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你砍在定遠將軍脖子上的那一刀，倒也生疏咯？”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行止已經將筆放了下來。他整了整衣衫，終於抬頭看著殷子麟，道，“……你想說什麼呢？”
    殷子麟卻也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隻呷了口茶，道，“我昨日裏去了穿月樓，見著你的外甥女了。”
    行止還是笑了笑，“你既然都知道了，還來問我做什麼。”
    “你們長得並非很相像，”殷子麟仍是自顧自道，“但那雙眼睛卻一模一樣。”
    “那又如何，”行止笑了起來，“你說她是我的外甥女，又有誰會信？”
    殷子麟也笑了，“那就是沙門私會酒女，還抄了金剛經擺在屋內驅鬼……這等罪名，可也不小啊。”
    行止兀地抬起頭來，盯著殷子麟看了半天，竟是說不出話來。
    “不過大師放心，”殷子麟放下杯子，“玉岫小姐已經伏法了。”
    行止聽了他這句話，忍不住站了起來，“她伏法……她能伏什麼法？她那夜……是在陪酒……”
    殷子麟淡淡一笑，“那夜？不，與那無關，玉岫小姐掌握的可是十二王爺通敵叛國的證據，那夜卻是什麼？子麟不知道。”
    行止經他真麼一說，更是心中一震，竟腳下一滑，險些摔倒。他扶住身邊的案幾，站住道，“……你如今來這麼說，卻是來激我的麼？你明知道，一個藝伎所說的，斷不可能當做證據來用。”
    殷子麟道，“我並非來激你，我隻是想讓你說實話。”
    行止一怔，低下頭去，半晌道，“……我原以為入了空門，便能四大皆空。但我卻是錯了，掛記的便是掛記一生，再也無法從心裏抹去。我原以為遠走他鄉，就能再不懷念……原來一切都是我癡心妄想……”
    殷子麟道，“我想知道，你是為了什麼……”
    他未等殷子麟說下去，隻是一個人望向窗外，自顧自地道，“我曾對你說過，我原是個將軍，但卻未曾告訴你，我……本是西夷國的九王子。
    “十年前，你們的皇帝率兵滅西夷，便是我領西路騎兵，衝散了他郭建的左翼。但到底，勢單力薄，敵不過。在我要趕回王城救援的時候……也西他攔住了我……他要我帶著小公主離開，他說國家已經不行了……他讓我好好活下去……”
    冶西？
    殷子麟口中喃喃這個名字，是他曾經說過的，那個如他的右手一般的男人麼？
    “我不該聽他的，在此之後的日夜，我曾無數次地後悔……也許拚死一搏，也就解了這危機……就算是我癡心妄想……能與他一同死了，便再也沒這等的孽緣……可我現在……隻剩下每日噩夢中不斷重複的火海……
    “我……能渡千人萬人，達到苦海彼岸……卻渡不了我自己……日日糾纏，心中心魔，卻難以除滅……”
    行止說到這裏，突然轉過頭來看著殷子麟，
    “你是怎麼知道，那一夜去行刺的人是我的？”
    殷子麟道，“那夜你落了一件東西在定遠將軍府——一片優曇婆羅的花瓣。”
    “原來如此，”行止低下頭去，嗬嗬笑了兩聲，“果然……這一切都是報應……
    “你知道那一夜我為何折返，因而掉下花瓣麼？”行止忽然抬起頭，兩眼目光如炬地盯著他，
    “我是為了去撿他留給我的耳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