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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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大哥說了,毫發無傷這種話一聽就是假的不要放出來。”
    “三五年內不會打了吧。”杜夕剩著最後一口藥渣,把碗擱茶幾上了。
    “喝幹淨!不然好不了!”
    “冰糖。”順手遞了一粒,手收不回來。
    “你還記不記得,在武當山入洞房時被我拉著,滿手的汗。即使不想放開這隻手,也不會再來打攪你們了,你開心就好。”束起的青絲還是用黑玉簪子箍住,上麵鑲的不知道瑪瑙還是黑珍珠,總之,被那散開的青絲奪去了光芒。
    藤椅上空空如也,我不相信他這麼輕易就走了,所以好久都沒回過神來。
    我找到元熙哥的時候,他正蹲在地裏弄菜,腳下的辣椒有紅有綠,煞是好看。他摘下一個,在衣服上擦擦,輕咬一口,又嚼了兩下,被我搶過去,辣得我眼淚直流,“我還以為不辣的呢,你耍我?”
    “有時很想哭,又沒有眼淚,就幹啃這東西。現在習慣了,就沒用了。”我看著他幹涸的眼簾,不知說什麼好。
    “元熙哥,杜夕有沒有說為什麼走?”
    “怎麼,你還舍不得他嗎?”
    “最近的事都怪怪的,我心裏憋得慌。”
    “說來聽聽。”
    “今早醒過來,我第一次記得自己做夢夢見什麼。我回到了武當山,被人從山崖上推下去,我心裏也不怕,隻當下麵還有個湖。誰知落地前一睜眼,居然看到湖已經幹了。”
    “萬事萬物,都有消亡的一天。”
    “可那湖,一看就是被人抽幹的。你猜我最後這麼死的?”我站起來,居高臨下撥亂他的頭發,“可憐的我啊,粉身碎骨。”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隨即站起來,“唯慧下落不明,不過杜夕打聽到你娘的消息,說不給你找到就不來見你。”原來如此。同樣是見不得光的兒子。為什麼是娘選擇隱瞞他的身世過離群索居的日子,我娘就丟我在鬧市一走了之,所說頑強地活到十二三歲,中間有太多機會去閻羅殿觀光,這個世上少了一個和大黑搶東西吃的人,大概隻有大黑會傷心。不複有被人收養的好命,不複有家和親人的記憶。這個念頭挺不孝的,我想他短期內不要找到。在此感謝惡狗,在一個很尷尬的年齡替我選擇命運,我當時想出去找活幹,學徒也好,下人也好,都一樣得受打罵,就算入了什麼門派也是一般遭遇,陳皮護法不也在采星教掃了兩年地。京城達官貴人那麼多,想攀上一個還真不難,大黑說,我的臉是最有希望進府當清客的那種,而當時我還對進王府抱有幻想,指著對麵勾欄的某一間說,好,我先去找小花練練。回頭就挨了一鍋貼。
    低頭,好像辣椒又長了幾分,油亮亮地像要爆炸。“你說感情要怎麼種出來?”
    元熙哥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情根深種。”
    “還少了一樣,時間。”
    “如果有一天,你隻剩下回憶,是否願意捧著過去度過餘生?”
    “段子聽多了你。”餘生,牢牢抓住你不就行了。
    “兩天,你又跟杜夕膩了兩天。”
    “這話說的,你早把他扔下去不就省事了。”
    元熙哥摘了一籃辣椒,抬頭一笑,“衛大哥你來了。”接下來的半天衛大哥又在回憶我爹的生平,其實不同階段對於老爹的幻想也是不同的,小時候餓肚子就想他開著家酒樓,入了江湖之後,特別是在地下三尺不知何時再見陽光的時候,就像他是一個大俠,那種就算死去多年威名猶在的,他的手下會把我救出來——我也不想真見他老人家,生出這樣的兒子多丟人。
    關於老爹怎麼混上蜀山二當家一直挺費解的,原來他做的符厲害,好像不用貼一圈,一張就能把妖怪搞掂。隻可惜,對人沒用。鎖妖塔裏好些妖精不過是想修煉成人,體會人間情愛,這點要求都不滿足,過分的。
    相形之下,人就難治多了,就拿藍玉生來說吧,為了得到江南,造了那麼多事兒,連蘇墨羽都搭了進去,我覺得藍玉生雖然花心博愛,但這輩子隻喜歡小烏鴉一個,有心奪江南,也隻會與她共享。再後來,那就是箭在弦上而毫無目的的報仇。一想到他端菜給辰煙還碰了一鼻子灰,我覺得他是瘋了。
    衛大俠真不是說書的料,邊說還邊用敬仰的目光看著聽眾的臉,直到元熙哥“咳咳”。你要逼他說故事還不如去鎖妖塔找藍玉生,反正他也不認得我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衛大哥,你那倆師弟回來了不?”
    “這山上的清規戒律也不適合他們,現在就住山底下一小鎮子上。”聽了這話我就忿忿,都是斷袖,怎麼我和元熙哥就這麼不太平呢。
    “說起這鎮子,也是奇了,不知打從何時斷袖越來越多,從少年到老頭都有,後來姑娘就越來越少,成了婚的也帶著家小逃了,剩下的都是懶得搬的大媽老太太。”
    元熙哥一挑眉道:“天下還有這等地方?”
    我放下啃到一半的雞腿,正色道,“為了拯救那些老死閨中的姑娘,衛大俠,你把他們每一對抓一個上來,我給灌了忘前塵,然後我和元熙哥混在他們中逃出去,蜀山方圓百裏就幹淨了。”
    衛大哥愣了半天,說:“我沒覺得斷袖不幹淨啊。那鎮上,還有幾個早年很出名的武林中人呢。你的忘前塵又是劍南春又是五糧液的,成本高了點。”考慮到成本了,不傻,是當掌門的料。
    “話說回來,我也沒這麼多眼淚配啊。”
    “杜夕殺了江湖上不少斷袖,原因又不為人知,那鎮子上的人估計夠惶恐了,禁不起你折騰。”
    “原因是他們該死。”衛大哥沒聽見這句話,聊得差不多就回觀一個人睡大覺,每次走的沒影兒了我都未察覺。
    昨天和杜夕辯論他是否亂殺無辜,他靠在屏風後麵,傳出的聲音涼到徹骨:“睡過秦元熙的,殺;和他打平的,斷手;見過他的,挑斷手腳筋,送到鎖春樓。”這麼說還有一些失蹤的人是……
    “見過他又打不過他的,怎麼比打傷他的還慘?”
    “得不到的東西才會惦記。你元熙哥的樣貌,第一眼沒什麼感覺,可是過兩天還是會想起這麼個人。各門各派都有斷袖,唯慧為了逼出第二個我,早就聯係好了這些人,蘇墨羽肯定不知道,不然不會舉薦他去。”
    元熙哥說他服侍過很多人,當時我聽了沒往心裏去。現在知道元熙哥的每門功夫,隻有十幾天的時間練,十幾天後就要迎戰一個練了十幾年的斷袖,對方會打他個半死,然後為所欲為。杜夕跟我說崆峒軍師的事時,我已經推開屏風,他的腳尖蹭著地麵,兩隻手無力地垂落著。
    “秦元熙本來打得過那個軍師,因為他的功力隻有青城派掌門的一半,那天唯慧給他下了藥,讓秦元熙的功力隻剩一半,所以又敗了。”
    我捂住雙耳,企圖離開這間藥氣熏天,苦澀難耐的屋子,結果被他扯住。“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
    我閉口不問,你自然也會說。
    “一個人做了不可彌補的錯事,自然是要懺悔補救的,不管出於怎樣的理由。”
    “這種事……怎麼補救。”
    “三個月,不眠不休地練武,我原以為,再見他,會是滿頭白發。我想把你還給他,我想什麼也不告訴你,我還想,毒死他算了。”
    “多說無益。你走便好。”
    “我來這世上一遭,走的時候,身邊卻沒有我愛的人。”
    “前教主和箬竹,一個死了一個活著,你該知足。”
    杜夕苦笑一下,“你還是不懂。”
    “你不悶嗎?我們明天下山玩玩如何?”元熙哥的目光炯炯有神,兜住我一盤散沙的思緒。
    就像一瞬間風卷起最大最粗的一粒沙子,飛進我的眼睛。“你剛才說,杜夕殺了不少斷袖。”
    “是,我知道是他了。”元熙哥往後一靠,眼裏的光一下子熄了,聲音都是疲倦的,“你以前定了那麼多計劃去接近他,絕不會想到有這麼一天,他說自己是曹葉似,是杜夕,千方百計纏著你。”
    “嗯,想不到。”我提高了嗓門,“我更想不到你去練那種邪功,不眠不休,你把自己弄死了誰賠給我,誰賠給我啊!”
    他怔了,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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