂談一談他六弟的事,完了放走他。其實尋歡客也是要睡覺的,當然不知三更還是四更還是可以聽到類似靡靡之音的笙歌陣陣,不過大部分人還是摟著佳人香夢正酣,我應該問清楚哪間,根據她瞎指一氣找得到就撞鬼了。
    不過,隱隱約約的女聲還是很熟悉的——熏衣!
    “秋公子,我求求你了,就當是騙人也好,你就從了他,教主他又不逼你做殺人放火的事……”
    那邊怒氣衝天,“你怎麼不做?”
    “我是女人。”這段對話讓人浮想連篇……
    秋輕寂的口氣軟下來,“熏衣,我對你們的采星教一點興趣也沒有,誰死誰活更是和我不搭界,你就讓我看一眼六弟——你不睡我還要睡,不然怎麼頂得住教主的新花樣?”想起初見時的溫良無害,耳聞現在的隱忍無奈,隻能感慨世事無常。
    “你不答應,就不要睡了。”這確實也是虐待犯人的一種手段。
    把窗戶弄一個洞,看看裏麵這麼沒聲音了——秋輕寂坐著被點住了,熏衣靠在床上居然打起盹!先不說這女人忽略自身性別,不久前對我元熙哥的溫柔消失到哪裏去了?
    罷了,出場。腳踩在門檻上的時候熏衣就醒了,反正兜裏的藥粉也是今天省下來的……唯一不順的就是秋輕寂對我惡語相向:“你來幹什麼,滾回去給教主暖床吧!”
    “你踢得那麼重,要出了事我跟你沒完。”熏衣在我沒機會動手的,話說,那女人低三下四去求他,這事兒有點離譜。
    忠貞之律,我也想守的,可是、就和秋輕寂見弟弟的麵一樣,那麼難。不想欠他的,就選擇了肆意糾纏。
    “這段日子,我一直和秋故飛在一起——”我伸出兩根手指,但不知該往哪戳。
    “他不是我弟弟。”一邊說還努力後縮。自個兒弟弟被人借屍還魂不會察覺不出,他想最後看一眼,因為至少那個人還在。我要怎麼和他說,現在連人都灰飛煙滅了呢?我有想過秋故飛為什麼不帶真身穿,當然是容易受傷,瘟疫啊饑荒啊,人壽也沒此類保險,可隨便冒用人家身體就會傷害死者家屬的感情!
    我在他身上戳了好幾下都沒中,隻好尷尬地笑笑,“我不會解穴,要不然就這樣背你走……”
    “不用了,我沒地方去。”想想也是,那你早說留教侯職,我也不用和熏衣結梁子。
    他耷拉著頭問,“我六弟,徹底離開了?”
    我點點頭,轉身把熏衣的睡姿擺得舒服一點,免得她第二天酸痛——我人一向很好的。秋輕寂肯定是太空虛了,對著專職是暖床的家夥都能扯往事到天明。
    “六弟和我,是同一個娘親生的。他從小身體就不大好,性子也喜靜……他長這麼大,唯一一件忤逆父母的事情,就是隨我一起逃出來,可是剛出門,就病倒了。都是我不好,不懂得照顧人,他還沒看看江湖是什麼樣的,就被一場風寒……再醒過來,愛說愛動,到處瞎跑(人家把資料弄丟了,大海撈針剛才撈到),攔也攔不住。我能怎麼辦?明明知道他的離開,會像來的時候一樣,根本就是一場夢。”
    我能理解的。元熙哥的離開,我也覺得像做夢,那瓶酒,真的是我親手遞給他的麼?突然冒出來的女人和小孩,根本不曾聽人提起,更不曾親眼所見。
    出門仰望院中天,清晨的月亮,在朝霧中閃著閃著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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