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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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為打打殺殺,生離死別才是我所懼怕的,其實共桌吃飯也可以很辛苦。元熙哥弄了一桌菜,在這荒山野嶺要變出許多花樣,莫非是妖精幫忙的?
    “今天什麼日子啊?”衛大哥替我問道。
    “生辰。”元熙哥揭開鍋蓋,把最後一道熱氣騰騰的湯端上來。我在藥穀安營紮寨到那一天,可不是元熙哥每年都要慶祝的生辰麼。
    “我有口福了。”杜夕大搖大擺往我旁邊一坐,“上次的誤會,還請秦公子不要計較。”元熙哥要不就是被油煙氣熏傻了要不就是偷喝了我的忘前塵,二話不說就給他盛了一碗米飯,衛大哥似乎不怎麼在意食不言寢不語的戒律,自顧自把那個故事講完:
    “其實,安道長也並非孑然一身,曾有一女子與他糾纏……王爺擅長作畫,與那仙風道骨的安道長也有一麵之緣,聽了他的事情後,便把安道長的模樣畫了下來,掛於書房。”
    “那到底是什麼模樣?關子也賣夠了!”本來還有人講話的,再次插嘴後,飯桌上徹底沒了聲音,衛大哥的目光在低頭喝湯的杜夕和捏著筷子而很久沒動的元熙哥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我的臉上。
    “旦月,你和安道長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那個、過世的安道長不會是……”
    “你父親。你們有很多相似之處:都對武功沒興趣,都擅長煉藥,性情……”
    “不要說了。”我本來想大吼一聲,聲音卻是沒吃飽飯的樣子。最溫暖的一束目光總是來自元熙哥,他彎下腰,把我的筷子撿起來,離桌。
    屋後樹林陰翳,遮天蔽日,然而想一人躲著也並非易事。
    和他關係還真不少,幸虧當年安道長不知道我的存在,不然那倆短命鬼再定一娃娃親也夠受的。畫畫畫,該死的畫!
    可是王府裏辰煙明明看到這張臉就知道我是和那個什麼道長有關係的,還不是一掌拍暈了我,他除了從王妃那裏繼承到一張罪惡的臉,還有一顆無情無義的心!
    後來的日子,天天對著書房裏那張畫,怕是忘不了這一宗——血案?一段血淚史?
    再後來,把治國之道用來經營小幫派還是綽綽有餘,混江湖的時候打個照麵,應該送點錢外加倆高手——裝不認識也好。
    藍玉生知道了安道長遺腹子的存在,他未過門的妻子去劫我們……辰煙散了功跑出來……在看到我的第一眼,還是恨比較多。藍玉生再有能耐,也不能挖出曹衝來滴血認親。他應該說自己和曹衝沒關係,任藍玉生把我們哢嚓了——小烏鴉人那麼好,半道上肯定放人。
    安道長當年舍命救了曹大俠,不知道他的後人是否同樣有能耐性子又癡……
    放在身邊養著玩。我所能想到的解釋。
    許是想抓住一個,不怕他,不恨他,不愛他的人。至少現在不愛。最後一條砍下來,他身邊就沒人了。
    你是我的情人……一定是騙人。
    下雪了,枝枝杈杈還擋了點,沒一下子全打人身上,不過那陳年的恩愛情仇化作爛茶渣未經過濾就澆了我一頭一腦,澆得人心裏又涼又澀。
    杜夕坐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一襲紅衣映白雪,那種扼住他脖子的衝動已灰飛煙滅。元熙哥可真是放心,由著他出來找我。元熙哥一路上和曹公子也算同吃同住,甚至搭上兩句,沒理由看不出來。
    大步流星朝茅屋走回去,30步,40步,……61步,那是、知道了?
    一年才一次,被這兩人攪和的。怎麼看怎麼順眼的衛大俠,這會兒麵目可憎。“那我娘有消息嗎?”衛大哥搖搖頭。
    罷了,“那現在我該做什麼?”
    衛大哥歎了口氣,“他中的也不是什麼新鮮招式,安道長以前都治過的……你去前麵的藥廬看看,也許找得到方子。”說完就拔腿便走。
    “衛大哥,”我掃了眼屋外的雪人,“幫我把杜夕也喊過去,順便跟他說,冬不坐石,夏不坐木。”
    ***
    杜夕一如既往地在無聊地挑燭花。這裏的藥書還真是精辟,因為夾了芸草,這些年也沒有蛀壞的痕跡。“其實我今天是去看病,穿上那個來曆不明的人你也不擔心他不幹淨?沒弄清楚就打人!我是丟人現眼了,你不用去看了。誰看你脫褲子還不都被你捏死。”這裏沒生爐火,按道理是凍得要死。杜夕隔一會就脫一件,一抬眼,正在解中衣的帶子——我扔下書,按住他的肩,發覺他眼神渙散。
    病了?吹了一下冷風,以他的功力按道理不會。不過他額頭確實很燙,我真打算出門弄塊濕巾子,不過也就是一轉身的功夫,被人緊緊束縛,抽身乏術,抱著我的是一具嶄新的身體,不是教主,也不是某曹,我們在破船上認識。
    誰在耳邊低語:“我從不恨你,你也不要恨我。”一隻手扼住我的喉嚨,不給我說恨的權利。
    和上次一樣,剛打完架,剛趕了路,急著來見我。隻是,想見我而已。然而今時今日,我哪還能讓自己的虛榮心放肆,在遲疑中玩弄別人的感情?
    “那次毒後要殺你們,你笑得很好看。我從沒見你那樣笑過。”我在心裏說,人之將死,留下一個笑容也好。
    那次在客棧,他好像真以為我要殺他呢,在我折回的那一瞬,他的麵色蒼白如紙,血沫猶在嘴角,卻笑得很邪惡。現在想來包含了得意啦,滿足啦,安然若水地假寐,好像移近他的,是一根四瓣的草葉子。
    即使下一刻,重歸迷茫,不知身處何方。
    真沒試過脖子被扼住,腰也被扣住,抵牆上。
    更被試過被元熙哥撞破。
    暖暖的火爐把熱氣填滿屋子,元熙哥終於開口,“你怎麼不喊救命。”我指指脖子上的手指印,沒好氣地駁他,“他又不要我的命。”
    “剛才我去了一趟鎖妖塔,打聽了一下你娘的事。”
    “韓娥唱一曲,錦段鮮照屋。”
    “你也覺得是……對麼。”
    “我陪你去找她。”
    “她藏了二十年,一時半會兒也丟不了。”
    “那現在做什麼?”
    杜夕被弄到傳說中的寒玉床上睡著。元熙哥細碎的吻,終於落下來。誰說不伸舌頭的那種就不能讓人崩潰。剛受了驚嚇也不能讓我一讓。元熙哥的每一個眼神,每一聲喘息,每一下撫摸,每一次抽動,都讓我認識到他受的驚嚇比我多得多。此刻心情,期待被占有。
    我身上,不是還有個蠱嗎?從沒幻想過有解的一天。不管是辰煙還是杜夕的皮相,裏麵裝著的那顆心,才是永世相隨的蠱。元熙哥一進來,我是以為他要把杜夕扔下山的。
    被拍昏的人,毫無痛楚:醒著的人,難受到死。我這輩子糾結的第二件事,是辰煙第一次對我動手,心中作何想。救人比較重要,所以第二天依舊在藥書裏翻滾,元熙哥把飯菜端進來,不大高興地說,“杜夕比你娘重要,是吧。”
    “不是這樣的!”我一抬頭,被自己類似彈簧的反應嚇了一跳。“杜夕的傷不能拖,再說我也沒想好找到娘之後的事,弄不好還會給她帶去麻煩。”
    “珍惜眼前人。”是這個意思,怎麼給元熙哥說得這麼傷感。
    杜夕好像安分了不少,繼續蹭吃蹭住。根據我爹的遺方,造出一帖藥給杜夕灌了,那個什麼指的痕跡有沒有淡下去也不知道,瞅準了元熙哥不在的時候,剛想出屋去找杜夕,一個紅色的影子已經閃進屋子鎖好門,把領口往左拉拉拉直到露出大半個毫無瑕疵的左肩,既然矯情的救命喊不出,不如回憶一下,上次看到的指印好像是在這一片。
    再接再厲,懸壺濟世。
    一大會,都沒聽到腳步聲,他杵在這想幹嘛?
    “旦月,要是有一天我們兩個都離開你,你預備怎樣?”好奇怪,和衛大哥一樣特意念出我的名字,口氣裝得很嚴肅。他們兩個怎麼會有共性,還一起離開。
    “元熙哥不會離開我,除非他死了,那我也會跟著去。”他輕歎一聲,走出去。
    沒人服侍的杜夕終於沾上人間煙火味,會哭會歎氣,依舊不大笑。有一回見他從井裏打水,提到一半繩子斷了,他的手往井裏探了探,桶就出來了,會變長的手這個念頭在腦子裏轉了一圈然後消失,是隔空取物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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