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兒，別鬧脾氣了，快跟我們回去吧！”五姑姑走過來，拉起我的手。
    四姑姑也走上了前，說道：“你也不小了，晏兒，鳳華宮不可一日無主，這是你的責任！”
    我望著那一左一右的兩個女子，什麼事情，一碰到她們我就開始口笨舌拙，到現在居然一點沒變。
    “我……我不想回去。”半天，我低聲說道。
    “晏兒！”二姑姑秀眉一皺，說道：“你還放不下以前的事麼？都過了這麼久了……”
    “二姐！”一邊的小姑姑微微抬手，開口阻攔。
    二姑姑牙一咬，三兩步上前，直盯著我說道：“我知道你難受，我也知道你忘不了那個混蛋，但是都這麼多年過了，你還想逃到什麼時候！”
    “二姐！……”
    “你們別攔我，我今天一定要跟他說清楚，看他這沒出息的樣子！窩窩囊囊了幾千年，拋下偌大一個鳳華宮不管不顧，一點兒女私情就把自己弄成這樣，你們看看他！天天攔著阻著不讓我說，我今天非要說個痛快！”
    我看著她絕美的臉龐上滿是怒意與心疼，很難看地扯了扯嘴角，“二姑……”
    “你不配叫我二姑姑！”
    我呆呆地看著已掠到身前的她，一頭墨色的長發輕舞，衣衫裙裾，點點顫動不止。
    “我知道的晏喜蠟，再大困難也會迎頭而上，從不退縮；失敗了重新再來，跌倒了堅強的站起來；受傷了，大哭一場，將傷口放在心底，平日裏仍是笑笑鬧鬧；自己的責任從不避退，自己的過錯從不推諉。哪裏是像你這樣！身為鳳王，卻拋棄鳳華宮，一躲就是一千年，在某個角落裏自怨自艾……”
    她一句句地說著，眼眶卻一點點紅了。
    我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垂著頭默默地聽著她嚴厲的責備——我寧願這是責備，而不是兩相折磨。那一千年，我無知無覺地沉睡，而我平日裏最親近的姑姑們，卻被我拋棄在了鳳華宮，幾千幾萬個日夜，枯坐傷神，靜默無語，就這樣熬了一千年。
    “晏、喜、蠟！”她大聲喝道：“你到底知不知錯！”
    “二姐！”五姑姑輕撫著她的肩，“別這樣，晏兒也不好受，我們……讓他決定吧。”
    那句話輕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散，卻突然讓周圍靜了下來。仿佛有千鈞之重，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上。
    要我決定……是去，還是留。
    我們就這樣站在空無一人的立交橋上，兩排的路燈有些慘白，映入她們墨色空靈的眼眸，漸漸浮上一種絕望。空蕩的風，無目的地飄過橋上，帶動著衣襟翻飛，像帶走了最後一絲溫熱。
    我無言，決然跪下，兩滴淚，砸在落下些許灰塵的地上。
    “各位姑姑，你們的恩情，晏喜蠟……無法報答了。”
    “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我忘了，晏喜蠟……是無法有來生的了……”
    一種尖銳的疼痛，從心髒蔓延，漸漸來到四肢，酷夏的夜晚，居然冷如寒冬。
    “你、你……好，很好……”二姑姑仿佛窒息了般的聲音。
    我跪在地上，死咬著唇，一股甜腥味在嘴裏蔓延，和著嘴角蜿蜒下的淚水，苦澀得無法自抑。
    “你可以留下，但是，鳳華宮不可沒有主人。”一直沉默的大姑姑打破了這靜夜。
    “我自願抽出鳳髓。”我開口。
    五姑姑早已“撲通”一聲跪在了我麵前，不住地流淚，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晏兒……你當真如此決絕？……”
    二姑姑一把拉起她，恨聲說道：“他自己選擇的，沒人強迫他。”
    一切，已成定局。在衝破曇葉的結界時，這種結局，我已經料到了。
    一夜到底有多長？一覺睡的話不知不覺就過去了，而對於清醒著的人來說，則是輾轉反側的煎熬。而對於我來說，這一夜，我背棄了幾千年的家，背棄了一切一切的記憶，背棄了……我所有的過往。
    鳳髓不是我體內的東西，而是一出生便融進了我遍身的精魄，等同於我的另一副身體。從血肉中生生剝離出來，每一次動作，都像是將身體殘忍的撕裂開，掏出心髒，再一點點地放大著那痛不欲生的滋味。
    人們常說痛到極點時，身體會開始麻痹，而我無法享受這種待遇，每一刻每一秒，幾乎都是疼得昏過去，再疼得醒過來，意識早已陷入了瘋狂，連靈魂深處都感覺到被什麼東西絞噬著，疼得不斷抽搐。
    這一夜，過得居然像千萬年。
    直到意識早已迷離，一個清冷的聲音像救贖一般響起：“好了。”
    突然間，一切痛楚都消失了，毫無痕跡，而早已被汗水涔涔浸透了的我，被輕柔地抱了起來。仿佛有人在為我擦拭著身體，還有隱隱帶著哭聲的話語。
    “鳳髓已經毀了，晏兒……晏兒還能回來了嗎？”
    “你就當他死了吧……他如今和凡人已經沒什麼兩樣了。”