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麟擰著眉頭進了暖閣，就看見殷閎一臉陰沉地坐在閣子裏，手上翻著本書。殷子麟心中暗道不好，卻又再無退路，隻好硬著頭皮上前去行禮。
    “父親。”
    殷閎在那邊沒作聲，仍是翻著書。
    殷子麟見他如此，也不得做聲，隻是低著頭，也不的說話。半晌，殷閎方才開口道，“……我聽說你，最近又去求佛問道了？”
    殷子麟剛要開口，殷閎卻又打斷了他，“……你多大的年紀，到想著悟道了！？人世經濟，練達文章還沒學會，倒還想問佛？”
    “本也沒想的，”殷子麟回話道，“隻是蘭若寺的大師確有些道理，兒子也隻是略略聽些，開開眼界。再者，靜心。”
    殷閎冷笑一聲，“靜心？隻怕心還沒靜，倒招惹了是非吧？”說完，他隻手將書一甩，盯上殷子麟，“我可聽下人們說……你竟日裏就去找那個叫雪庭的僧人。我還聽說，那是個頗為漂亮的人……”
    殷子麟忙插嘴道，“下人們平日裏就愛嚼舌，雪庭雖然年輕，但佛法造詣卻高，三年前，懷行法師原是屬意他做蘭若寺主持的……”
    “哦？”殷閎的嗓子提高了半個調，冷冷盯著殷子麟，“那他怎麼沒做成這主持？莫不是三年前出了什麼岔子？”
    殷子麟一聽這話，心中難免“咯噔”一下，竟是愣在當場，說不出話來，不消半刻，臉色竟然慘慘地白了一片。
    殷閎看他如此，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又低頭道，“罷了，你的這些個事我也不多說。早已經是成家立業的人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心裏早就應該明白。”
    言罷，他將一封信箋遞給殷子麟，那信箋上有著吏部專屬的印章痕跡。殷子麟連忙恭恭敬敬地雙手接了過來，卻也不打開，隻是聽殷閎繼續說下去。
    “吏部差人來說，少府監尚有副監一職空置，你哥哥就幫你求了來。你即日收拾收拾，上京去赴命吧。”
    殷子麟聽到這句話，心裏忽然涼了一截，腦子中隻有雪庭在盤桓著，淺淺笑著，露著梨渦，卻離他越來越遠，他想伸手，卻怎麼也抓不到。
    他怔在當場，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手中那卷信箋，端的是無比沉重。
    到頭來，到底是一場空。
    ·
    是夜，風雷雨不斷，豆大的雨點打在窗框上，發出噼啪的響聲，像是大火過後燃盡的木屑，發出淒慘的爆鳴來。
    撞鍾的小和尚也困了，跌跌撞撞地走下鍾樓，要去關寺院的大門。
    倏然，大門狠狠地敲了起來，把小和尚嚇了一跳，連忙推開門。
    殷子麟，隻穿了一件單衣，渾身濕漉漉地正站在雨中。手中一個早就散了架的紙燈還在呼嘯中飄搖。
    “小師父，我求求你了，”他喉嚨中發出的，近乎是哀號了，“替我……替我把雪庭師父叫出來吧……”
    小和尚害了一跳，連忙道，“雪庭師叔早就睡下了，公子你有什麼事麼？”
    殷子麟早已顧不得其他，他一把推開守夜的小僧，衝進了寺院中。小和尚摔倒在泥濘的地上，濺了一身的汙泥，“疼……”
    殷子麟聽不見，他早就聽不見了。
    殷子麟衝進了雪庭的僧房。
    雪庭隻穿了內衫，團坐在案邊，正抄著經。他見殷子麟就這般狼狽不堪地衝了進來：頭發都是散亂的，衣服上沾著泥水，顯然還摔倒過許多回，手上的紙燈早就散架了，整個人渾身濕透，在風中瑟瑟發抖。
    “你這是怎麼了？”雪庭連忙放下筆起身，“早過了禁時，你不該來的。”
    殷子麟定定地看著他，一時半會兒，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天知道這一刻對他來說有多長久，他隻是深深地看著，看著這張讓他茶飯不思的容顏。他知道，他以後還會為這張臉魂不守舍。
    就讓我為他死了吧。
    殷子麟這樣想著，他忽然閉上了眼睛。
    這張臉，早就像一枚烙印，狠狠地烙在他的心上，讓他痛不欲生，又刻骨銘心。
    終於，他開口了。
    “……雪庭，同我一起去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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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三爺即將上任的少府監是專管宮中珍貴物品的，是個肥差。
    之前提到的殷大爺（三爺的大哥，做官的那位），職位是光祿寺卿，這個職位是負責宮中膳食的，也是個肥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