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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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在進入錦華宮的時候都很是驚歎萬分,尤其是在看到那個站在石階之上的那人。
長身玉立,一身華服,容貌自是一等一的好,隻恨他們這等鄉野粗鄙之人竟是無法去形容,隻覺得他定是那菩薩身前的金童子轉世,竟生長得這般俊俏非凡,隻是瞧著,便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呆呆地望著那神人般的王爺,望著那金玉般的公子。
他笑著,唇角含著的那抹淡淡笑意,眉梢掛著漫不經心,整個人看上去懶洋洋的。
眾人都是極其小心地、帶著膜拜的心情仰望著錦王爺,高高在上的神明第一次鮮明地印在了凡夫俗子的眼裏心中。
轎子旁的小丫頭隨著眾人的目光也望了去,也是極其地小心翼翼,但隻是匆匆的一眼,便低了頭,多了,久了,便是造次了。
直到肩上搭過了一隻柔若無骨的玉手,那小丫頭反應極快地連忙將轎簾子卷起,伸手恭恭敬敬地將裏麵那人迎了出來。
好一位妙齡佳人,婀娜的身段,甜柔的嗓音,滿麵的嬌媚,她綻開了一抹溫柔的笑,對著錦王爺低低拜道:“王爺安好。”
錦王爺趙彧懶懶地倚著朱紅的大門,下巴上揚了半分,微眯起眼,不知是在看著日頭揣摩時間,還是在打量這幾個門前之人,過了有一小會兒,他才伸出一隻手,遙遙一指點上了那位佳人:“本王少時,總是忍不住遙想那昔日裏的‘漢宮飛燕’究竟是何等豔麗景致,如今倒是合了我‘華宮燕飛’之願,飛燕,燕飛哪……”
多年以後,莫可還是記得當年那名滿一時的舞妓燕飛是何等陣式的進入錦華宮。
那時候的畫麵連一絲一毫都未曾在她的腦海中變質,即使很久過去了。
她清清楚楚的記得當錦華宮派人到翠偎閣來迎燕飛時,那時的她是怎樣一副不敢相信卻又歡喜雀躍的神情;她又是如何榮耀非凡地蹬上了那頂小轎;就連穿著打扮都是驚喜地近乎慌張的忙碌,不是怕裙子太豔,就是嫌顏色太素;不是擔心款式太舊,就是害怕搭配得不當;恨不能將所有金銀插滿頭,珠寶綴滿身,心裏又明白得緊絕不能太過張揚;一想到自己的從此以後便是那飛上枝頭的鳳凰,甚至連要帶去做貼身的丫鬟都是自己又重新在一群小丫頭裏精挑細選出來的。
不能太過漂亮,不然就是養虎為患將來會壓倒自己,但也不能太醜,不然會被除人鄙視;不能太過聰明,怕有一天掌控不了,但也不能太笨,不然自己會先被氣死……左是不稱心,右是不如意,挑挑揀揀地連鴇母臉上的笑都快繃不住的時候,終於在後院樂器房裏才勉勉強強地挑中了一個麵黃肌瘦但還算眉清目秀的正在幫老師傅擦樂器的小丫頭。
不動聲色看了一會兒,覺得還算差強人意的暗自點了點頭。
“媽媽,這孩子是打什麼時候進來的?我怎麼瞧著麵生得緊?”
燕飛靠在推天的側門之上,一指點上那個正埋頭苦幹的丫鬟身上,問向跟在身後的鴇母。
鴇母連忙賠笑道:“這個孩子才進來不過五天,你自是瞧著眼生。不過,也是因為時日太短,都還沒來得及調教,遠不如咱們前院的那些個兒貼心。”
心裏冷哼一聲,燕飛暗罵,還貼心?別寒心我就得謝天謝地了!
所謂“前院”“後院”,其實是有大大的區別。
前院的丫頭們秀美的,伶俐的,水靈的,聰慧的,溫婉的,機警的……但凡想要的,什麼會沒有?就算是裝也足足裝得上八分了。
她們常常周旋於前院之間,要麼侍候在廳堂之上,一麵學著察顏觀色,一麵瞅準出頭之機;要麼隨奉在紅牌姑娘身邊,一麵伺候姑娘,一麵學些技藝,好為將來打下更堅實的基礎。
而這些小丫頭們已經在這風塵之地打滾了些時日,縱然也還是個清倌之身,但大都已是功利心盛,根本就不好馴服,這也是為什麼一聽到錦華宮來接人,她的第一反應卻是先把跟在身邊的那個丫頭踢掉的原因。
哼,翅膀都還沒長硬,就敢躍躍欲飛!
在她眼皮子底下還想做怪,是以為她這翠偎閣的頭牌當假的不成,還是直接當她死了?
不過,後院的就完全不一樣了。
如果說前院入眼的是花天灑地之景,紙醉金迷之況,充斥著姑娘們彼此的勾心鬥角,那麼後院可就是完完全全的被遺忘被壓迫被欺淩的肮髒陰晦的角落了。
但凡是老了的,殘了的,廢了的,冥頑不靈的,尋死覓活的,朽木不可雕的,鴇母看不順眼的……全部都被發配到了後院。她們吃的是前院的剩菜剩飯,做的是低等粗鄙的活計,女人在這裏就像被除數抽幹水分的花兒,迅速地幹癟枯萎風逝。
剛買回來的女孩兒們都是先安排在前院看兩天,讓她們自己的眼睛告訴她們自己,何謂真正的繁華世界。接著,就將她們全部都領回後院,讓她們再切身體會何謂貧賤。讓她們憑著本能自己爭取,各自競逐,此時再從中選出其中的佼鉸者,這才讓她們真正進入前院。
殘酷的競爭,嚴厲的挑選,才使得這些出來的姑娘們根本不是尋常的庸脂俗粉所能比擬的——這就是為什麼翠偎閣一直都稱得上是一等一的上等青樓的重要原因。
可憐這些貧苦出身的女孩子們卻根本就不知道有時候寧肯吃糠咽菜,也好過日後靠皮肉賣笑而得來的錦衣玉食啊……
才進來……不過五天,燕飛心裏一動。
“你,過來。”
“唉呀,燕兒啊,不是為娘的不舍,隻是這個孩子倔得很,又強又拗,還野得不得了!苦是帶了去那等富貴之地,幫襯不了什麼也就罷了,萬一不小心再添些什麼亂子……”
“媽媽這是咒我不成——純讓我心不安呢!”燕飛狀似漫不經心地打斷了鴇母的話。
一手將那孩子拉過身前,近了才看清這個孩子大概八、九歲,瘦得一副皮包骨的樣子,勉強稱得上眉清目秀的臉也是大片大片未退的青紫,露在外麵的脖子和手臂上也是一道道剛起的淤青,攤開雞爪子似的汙黑不堪的雙手,上麵還有一層層未蛻淨的水泡。
她自是知道那些痕跡的,不服管教的孩子當然是要受到懲罰。
不過……看到這兒,燕飛還是有些不滿地埋怨道:“媽媽,我都說了多少次了,生氣歸生氣,再怎麼調教也不能打臉呀!平日裏那些老娘婆子不要的打打出了氣也就罷了。可是,這新買來的人兒還這麼越發地一氣兒亂打,直接打死打殘也就不說什麼了,頂多那置辦的銀錢就當是扔了打發乞丐的。可若是一不小心失手錯打的萬一就是那靠臉吃飯的主兒,日後還不是落得媽媽心疼呢!”
鴇母連忙附和:“唉,媽媽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隻是,你也知道,這氣一上來,自然手上就沒了分寸……”
燕飛不語,直接蹲下身與那孩子的眼睛平視,毫不意外地看見一雙呆滯的眼睛,忍不住皺了皺眉,想也不想地起了身,正要離去,眼角卻瞥見鴇母眼中帶了抹得色,心中一怒,便問那孩子:“你叫什麼名兒?幾歲了?”
那孩子卻並不吭氣兒,眼眸隻是呆呆的望向鴇母。
鴇母隻得幹笑著開口道:“還沒起名呢,剛十歲。不過燕兒她……”
“那來此之前呢,叫什麼名兒?燕飛又一次不耐煩地打斷了鴇母的話。”
那孩子呆呆的目光這才轉向她,一言不發地盯著燕飛,好半晌才低低地說了一句話:“莫可。”
莫可?
奇怪的名字。
不過,燕飛笑著回頭看向鴇母:“媽媽就再疼燕兒最後一次吧,讓這小丫頭跟了我,日後,燕兒讓她給媽媽立長生牌。”
最後一句可真讓鴇母笑不起來了,心裏恨不得立時撕了她,麵上卻還得訕訕地點著頭:“隻要是燕兒喜歡的,媽媽定是要雙手捧了去,更何況才是個小丫頭的事兒,咱翠偎閣日後還有勞王爺照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