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求不得  第十七章 誰念誰思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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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次見到行止的時候,殷子鸞卻有些驚異——他不過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僧人,五官略深,卻有些不似中原人的模樣。隻是笑容間,卻是一派的淡然,頗有些坦然的意味。人們也時常說,大相國寺的行止大師是得道高僧,已經就快成佛了。
    但是行止到底還是沒有成佛。
    是他尚有留戀呢,還是尚未悟透呢,便無人能得知了。
    行止並未和殷子鸞多談,便進了內屋去見殷子麟。這個時候的殷子麟已經斷了飯食,麵色枯黃,人若枯燈了。
    殷子麟已經神誌不清了,他見到行止的時候,卻忍不住伸出手去,口中仍是喃喃,“雪庭……雪庭……”
    行止沒有拒絕他的手,而是將他緊緊握住,“事情已經如此了……施主你悟是不悟?”
    殷子麟卻還是喃喃道,“雪庭……”
    行止淡淡回道,“是或不是,施主自己心裏清楚,若真分不清楚了,那愛與不愛,又有什麼重要的,你又有什麼放不下呢?”
    殷子麟忽然不說話了。
    行止將他的手放在被子上,又微微笑了起來,“人在愛欲中,獨來獨往,獨生獨死,苦樂自當,無有代者。你自食苦樂,又能怨何人?”
    殷子麟淺淺的,竟是說出了句話來,“子麟從不怨何人……隻是不甘……不甘啊……”
    行止道,“世間所求,有幾多能得?死了,又能得到什麼?未來漫長,遙不可及,死了,便再也得不到。下個輪回,便是遙遙無期,也可能他成芳草,你成飛灰,總是如此,也無怨言麼?”
    殷子麟閉上了眼睛。
    行止又笑道,“即是如此,那施主也能放心地去了。貧僧告辭。”
    說完,竟是毫不留戀地一甩袈裟,轉身欲走。
    待走到門廳,竟是殷子鸞也攔不住他。殷子鸞急得跳腳,卻見殷子麟的小廝楓亭像著了魔似得跑了出來,口中高呼著,“大爺……大爺……三爺他……他要用飯了……”
    殷子鸞竟是一下未明白過來,半天喃喃道,“高僧……”
    卻見行止在院中哈哈大笑,道,“死心?還念著想著的人,怎麼可能死心?隻是心裏一時用盡,死心……卻是難了!哈哈哈哈……”
    行止隻是三言兩語,便將殷子麟給點化了。待到入冬的時候,殷子麟已全好了,到吏部去交了上任狀,又去少府監走了一遭,見過上級,將內外事務大理得妥妥帖帖。進退得體,言語得當,談笑風生,就仿佛從未生過這場病似的。
    那天過了旬日,殷子麟慣例又去少府監上任,不時片刻,天上卻下起雪來。落雪紛紛,如同白蝶飛舞,將萬物化為銀白;西風烈烈,如同百鬼哭泣,將萬物視為魚肉。
    殷子麟看著眼前之景,竟忍不住拿出素箋,提筆寫起書來。
    心中情緒翻了千遍,到頭來提筆卻還是那個人的名字。
    ·
    雪庭敬啟:
    餘於日前抵京,京內諸事之盛,非江南能及。餘觀乎市坊之大,蓋為利來。想餘上京入世,亦不過爭利而已。但思及檻內人,無利罣礙於心,自是有自在。既是自在,且不為餘羨乎?
    思君至今,憂思可鑒。然君以心鑒道,其可誠,唯餘愚之不及,想餘之魯鈍,煩君甚以,竟自難安。
    今日瑞雪,謂天地之大吉,念君孤寒,故修書問之。我自癡狂,蓋與君無關矣。
    餘自康健,勿念。
    殷子麟上
    ·
    寫完信,在香爐上熏好,細細地放進高麗紙疊成的信封裏,粘好了,卻又覺得自己可笑,忍不住丟在桌上,對自己搖頭,立刻斷了寄信的念頭。
    待收拾了東西,便要出門。
    不為其他,隻是今日,他要去拜會那位,點醒了他的行止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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