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國寺九進寶刹，香火繁盛，法輪常轉，並非蘭若寺能夠比擬的，而僧眾繁多，香客不斷，也為全國首屈一指。
    行止，便是這全國首屈一指的寺院中，最年輕的首座。
    殷子麟是早見過他的，對於這位年輕的高僧並不訝異。行止身材高大，舉止優雅，談吐之間的不俗，也令他頗為讚賞。一奉茶之間，二人交談甚歡，不知不覺，竟已是日落西山。
    行止將殷子麟送至寺外，殷子麟一再相讓。行止笑道，“殷施主若將貧僧當成是個朋友，便無吝於此，夜晚風大雪迷，寺外路滑，還是讓貧僧相送吧。”
    殷子麟拗不過，也隻好隨他送了去。待到下山之時，殷子麟又忍不住問道，“我見行止大師言語，頗有些口音，卻不知老家為何出？”
    行止聽了他的話，卻忍不住笑起來，道，“貧僧……並非中原人。”
    殷子麟驚異道，“非是中原人？那大師為何千裏迢迢，至中原修習佛法？”
    行止仍是笑，“中原佛法，以大乘為勝，而西域尊小乘為上，大乘佛法，講究普濟眾生，故曰阿闡提亦能成佛，貧僧聽大乘有感，故來中土，潛心研習大乘佛法，以求感化萬民於水火。”
    殷子麟忽而搖頭感歎道，“聽大師一席話，卻讓我想起一位摯友來。”
    行止淺笑，“哦？”
    殷子麟聽他有興趣將談話進行下去，便道，“那位好友……亦是以教化萬民為己任，我曾對他戲言，說執著乃是心魔，既執著於此道，便是入魔了……”
    說著說著，眼神竟不知飄向了何處。行止見他如此，心中卻也大致明了，道，“那他怎麼說？”
    殷子麟忽然低頭笑了起來，他笑得很慘，仿佛一個人哭都沒有這般的淒慘一樣，末了，他終於道，“……他說……雖使他一人入魔，但能救千萬人……他也是甘願的……”
    “終生渡盡，方證菩提……”行止喃喃道，“殷施主的這位朋友，倒是極有佛心佛緣之人啊……”
    殷子麟笑，“本就是檻外人，佛心佛緣，自是有的。”
    “那貧僧若是有緣，倒當真要一見了。”
    行止笑著，停下了腳步，“雪夜路滑，殷施主小心慢行。路在人腳下，稍有不慎，便追悔莫及。”
    殷子麟聽他話中有話，連忙回身行禮，“子麟記住了，大師請回吧。”
    行止對他亦是行禮，轉身走了，留下雪地上一串深淺不一的鞋印來——他的腳，卻是不好的，微微一瘸一拐，像是有傷的模樣。
    ·
    半夜的時候，雪停了，行止在僧房中並未歇息，而是煎了一滾茶，拾了兩個茶碗，擺好在桌上。茶香嫋嫋，燙了人的手，卻暖不了人的心。
    房外的雪地上，輕微地，似有貓行。
    行止仍是不緊不慢地，淡淡吐了口氣，道，“……公主殿下既在門外，何不入內一敘。貧僧早烹茶以待了。”
    “隻怕烹茶待的那個……並非是我，而是別人，”女子軟糯，卻冷冰冰的嗓音在屋門口響了起來，伴著輕輕的推門聲，“許久不見了，九王叔。”
    推門而入的女子，一身黑色鶩子毛的昭君套，眉目清秀間閃著幾分男兒神色。
    是玉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